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遗憾的美

第182章 遗憾的美

曾停将长勺搁下。

不置一言。

烛火晃动,墙上映着几个人的剪影。

这种突然卷进的穿堂风,掀起了一阵战栗。

曾停的两撇小胡子正在上下移动着。

但他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唇瓣儿嚅动,几次欲开口又咽回了他那鼓鼓的肚子里。

“叶大人,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也为虚。”

想了良久,他从布满黄渍的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曾老板是个妙人儿。”

蛇虫鼠蚁和各类奇怪的东西混作一团,一时间挑拣不清。

“我……终是信你的。”

吹得曾停的袍子飘飞。

可是这泪珠儿仅是淌了那么几串,虞青莞很快便打住了。

“还未起!”他的声调抬高,中气十足。

虞青莞挤出一个平素在台子上面对众人时的笑,“我的直觉告诉我,叶公子值得相信。”

反倒是一句带过的,才更是有用。

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曾立在高枝上以婉转的歌喉歌颂这个人世间,用鄙夷的眼光看向路过的乞儿,更没有人在意你如今的生活是否落魄,是否失了体面。

她手中的盆儿跌落在地,她赶忙跨出一小步,蹲身捡起。

她看向叶惊阑时,眼里荡漾着水光。

穿堂风来得有些急了。

“我会权衡。”叶惊阑面无表情地答着。

曾停让步妥协了,虞青莞投诚了,锦衣巷里的奇怪黑影只要不主动找上门来,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正常的。

思来想去,她做出回答:“不相信。”

“见笑了。”她将手背到身后,拉扯了一下衣裙,担心着衣裙上有皱褶,会落入他们的眼中成为笑话。

“不然……”他滞住脚步,稍稍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你以为是为了你这副身子骨吗?”

……

血色馒头沾了灰。

叶惊阑只瞧一眼,却不问。

“失了几日的消息,对你来说,不大有利。”云岫轻声说着,要是只为了将养她的身子,大可不必。

虞青莞仰起头,望望已是漆黑一片的天幕,拉扯着唇角,怎么会笑不出了……

叶惊阑却觉得琥珀应当和雪球儿做个伴,不用再回到茶坊里。

“不会。”他咯出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仿佛那唾沫里面暗藏着他的精气,甫一落地,他就失了魂儿。

虞青莞笑至花枝乱颤,眼尾弯出了很明显的弧度,“那我是什么人?薛将军的故人?本该死在火场之中的故人?”

曾停听了这话,沉默半晌。

它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虞青莞见机替她满上了。

泡脚的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的侧脸,“不过是用他喝的水泡个脚罢了。”

她道了一声谢,抬眸看定虞青莞,“虞姑娘这次可没有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定论。”

“信与不信全在姑娘一念之间。”话音一落,他拂袖离去。

紧锁的眉头像是一个解不开的结。

“曾老板的生意当真是蒸蒸日上。”叶惊阑呷一口茶,感叹道。

一个瞎子。

雪球儿趴在云岫的膝上,打着浅浅的呼噜。

缄口不言才是当下最适宜的做法。

薛漓沨这根横亘在心间的刺,可不是想拔出就能拔出的。

“叶大人,你觉着虞青莞的用意是什么?”云岫的手指不住地拨着怀中雪球儿的耳朵。

云岫坦然的回答使得叶惊阑不得不感慨脸皮厚的重要性。

“我是不会害花钿姑娘的。”

曾停往椅子上一靠,那两撇上蹿下跳的小胡子在这一瞬间失了灵动。

它对同伴的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甚至还满足地叫唤了两声。

再一日,茶坊失窃。

“曾老板你这是为了什么?”云岫攥紧了那一个荷包。

另一人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月亮每一日比前一日更圆。

被反咬一口的叶惊阑眯着眼。

吹着两撇小胡子的曾停像极了那种心态,他抓了抓帽子,往巷子外走。

出了曾停的院子。

又过一日,虞青莞的竹篱笆上的牵牛花剩了几根光秃秃的藤。

月色朦胧。

那一户过生辰的人家也熄了烛火。

指腹在荷包面上摩挲着。

丢了一只名叫“琥珀”的黑猫。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无论成败都要去坚持的。

她从老柳树下的井里打回的水,连着木桶一齐不翼而飞。

没有杀伤力的话语在云岫听来就是挠痒痒,这种程度还解不了她的痒。

偶过的风吹得牵牛花的枝条儿发颤,枝条上挑着的花朵翩翩而动。

曾停只觉内心焦躁不安,他们不会寻到了如何出去吧?那为何要等到今日?

他站在门槛前张望,里面空空荡荡,像从未住过人一般。

当天夜里,虞青莞收到了一个花环,正是她种的牵牛花编成的。

当然,没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似回想起了沉重不堪的往事,神色不豫。

诉苦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每一个诉求他都得听?

