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落雨榭】
关一筱一身素衣站在榭台上,安然望着将军府门口一片喧嚣,还有百里戈走出去的背影,面容沉静而复杂。
他突然察觉远处有脚步声,赶紧旋身落下,重新坐回榭中桌椅上。他拿起瓷杯佯装品茶,不一会儿便看见牧景年从那头走来。
对方看见他也是一愣,然后神色凝然地盯着自己。他见此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小年,方才将军似乎被叫走了,你说会不会是皇帝宣召呀?”
“可能罢。”牧景年淡淡地回答:“怎么了?”
关一筱叹了一口气道:“将军如今在朝野中声名赫赫,不少人想拉拢更有不少人想陷害,况这次后野南平一战,将军在战场上表现有失往常,恐怕会遭人非议啊。”
牧景年看着他:“你那么关心百里?”
关一筱对他的冷淡见怪不怪,只笑道:“那是自然,将军可是我的心上人。”
“我去哪里怎么不见你过问?”
关一筱一愣,道:“小年你武功高强,况又无何世俗包袱,来无影去无踪,我想过问都来不及呀。”
“你就不问我每天在干什么吗?”
关一筱顿了顿,笑道:“我当然想问啦,但小年这几日也不搭理我,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了呢。”
牧景年听他这么说,竟无言以对,他盯着关一筱的笑意盈盈的脸,“讨厌”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关一筱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算起来,咱们都十七年没见了吧?”
牧景年接过茶颔首,却不知道他何意。
“十七年,小年你除了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其他感觉一点都没变。”他边喝着茶边道:“但我既然改了名一个字都不留,定早就不是那个流浪的小孩儿了。”
“所以?”
“所以?若是小年觉得我行径肮脏,还得多替我想些,毕竟我没碰到你那样一个好师父。”关一筱笑道:“若是你就此不理我,我可真举世无亲了啊,你真舍得啊?”
“我没有不理你。”牧景年突然道,眉头皱起来:“我是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想到你和很多人有过那般关系便生气。”牧景年盯着他,眼底有寒色。
关一筱笑起来:“小年你怎么了啊?又不是妇女守贞洁,有就有关系了呗……你?!”
只见牧景年手中的茶杯突然四分五裂,溅得四处都是,有得碎片直接插入了地面,凌厉慑人。而对方此时一脸阴寒,眼底似乎都要喷出血来。
“你……你干嘛啊?这东西可名贵了啊?!”关一筱惊叫,但下一秒他突然被牧景年揪住了胳膊,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他踉跄了一下撑住身体,抬头愕然看着对方:“你干甚?我手差点儿沾着碎片了呀?”
牧景年上前一步挥袖,将那碎片全部扫到池塘里,怒道:“那些人是谁?!”
关一筱拍着自己袖子上的灰尘,却碍于牧景年的压迫性的气势不敢起来,缩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瞧着对方:“我……干嘛呀,早记不清了。”
“有没有万俟锺?”牧景年突然问。
关一筱见他越来越不对劲,心里也隐隐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他一来不可置信,二来也慌乱了起来。
他忙站起来抓住他手撒娇道:“哎呀,你不要闹,好不好?这些都算个屁!我早就开始洁身自好,小年你不要问了好不好啦?”
“不要问?”牧景年神色扭曲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杀了他们?”
关一筱盯着他,缓缓低下头,握紧了他的手。
“你知道这两天我去哪了吗?”牧景年突然主动提了起来:“我去转了整个明城,在每个下店掠了一遍,看了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
关一筱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他拉住牧景年的手晃了晃,似乎在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我看别人做觉得好恶心,但一想到你做这些事,就很生气。”
关一筱倾了倾身,抱住了他,听着那原本应是有条不紊此刻却混乱不已的心跳。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笑起来道:“唉,我本来不想自夸,但之前我说的实在是太准了。”
他说着抬起头,一双笑弯了的眼中是变幻莫测、难以摸透的情绪:“牧景年,你果然喜欢我呀。”
【皇宫·天德殿】
天德殿乃是天子与军机大臣商议军情国策之地,如今上座万俟赐,下立六王爷万俟锺、左丞相李坡、右丞相冯杰。
“宣定国大将军百里戈觐见——”
百里戈少有的一身朱紫官袍,尊贵华美,更显英俊潇洒,挺拔矫健,他迈着沉着有力的步子走进天德殿,表情冷毅无情似乎事不关己
。
“臣百里戈参见皇上,六王爷。”百里戈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看向李坡和冯杰淡淡地说道,“二位丞相有礼。”
“百里将军,别来无恙。”李坡和冯杰纷纷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
“百里,你的伤如何了。”万俟赐关切地说道。
“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了大半。”百里戈面无表情。
“本是让你免朝十日,但确实是有事让你过来一趟。”万俟赐唉声叹气。
“陛下直说。”百里戈那冷冰冰的目光扫了一眼万俟锺。
“朕听闻清风峡一役,你中途折返敌营,可有其事?”
