东风笑离开古月的那天,看在并肩立在山前的父亲母亲,般配无双,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也要同她心上的那个人,就像父亲母亲一样,安然和乐,从青丝到白头。
如今寒冬已过,天气转暖,这一带又是南乔境内,已然隐隐显出几分暖意来,寒风也不似之前那般冷冽如刀,行在荒漠里,竟也能有一番惬意了。
此时,北倾军营里,狼烟漫漫。
韩聪颦了眉立在地图前,一条手臂上扎着绷带,另一只手,却依旧执着一根短棍在地图上比比划划,那地图上,已经是密密麻麻一片了。
一旁,穆远的脚步有些偏斜,却依旧是举步,强撑着走了进来,一旁,兰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手臂,生怕他有个闪失。
“滞留了这么久,也只能在逼近三里去,那……那边的主将,真真是不好处理。”韩聪颦了眉,有的话,却是说了一半就草草收场。
穆远也颦了颦眉——是了,如今这营中对待玉辞君,也是一种很迷茫的态度。
曾经陪伴他们行军,协助他们收复罄都,同他们出生入死,如今却又抄起了敌军的刀剑,直指北倾的军营。
说他反戈一击,叛国投敌?
看看那些当初灰头土脸逃入营中、如今兢兢业业在营中协助的苍鹭门人,却也不像。
这事态乱得,便是他通观全程,也想不分明了。
加上如今这营里,笑笑滞留未归,劼枫又被召回,而他和韩聪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中,前前后后都挂了彩,一来一去,这军队之中将领匮乏,竟是难得一见地被提上了日程。
可是偏偏又在这不能匮乏的节骨眼上。
“你也莫要担忧这等事了,眼前我们没有退路,此行且不说攻到何处,至少也要逼得南乔来何谈,还北倾一份安宁。”韩聪凝眉说着。
“眼前我们已经攻过了沂水,那边丛健等人的叫嚣,也终于被勉强压制,如若我们此时因为时局不利公然退至天堑之后,那以后于情于理,恐怕都没有再过来的方法了,到时候,真真是坐以待毙了。”
穆远凝了眉:“明日便是大战,难得的对面杠上,线人来说,敌方似是会派出两名将领,两名——仿佛是叫嚣于我,因为我方只有两将,若是数目比及,便无人守营。”
韩聪苦笑:“你怕是想多了,两将又能如何?说得仿佛你我现在的模样,领兵去了也不妨事?依我瞧着,你腿伤重,明日便由你守营,我带兵去同他们怼。”
穆远闻言一愣,继而摇首道:“你这话便是不对了,怎的便是你去?明日是骑马而战,我的腿伤于此何干?倒是你,伤在右臂上,又不轻,拿着兵械都不稳,左臂又是本就不利落,应当是我去,你留此守营。”
韩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这营帐里似是飞快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是了,不论是谁去,都有性命之忧。
敌方的将领,无论是哪两位出战,都绝不可能好对付,昔日里一对一也算可以,可如今带着伤病,以一敌二,这后果可想而知……
穆远看着韩聪拿着短棍敲打,心下也犯难。
难不成,真的要……退兵?
兰若立在一旁听着这全程,只觉得营帐中的空气都已凝滞不动了。
“穆哥哥……”她小声地嘟囔着,依旧是扶着他。
穆远低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却是终究没能从面上挤出微笑来。
‘镪!’
的一声,却如同炸雷一般闪过了营帐。
穆远和韩聪皆是一愣,双双凛了眉,只怕是敌方设计,先行探营或是劫营,也顾不得伤病了,飞快地执了兵器便要疾步出营。
未到帐口,却忽而听见外面一阵低低的欢呼声起:“副帅!”
外面的来者轻笑一声,听着声音,仿佛是转臂收枪的风声。
二人心下一喜,出了营去,却见那大营口处,东风笑已经翻身下了马,此时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着长枪,面上的气色是一派大好。
见他二人匆匆而来,东风笑忙将马儿予了前来的兵士,拱手笑道:“大哥,二哥,笑笑回来晚了!”