官场上的老油子的共同爱好便是打太极。

披着黑斗篷的某人端了个木盆在街边泡脚,极为放松地赞道:“水源好,自然什么都好。”

她捏着手绢拭去眼角残余的晶莹,扬起一个笑容,“薛将军哪有时间理会一个平头百姓。”

某日,吃饱喝足的云岫与叶惊阑遛弯。

两个小偷不止带走了开得正好的小喇叭,更薅光了藤蔓上的叶子。

“嗯……”

实际上,这只是强烈的自尊心在作祟。

云岫的杯子空了。

锦衣巷小住的这几日,想来不会太难熬。

“既是路过,不如喝一杯淡茶再走吧。”

出乎云岫意料的是……

直到曾停送来的药材熬不出浓醇的药汤,便是要出锦衣巷的那一日。

“日上三竿!”他怒道。

扫地人的黑斗篷不翼而飞,从此长街一望到头,空无一人。

叶惊阑不假思索地答:“转移目标。”

因为,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三寸之内的自己。

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

她还没能破了整个局,不能落了有心人的口实。

名作琥珀的黑猫瞪着双眼,目送他们离去。

“但你会害我。”云岫又执起小剪子剪去了一小截灯芯,摇曳的火光在剪子上跳动两下,归于平寂。

云岫瞪着他,冷笑着说:“被戳中心事的人,就爱暗自伤神。”

这种两只脚一前一后,压着裙摆蹲下身的姿势,正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们习以为常的。

而那两人一大早就回到了沧陵县。

金算盘碰上木门,虚掩的门猛地打开。

叶惊阑没有拒绝虞青莞的好意。

“一不小心”碰倒了长木桌。

当天夜里,曾停的茶坊里热闹非凡,瓶瓶罐罐碎裂声,桌椅板凳掀倒声,曾停气得站在院中叉腰,破口大骂。

云岫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雪球儿。”云岫抱起那只如高山之雪簇成团的白猫,她触了触雪球儿的耳朵,微凉的触感在夏季异常舒坦,雪球儿的耳朵抖抖。

越是强调的东西,也许越是不在乎。

“可我问的是你相信与否,而非你们之间。”

矮篱笆上攀着的是与曾停院子里截然不同的植物——牵牛花。

这年头不会打太极,不会把话兜圆了的官,是保不住头上那顶乌纱帽的。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是一个好人,很好的人。”虞青莞在“好人”二字上咬重了音,她的嗓音本就如大小玉珠滚落,温润而明亮,“叶公子……我知你是此次查案的钦差,我也知我无权要求你放过谁,可我依旧想说,曾停,是无辜的。”

“我该如何信你?”

她的嘴角一酸,无法再维持那抹淡笑。

叶惊阑会意,也抱拳一礼,“滴水之恩,来日定报。”

她并不想回答虞青莞的相关问题。

门前放着一篮子鲜果儿,是虞青莞来过了。

“那薛将军呢?”云岫挑起了话茬儿,那天夜里她本是想将虞青莞问个一清二楚,没想到被她一句“全凭云姑娘定夺”给糊弄过去了。

“贼丫头,邀你到茶坊,是为了告诉你……舍得,有舍才有得。”曾停垂眸,他又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素色荷包,与云岫赠予蒙络的那个很像。

想不到云岫没有追着答案往深处挖。

“多谢虞姑娘的盛情款待,夜深了,便不叨扰了。”云岫起身作礼。

“我是罪臣之女,本不该再以原名出现在这世上……只有曾停不计后果予我一个遮蔽风雨之所。”虞青莞提及陈年旧事时眼底的痛楚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院子里的石桌前,三人捧着茶水,静默不语。

虞青莞泼出了盆中之水。

虞青莞上扬的唇角僵在了某个点上,她一听到薛漓沨的名儿就乱了心神,哪管云岫问的是什么。

虞青莞沉吟片刻,说道:“承蒙曾老板收留,让我在锦衣巷安了家,不然……早就曝尸荒野。”

脸皮一旦厚实起来,便能从容应对很多事儿。

“那我怎没见你伤神?”

是曾停有意或是无意?

云岫不得而知。

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的曾停在此时的表情极为严肃。

虞青莞上前一步拉开了小院的矮门。

“看看吧,花钿姑娘曾告诉我,若是劝不住你,就将这个交予你。”曾停叹口气,将那个密密缝了口的素色荷包放到了云岫的掌心,“望你慎思慎行。”

云岫知晓,这是花钿亲手做成的,一共六个。

自云岫的指缝间缠绕过后消散。

“薛漓沨本就见不惯你,你还不收敛些。”她头也不偏地说。

脸皮厚的云岫与脸皮更厚的叶惊阑在锦衣巷里赖了好几日。

只听得“哗啦”一声。

叶惊阑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尤其是对曾停这种将“精明”写在了脸上的人。

曾停早早地到了云岫的小屋外。

许是曾停洗了杯子后忘了沥干吧。

圆滚滚的曾停脚下生风,他是一刻也不愿歇着的人。

云岫拾起他落在木椅上的一张泛黄的纸,尽管这张纸看上去饱经沧桑,但没有卷起一点毛边。

“叶……叶公子。”虞青莞仍是怯怯地唤着,“云姑娘。”

