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拨开画卷.背后出现细小的圆孔.叶寞从怀中掏出一颗同样大小的黑色圆石嵌入进孔洞.随后合上画卷.拉着霍卿进入净房.
净房本就是私密的地方.光线不比书房.阳光洒进來照亮一片地面.叶寞带头走向那一角阴暗之地.踢开角落墙上一块突出的砖.地面立刻开了一个大口子.
霍卿跟在他身后走下洞口的台阶.狭窄的甬道两侧是明亮的油灯.甬道并不长.约摸数十步的距离.两人站在一道石门前.叶寞拧过石门一侧的油灯.石门赫然打开.霍卿越过叶寞的肩膀惊呆了.
这是一间有几个通气口的密室.不大.里面铺天盖地的白色.这是个灵堂.
灵堂中央摆放着两个牌位.霍卿看不清楚.牌位前的焚香袅袅升起最后散落在密室四周.穿过通气口最终消散.牌位前放着两只碗、两双筷子.看得出來是有人在时时打理.牌位的旁边还有一个明黄色的卷轴.看不出來是什么.
霍卿手上温热顿失.低头看去.叶寞松开了她的手.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转身朝霍卿招手.
霍卿上前几步.叶寞又握住她冰凉的手.对着牌位道:“父亲、母亲.今日是儿子第一次带人來拜见.这位是霍长清的嫡长孙女.霍卿.”
霍卿脑子混沌.顺势转头看向牌位.“故显考上官靖宇之灵位”.
她脑中犹如晴天霹雳在肆虐.然后一片空白.颤抖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有那么一刻站立不稳却被叶寞有力的臂膀扶住.抬头看叶寞的眉眼.眼泪忍不住往下流.
她自小就不是爱哭的人.所有的情绪波动几乎都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可再多的情绪和眼泪也不如此时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上官靖宇……那是废太子的名号……
叶寞冲她微微一笑.“卿卿.你可愿意跪下.为我的父母亲添一炷香.”
霍卿泪眼婆娑地看着叶寞.感觉他温热的手指抚上自己冰凉的脸.轻擦脸上湿成一片的泪水.她连忙推开叶寞的手.走到角落掏出锦帕低头拭泪.半晌.平复心绪后转身.只见叶寞站在那儿凝望自己.眼神中有担忧也有紧张.微僵的身体两侧拳头紧握.
她理了理衣裳.慢慢走向牌位.执起一支香焚上.低柔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密室中.击在叶寞的心里.“第一次拜见有些失态.还望见谅.你们放心.即便在这阴寒僻静之地.我也会常來给你们上香.陪你们说话.早晚有一天.你们一定会回家的.”
点完香.转身走到蒲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冲叶寞微微一笑.
一瞬间.霍卿被狠狠地抱住.顿觉窒息.叶寞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
她听到这小密室里回荡着哽咽的哭泣.像个无助的孩子.又像是找到家的老人.霍卿忍不住落泪.双手回抱住径自哭泣的男人.轻拍他的背脊.
霍卿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竟不知道他背负的原來是这些.太子府和叶府加起來五百条人命全在他一个人身上.当初他只是个十余岁的孩子.
“卿卿.谢谢你.刚才我很害怕……怕你……”
“怕我被吓跑吗.”
叶寞沒说话.只是更加抱紧她.手臂微微颤抖.他是真的怕.如果霍卿真的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连想都不敢想.
霍卿难以呼吸.不由苦笑.“你再不放手.即使我不跑掉.也会被你勒死的.”话刚落.铁钳似的怀抱霎时松开.霍卿连忙喘气.不由得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凝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叶寞拉着霍卿一起跪在牌位前.言语含笑.“父亲、母亲.这是你们的儿媳妇.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一生我有她就够了.”
霍卿跟着叶寞跪拜.“二老可听到了.他以后要是食言欺负我.我定來向你们告状.”
叶寞低笑.爱怜地看着她的侧脸.恨不得将这个招惹他情绪的小女人狠狠地压在身下.收回胡乱的思绪.将霍卿扶起身.“我们走吧.”说着话随手操起那卷卷轴.带着霍卿往外走.