韩聪二人见她无恙,心下也松了口气,赶忙一摆手让她入了主帐,笑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东风笑举步便要往里走去,一转眼却瞧见这二人皆是伤痕累累,一人伤了胳膊,一人伤了腿,好不凄惨,这一瞧,竟是愈发觉得自己之前过分了些:竟是因为自己的怠惰和逃避,让这二位哥哥,带着伤病在此苦苦支撑。
“我该早些归来的。”她入了营帐的第一句话,只这七字。
穆远摇摇头:“怪不得你,当初……当初劼枫说得不错,时局如此,也是我们险些害了你,幸而你无事。”
东风笑摇头笑道:“二哥怎还记得这设宴一事?本也不是哥哥们害我,若是非要说,也是我自己害自己,这等事,职责所在,万死不辞,成千上万的性命,哪容我们顾及那般多?”
“你在那边又如何了?可还无事?”韩聪上下打量她,只瞧见她面色如初,只是腰间多束了几个物什,看着像是兵器,可又非是那些寻常的。
东风笑循着他的目光一瞧,笑道:“这不过是些‘土特产’罢了,大哥莫要介意。我在那边羁留了几日,归来迟了,折腾了一番,终归倒是无事。”
她定了定神,目光掠过这二人,忽道:“你们是怎么弄的,这……”
东风笑看着韩聪和穆远,咬了咬唇无法再说下去了,心中却又自责了一番。
职责所在,万死不辞,自己却险些做了胆怯、怠惰、可耻的懦夫。
“前些日子的几场战役,刀尖舔血的日子,磕磕碰碰也难免。”穆远一语带过,说着竟还扬唇,仿佛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笑着。
东风笑凝眉瞧着一旁小心翼翼搀扶着他的兰若,心下却已七分明了——既然兰若这般小心,二哥的腿,怕是伤得不轻。
可瞧见他二人强撑着,终究也不肯戳破。
“最近可有什么战役?方才归来,当活动活动筋骨,便由我去罢。”她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话题,只想着,如今要把领兵的活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方才回来,歇歇为好,莫急。”韩聪言简意赅地挥了挥手。
东风笑一愣:“何时有战役?”
韩聪瞧她一眼,道:“你下次再去罢,赶路也累的,你对这一带也不够熟悉,也需先行了解。明日便有一场,硬杠,你二人便先歇着。”
东风笑扫了一眼他的手臂,道:“所以……你便要带着这伤臂强撑?”
“磕碰自是难免,总归不能因噎废食。”韩聪简单地解释道。
东风笑一咬牙:“明日是什么情况?”
韩聪没言语,低了头瞧着地图,另一手执着短棒比比划划。
东风笑扫了一眼:“你连拿个短棒都需用左手了,还说不妨事?”
见这屋里依旧无人言语,这二人仿佛是又聋又哑不肯理她,东风笑心下也是明了——这二位哥哥,多半还是为了之前那场赴宴让她只身赴险而心下过意不去,如今才千万般地不肯。
“你说,明天是什么情况。”
东风笑沉了口气,向着那边守在帐内的副官,一凛眉。
那将士突然被问到,吓得不轻,可看着东风笑那张脸,一个激灵,忙道:“回……回副帅,明日是在平焦城外北行五十里处,栏城处的一战,正规下了战书的,敌方会有两名将领带兵前来。”
东风笑闻言一颦眉,看向韩聪:“大哥,对方两个人,你这幅样子,还想以一敌二?”
“也未尝……”
“不若这样,我本也需为自己这些日子的怠惰讨个说法,明日他们出两位将领,我方也出两位,大哥若是不介意,便由笑笑打主要,大哥辅助一二,二哥留在营里,且做好守卫,放着他们偷袭,断了我们的后路。”东风笑一口气说了下来,此时倒也不想什么职位高低,而她只是个副帅。
那二人互相瞧了瞧,踟蹰着不言语。
东风笑兀自一拱手:“你们既是没有意见,那边如此为好。”
次日,行军而前。
南乔的天气已然转暖,想来这山水这草木这人,皆是受不住再长些时候的严寒困苦的,且不说那寻常百姓家,便是军里,每至寒冬,冻疮、冻伤乃至冻死都并非罕事。
东风笑领着兵,韩聪策马在一侧,伤臂上束着厚甲,不至于露出那绷带来。
几步上前去,到了栏城郊野,那边也是马蹄声隆隆如雷。
东风笑凝眸瞧了几眼,虽是看不分明,可心下依旧暗叹,对方也是守时的。
“大哥,敌方将领,如今都是什么情况?可有伤亡?”
东风笑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对面,此时小心翼翼得问着。
“不曾探得到,毕竟这是敌方的地盘,如今时节又算不得很差,他们终究还是条件好,故而那些将领顶多是几处轻伤,更谈不及‘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