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太傅府的侧门.林清婉带着霍卿踩着下马凳下了车.
刚出马车.霍卿便觉得冷意袭來.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京中不同于锦州的潮湿暖和.一到冬天便干燥寒冷.况且又刚下过一场雪.室外的寒意更甚.久居南方现在还真有些不适应.
“清婉.可算是把你盼回京了.”是薛凝夕哽咽的声音.霍卿抬头望去.尤记得几年前薛氏带着兰依躲去锦州的时候还是当家主母的气度.保养的也很是年轻.可现在依然威严的脸上却有了岁月的风霜.不免心酸.想來二叔的镇守边关和霍兰依在皇子府的处境让她心力憔悴.又要操劳霍府上下各种家务琐事.
“你回來就好了.我也算有个说话的人.家里一大摊子事情也有个帮手了.”
“弟妹.”林清婉打断了薛氏的激动之语.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身后一大家子女眷.这可是拉仇恨的事情.“别光顾着说话.大冷天的.身后还有那么多人……”.
薛凝夕的身侧站着的是严氏.两人身后并排立着的是几个女儿.霍休武的庶女莲依.霍休儒的嫡女雪依、庶女秋依.再往后看便是各家院子里的妾室.加上各自此后的丫头嬷嬷.乌压压一群人倒是很有仗势也很有规矩.纷纷低着头.
“大嫂.三年不见越发精神了.往后我们三个妯娌可是能聚在一起了.”严氏立刻上前说道.林清婉细细看去.几年的京中生活倒是让严氏越发有了贵妇的气质.
林清婉笑意盈盈.“是啊.我们身居锦州这么多年也都是小格局的人.往后还请多多帮忙.卿儿.來给你二叔母、三叔母行礼.也见过你的几个妹妹.”
霍卿原本是戴着大氅帽低头跟在母亲身后的.听到母亲的吩咐便上前挨个行礼.看不清大氅下的真容.但婀娜的身姿还是让众人有了好奇之心.府里从未有人主动谈起这位长千金.
“好了.这么冷的天.大家都回屋里说话吧.想必一会儿爹还要见大嫂和卿儿的.”
一行人有序地进了太傅府的偏厅.屋子里非常暖和.想必地龙已经烧了好一会儿了.待女眷们按着位份坐下后.丫头们很快便砌上了茶.
霍卿脱去大氅交给宝笙.不顾周围的静默.自在又端庄地端起收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卿儿.这可是祖父特意给你留的太平猴魁.味道如何.”
霍卿微笑.“齿香不绝.很好.多谢二叔母.”放下茶盏才注意到周围的女眷呆愣的表情.嘴角勾笑.一手习惯性地把玩着玉镯.低头不语.
霍卿离开的时候才八岁.府里众人对她的记忆便是精致安静的小姐.严如玉离开锦州的时候霍卿十四岁.对她的记忆也是绝色貌美.
如今的霍卿.绝色倾城的容颜沒有娇纵柔弱.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自古红颜都容易让人心生怜惜想金屋藏娇.眼前的人却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亵渎.却又心生靠近之意.
一家子女眷在一起无非就是家长里短.霍家三兄弟感情不错.妯娌间又无深仇大恨.虽各有心里的盘算.但场面上还是融洽的.
“大嫂.你们的院子我早已经收拾好了.自从你们走后.爹吩咐每天都要打扫.想來还是他老人家心思最深.知道你们早晚要回來的.从下了旨意开始.我看爹每天都数着日子盼着你们呢.这下好了.我们一家人能过个真真正正的团圆年了.”
林清婉笑得柔和.“哦.这么说二弟也快回京了.”
“是呢.來信了.再有几天就到了.算算日子.过完年兰依也要生了呢.呵呵.”
“确实是可喜可贺的事.就连我这个远在锦州的都知道.二弟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如果兰依再生个儿子傍身.你呀.这样双喜临门的事情送上门.福气大呢.”林清婉笑着说道.
“承你贵言.依我说呀.是三喜临门才是.我的好姐姐回來了.我更开心.”薛氏说着这话.脸色都有几分明亮.看谁都是慈爱的眼神.
一边的严氏心里冷笑.这几年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霍家最不入太傅眼的便是他们一家子.顺天府尹的霍休儒沒让太傅多看一眼.就连她最在意的儿女婚事也一直不顺心.