“有。”
“折返敌营,遇敌军包围。”
“是。”
“敌军本是以弓箭围杀,可后来却放下弓箭,百里你也因此能全身而退?”
“是。”
百里戈毫不迟疑的回答让万俟赐愣了愣,不知如何进行下去,而万俟锺却出声:“陛下,百里将军的回答与臣之前上奏的一样,臣并没有欺君。”
“不知百里将军中途折返,所为何事?”李坡奇怪地问道。
“寻一样东西。”百里戈将拇指上的玉扳指取下,继续波澜不惊地说道,“父亲所赠,不可丢失。”
“原来如此.....”冯杰颔首,似乎非常有同感,“将军孝顺。”
“胡说。”万俟锺厉声说道,“你在杏儿林遇见了南平国君,南平国君招降,你为保命而投降,因此敌军放下弓箭,你才得以全身而退。”
“六王爷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亲眼看见本将军投降敌军一般,难道六王爷那时当真在场?”百里戈冷笑一声,反戈一击,“那六王爷可否说说看,您当时为何会在敌营?”
“你!满口胡言!本王当然不在场!”万俟锺气呼呼地说道,没想到竟被这小子反咬一口。
“竟然不在场,没有亲眼所见,如何证明本将军当时被招降?”百里戈耸耸肩,一脸无辜。
“那你说说看敌军为何突然不杀你,你竟能全身而退?”万俟锺大吼起来,咄咄逼人。
“战场之上,并非只有懂杀人才能赢,要靠这里。”百里戈冷漠地潮笑起来,敲了敲脑袋,“六王爷是读不懂兵书罢?”
“狂妄之徒!”万俟锺恼羞成怒。
而百里戈目光冷若寒潭,似笑非笑地继续嘲讽起来:“本将军能全身而退也是靠脑子,若是六王爷也如本将军那般身陷敌营,恐怕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你你.....狂妄!”
“诶,六皇兄消消气,百里你也别气王爷。”万俟赐憋笑连连打着圆场,心里倒是真爽快。
万俟锺看着那憋笑的万俟赐和李坡冯杰,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拂袖道:“看来陛下心中信任百里戈,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告退。”
说罢便愤怒地离开。
“哈哈哈哈百里....你哟。”万俟赐看着百里戈笑着摇摇头,“也只有你能把那老狐狸气得牙痒痒。”
“只因陛下信任臣。”百里戈抱拳说道。
“二位丞相也相信将军。”万俟赐笑道。
“承蒙二位丞相信任。”
“良将在外,不可轻易质疑,否则国乱。”冯杰抚了抚胡须,一字一顿地说道。
“二位丞相先退下罢,朕和将军叙叙旧。”万俟赐说道。
“臣等告退。”
待李坡和冯杰离开后,万俟赐一脸八卦地问道:“百里,那个玉扳指真是你父亲所赠?”
“是。”百里戈甩了一眼万俟赐。
“真的?”