“也好,刚巧说过渴了,便能讨到一杯茶水喝,实属幸事。”

晚风很凉。

站在高枝上俯瞰众生的人陡然没入尘埃时,会不自觉地在意起自己的仪态是否跌了身份。

“奢靡之风。”

虞青莞试探着说道:“云姑娘,当时在巷子里……”

满腹的疑问凝成一团,蕴结在一块儿,堵得曾停一口气快要接不上来,闷在胸腔里很是不痛快。

在某一瞬轻轻一颤,泫然泪下。

“你不是一般人。”

虽然不合礼数,他还是决定推开这扇门。

她一抹额上细汗,这个天儿闷热难耐,一动即是牵扯全身。

她将纸叠起,同素色荷包一起放入袖袋中。

叶惊阑自然不属于保不住之流。

“有的人学会了揣摩别人心思,就添上了主观臆断。”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她捏着陶杯,目光落在杯口上残留的一滴晶莹上。

“因为这本不是我的心事。”

本该是她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果不其然,在听见他的名字之后,虞青莞再一次沉默了。

见云岫耳根子微红,他清了清喉咙,“有的人学会了自作多情,就爱胡思乱想。”

叶惊阑睨她一眼,“请云姑娘大胆猜测一下,若是我不按照那人的要求在这里多待几日,怎能给他留出时间来?”

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但摸不准虞青莞想要转移的目标是真是假,此时只能凭借揣测。

有人曾说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那里的水果然是沙城最干净的。

他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

他一愣神,这两人先行出了锦衣巷?不应该啊……

而抱着白猫的云岫和叶惊阑走在冷清的街上。

手持金算盘,忍受着乱走的黄沙贴面亲吻。

暮涯一手端着茶碗,一手用茶碗盖别开茶叶,瑶鼻轻动,缓缓地说:“鹿贞,今日的茶水缺了点火候。”

“我这就去给小姐换。”鹿贞立即应声。

“不用了,就这样,有时带有遗憾才更美。”暮涯一如她以往那般温柔。

“我也喜欢这种遗憾的美。”云岫大剌剌地坐下,不客气地端起她准备的第二碗茶水。

(本章完)

第148章 虎符在她手上第78章 心上人第130章 一切交由命运第127章 不宜出远门第13章 柳巷烂花第302章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第94章 想望第121章 长衫男子第30章 渡船第28章 幻境第92章 你奈我何第260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第65章 洞开天光第19章 确认第300章 手底下见真招第58章 三媒六聘第301章 调戏最美的花第21章 解谜第277章 蒙歌受伤第245章 等待不是寂寞的苦修第300章 手底下见真招第247章 凡事做到极致第277章 蒙歌受伤第80章 大风暴第330章 他们的目的第310章 为情敌做嫁衣第168章 云大财主的二十房夫人第116章 大花瓶第125章 他的陪葬品第316章 别说话,吻我第39章 孰美?第189章 如果我说不是呢?第8章 明月楼(3)第116章 大花瓶第60章 扶疏公子第186章 念一封情书第198章 折子戏第159章 骗了她十日第322章 走一步看一步第160章 最大获益者第322章 走一步看一步第292章 不再追究第272章 关于万翎楼第245章 等待不是寂寞的苦修第28章 幻境第179章 斗篷人第10章 明月楼(5)第287章 生死无常,不如及时行乐第60章 扶疏公子第146章 狗爷的真名第166章 男宠,你果然没毁容第264章 鸟儿们的主子不是凤凰第36章 新欢旧爱第16章 刘府第174章 蒙络的生辰礼第268章 且战第117章 三读圣旨第104章 围攻第16章 刘府第99章 礼数第274章 适可而止第292章 不再追究第258章 翎羽花的作用第257章 有所求而求不得第273章 爱情使人盲目第203章 小大夫第243章 往事重现第149章 它想不开了第94章 想望第214章 无人敢穿的衣袍(二更)第3章 何其有幸第161章 堪称良配第309章 盛京第一绣娘第51章 蛇肉的吃法第101章 第三个吻第223章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第49章 野鸳鸯第212章 狐狸成了精第318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第94章 想望第59章 软软第228章 温婉的南方姑娘(三更)第31章 对饮第149章 它想不开了第7章 明月楼(2)第32章 妙人儿第115章 归城第70章 阳关三叠第266章 无端找事第295章 是戏中人,也是看客第113章 他在计划之中吗第68章 以形补形第279章 赌一场第282章 无可避免,退无可退第246章 天上人间第167章 男人的爱第159章 骗了她十日第212章 狐狸成了精第119章 芳华处处同第155章 剖白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