文逸娶的是宗人府丞林家之女林知意.虽说从三品的林家算是低嫁.可也不过是半阶的差距而已.况且又是个文官.至于雪依的婚事更是让她愁眉不展.这几年看了不少青年才俊.门当户对也不少.可霍卿一直拖着.她就算再着急.雪依也动不了.今年本是个选秀的好时机.可各地天灾和边关滋扰让皇上失了那份心.皇后直接下了懿旨说是取消了.
经过这么多事情.她也明白了.霍家所有女儿婚事其实都在太傅手上拽着.他们就是有心也无力.这下子霍卿也进了京.十七岁可是不能再拖了.这么看來雪依也可以动一动了.
“夫人.太傅传话來.请大小姐去他的书房.”管家的话打断了女眷们的寒暄.
薛凝夕脸上一僵.立刻扯出笑容.“既然如此.那卿儿赶紧过去吧.”太傅对霍卿终究是最看重的.要知道.太傅的书房一干小辈和女眷都无权靠近.
霍卿跟着管家的身后.走出偏厅直往前院.环顾四周.天气的寒冷将院子里的树都失了生气.干枯的树枝上零星地压着白雪.
经过被打扫得很干净的石板小路.转个弯便能看到绿竹林包裹的月门.正对着自己的那株罗汉松倚着奇形太湖石正绿意盎然.霍卿深吸一口气.寒意趁机侵入她的口鼻.可她却觉得莫名温暖.
“还愣着做什么.快进來.”霍长清的声音透过花窗飘进她的耳朵.
霍卿快步越过月门走了进去.霍长清正在练剑.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衣.身形宛如蛟龙.
霍卿沒有出声打扰.在书房门口站定.看着祖父练剑.
不知过了多久.霍长清收了息.剑入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瞧着霍卿爽朗大笑.“卿儿长大了.也拘谨了.小时候跟着祖父练剑总是叽叽喳喳吵个不休.现在却一言不发了.”说完朝霍卿伸出双手.满脸笑意.“怎么.嫌弃祖父满身大汗.”
霍卿连忙上前.将自己送进这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怀中.眼中有了泪意.“祖父.”
霍长清大笑.搂着霍卿推开书房的门.霍卿沒想到父亲会在.霍休宜倒是一脸镇定.
霍长清进了内室换衣裳.霍卿不解地看着父亲.眼神示意.霍休宜点头以示安抚.
片刻后.霍长清已经梳洗清爽.霍卿上前想要切脉.被他躲开.“卿儿放心.祖父已经好多了.你的丹药很管用……好与不好你刚才看我练剑就有数了不是吗.”
霍长清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背脊.道:“你们是第一天回京.今天让你们过來.也是想说说话.四个月前卿儿被我派去了边关.这件事情事前事后我都沒有告诉你.一是怕你担心.不想节外生枝.二來呢也是相信卿儿的实力.这事儿我不说.想必你也是知道了.”
“是.儿子知道.休武已经來信严明了.”
霍卿一惊.她其实是一只瞒着父亲的.沒想到父亲一直知道却不刻意挑破.不由得尴尬起來.撅着嘴道:“爹.这么久你都藏着不说.有这么逗我的吗.”
霍休武大眼一瞪:“你沒瞒我.谁逗谁呢.”
“好了.还都是孩子呢.父女之间拌什么嘴.说正事.”霍长清看着两人.道:“休宜.你此次被官复原职.有什么想法.”
“冯征此人圆滑世故.按理说皇上钦点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被击倒的.既然皇上愿意拔了自己的棋子.那说明此人并不可靠.最大可能就是一侍二主.这可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吏部的空缺一定是两位皇子绞尽了脑汁.皇上才想到了我.只是我不太明白.休武大战告捷必定让追随大皇子的一派有了更大的信心.此时再提拔一个霍家人.皇上难道想形势一边倒吗.”
霍太傅沉吟.“休武再怎么样.上头还有我这个爹.只要我保持中立.相信皇上也会宽心许多.现在重新启用你.除了看重你的才华.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提了醒.否则大晋人才济济.为何选了一个你.”
“那会是谁呢.”霍休宜不解.看着父亲精光的眼.大惊.“难道是……二皇子.”
“你这么想算是有脑子.”不着痕迹地看了霍卿一眼.霍长清冷哼道:“大皇子是不可能再明目张胆地提议启用霍家人的.否则真是司马昭之心.二皇子此次边关搏杀深得皇上赞誉.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他了.”
霍休宜皱眉.“二皇子身后幕僚比比皆是.怎么想到我.几年前一见也是不甚愉快.”
霍长清勾唇.转向认真倾听的霍卿:“理由……我也想知道.卿儿.不如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