百里戈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盯着万俟赐。
“好好好,朕知道了。”万俟赐嘴角抽搐,“这次六王爷弹劾一事朕可以为你压下,但是你以后要小心些,那个老狐狸恐怕盯上你了。”
“嗯。”
“扶羲如何了。”
百里戈心中一愣,微微凝眉说道:“他在府上没有何不妥的举动。”
“朕让他住到你府上,其中意味你可知道?”万俟赐正经起来,“一是让你监视他,二是.....找机会招降,亦或是.....杀之。”
百里戈抿了抿嘴,双拳紧握,他淡淡地说道:“使臣在我国遇害,我国有理说不清。”
“非也,六日后他便要离开了,可以在路上动手,嫁祸他国。”万俟赐眼露凶意,“朕知道,能杀扶羲的也只有你百里戈了。”
“为何陛下不考虑结盟?”百里戈严肃地说道。
“百里当真觉得扶羲是来结盟的?”万俟赐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司马申所想,自然也是陛下所想。”百里戈不动声色。
“
实话跟你说,朕相信司马申也想将你招降。”万俟赐看了一眼百里戈,“不过朕相信你不会投敌。”
“陛下想让臣做些什么。”百里戈面色无改,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还有六日,朕要你不管用任何方法将扶羲留在后野,若六日后扶羲依旧要走。”万俟赐可惜地叹了叹气,“良臣不为朕所用,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别怪朕无情。”
百里戈抱拳行礼,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痛苦与悲哀:“臣,遵命。”
“别怪朕没提醒你。”万俟赐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留一个人最管用的就是用感情。”
“陛下也是看得起臣。”百里戈冷笑道。
“若扶羲留下,朕觅治国良臣,将军坐拥美人,何乐而不为。”
“扶羲的事臣自会解决,陛下放心。”百里戈冷涩轻蔑地看了一眼万俟赐,直接地转身走出天德殿。
【明城·西郊茶寮】
夕阳西下,橘色的落下铺在这郊外的小茶潦,不免也有些寒凉,大雁南飞,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赶路的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西郊茶寮烤火小憩,其中一名青衣男子独坐一桌颇有几分寂寥烦闷,青衣风华。
“诶那边坐着的好像是南平那边来的使臣扶羲啊。”
“是啊是啊,他那马车进宫的时候我见过,当真是美男子。”
“怎么一个人坐着?”
“是啊,好奇怪.....”
“来嘞~一笼包子一壶好茶~”伙计端着食物放到青衣男子面前。
“有劳。”扶羲放下些碎银子在托盘上让那伙计带走。
他不急只是在饮茶,恬淡儒雅,温柔和煦让人看了便想要搭话认识,待到一壶茶见底,茶壶里没有一点儿的茶叶渣子,只见那茶壶内被刻上“速战速决”四个字。
扶羲沉默下来,心里的挣扎于痛苦几乎要把他自己碾碎,握住茶杯的手越发用力最终“砰”的一声碎成粉末。
旁边围炉谈话的路人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匆匆撒下银子离开。
“是何让扶大人如此恼怒?”
“百里将军,那么巧。”扶羲头也不抬,重新拿两个茶杯亲自斟满茶水。
百里戈看似无恙,依旧一副冷漠闲散之姿,他坐到扶羲面前:“有劳。”
二人不再有交流,只是在这小小的茶寮对饮清茶,日光缓缓滑落山头,暮色爬上柳梢头,忽然一阵**让人猝不及防。
“让一让让一让——马儿受惊了——”
“啊啊啊——”
“让开啊——”
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朝那茶寮冲来,似乎要将那茶寮碾碎在铁蹄下,百里戈心中一惊,刚要飞身离去却看到扶羲还在走神,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
“长音快走!”百里戈惊恐慌张地大吼一声,容不得他多想,直接扣住扶羲的胳膊将那人儿搂到怀里飞身而出。
“砰砰——”
野马冲击茶寮,顿时烟尘四散。
“长音你没事罢?!”百里戈顾不上那么多,惊恐地看着怀里还没回过神来的扶羲,连忙检查着心爱的人儿有没有受伤。
扶羲愣了愣,想推开百里戈却被百里戈抱个满怀,对方的双臂如同铁链一样将自己牢牢困在怀里。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百里戈发狂似的抱住扶羲,惊魂未定根本没有多考虑其他。
百里戈在紧张兮兮,却听见怀里传来几声柔和的轻笑。
“还笑得出来.....你要把我气死吗?”百里戈看着扶羲那淡笑柔和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咬住对方的嘴唇狠狠地吻起来,**地抵至扶羲的喉间,疯狂得几乎要把扶羲吞下去。
“唔唔.....”扶羲皱起眉来用力挣扎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百里戈,对方眼眸中掩藏极深的悲哀让他不忍心推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对方的脖子回应。
二人肆无忌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激烈地拥吻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扶羲轻喘着抿了抿嘴说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百里戈扫了一眼扶羲,霸道地搂住对方的腰身直接将其横抱在怀,就这样抱着心爱之人漫步回家。
“将军爱上敌军谋士,这传出去可如何是好?”扶羲抬手搂住百里戈的脖子。
“这难道不是将军俘获敌军谋士?这比俘获几万敌军还要厉害。”百里戈露出一抹得意的轻笑。
扶羲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惬意地耷拉在百里戈的肩上,由着对方将自己抱回将军府,回到属于他们的带影楼,只待那带影楼中恩爱缠绵,情深如海,红帐春宵暖。
百叶凋残,百花凋零,深情至此,纠缠至此,可否挽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