“这里是每天都在打理的吗.”霍卿低声问道.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焚香是时刻不断的.就连灯油也是充足的.
叶寞点头.“平常都是玄武和青龙在打理.这批暗卫都是父亲收养的.对他们有再造之恩.父亲死后.我本与他们失了联系.是他们一路追到了苍山.”
甬道上.霍卿忽然停下脚步.待叶寞转身.上前微微行礼.“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上官漠.悠悠日动江.漠漠春辞木.”这个名字已经十年沒有听到了.
两人一路出了密室.回到窗边的炕几坐下.霍卿轻吐一口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上地下两个世界.她也似乎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如今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想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伴他.也想好好在久居密室十年的两位先人前尽孝.
“叶寞.你长得像谁.”应该不像父亲吧.否则她的祖父早就认出來了.
叶寞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两个都像.又两个都不像.”
霍卿莞尔.“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呢.既然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再叫叶寞又觉得怪怪的.”
“都可以.不管哪一个那都是我.不过我更喜欢听你叫我相公.”
霍卿娇嗔.视线转至炕几桌子上的卷轴.好奇.却沒有伸手触碰.
叶寞会意.勾唇.“卿卿.今日我要跟你交个底.关于这所有的一切.”顿了顿.眼睛看向净房的方向.缓缓开口道:“当年我的祖母叶皇后被如今的太后下毒陷害.最后被幽禁在中宫吐血而亡.父亲为了救她才想逼宫只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可他还未來得及撤退布置在皇城四周的兵马.便被上官靖鸿告发.先皇一怒之下软禁了父亲可并未下狠手.夏以宁生怕先皇回心转意.联合夏家通过太子府内院的一名侧妃给父亲下了毒.母亲发现时已经來不及了.她深知太子府被人钻了空子.利用每日进府送菜的小厮偷偷将我送进了相府.后來我才知道我母亲当天就随着父亲去了.”
叶寞紧握双拳.眼眶泛红.停了片刻继续说道:“我被曾外祖藏在叶相府的密室.不过几日的时间.叶相府就变了天.我每天都能听到外面震天的哭声.后來是叶退之领我出了密室.当时相府已经蒙难.曾外祖将所有的一切都写在信里.我看后才知道这么多条人命都是为奸人所害.
后來暗卫在苍山寻到了我.我们便做了周密的部署.最首要就是情报的收集.
直到四年前.我收到宫中的消息.來自我父亲的贴身暗卫.无名.他在父亲蒙难后瞒着所有人悄悄进了宫.净身做了太监.就为打听当年宫中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毅然去征兵.”
霍卿垂泪.她想起那道总是挺着身躯的身影.哽咽道:“是影公公.”
“是.当年先皇并沒有想要杀我的父亲.可后來一个月之内却下旨灭了太子府和叶相府五百条人命.朝中官员风声鹤唳.出口求情的大部分或被杀或流放.如今剩下的都是上官靖鸿和夏家的爪牙.当年太傅也为叶相府求了情.先皇念在霍府的百年根基才沒有动他.可先皇性情大变总有蹊跷.原來是夏以宁这个恶妇给他下了蛊毒.”
“皇上知道吗.”霍卿疑惑地问.
叶寞冷笑.“上位者哪个不是踩着尸体登上宝座的.杀父弑兄的比比皆是.我们这位温文尔雅的皇上把骨子里的残暴遮得严严实实呢.”
霍卿一愣.紧接着问:“皇上的心思你是如何得知的.”
叶寞不动声色地推了推桌子上明黄色的卷轴.霍卿打开看后脸色一变.盯着叶寞半晌.不知如何开口.“这是.”
叶寞一脸毫不在意.“这是上官靖鸿当年派人在先皇的密盒里找到的.说來也巧.此人曾受过叶皇后的救命之恩.找到它后暗自藏了起來.谎报上官靖鸿说先皇并沒有留下遗诏.时过境迁.最后兜兜转转通过影公公.送到了我手上.”
“是高公公.”派去找遗诏的必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又是上官靖鸿信任的人
叶寞将遗诏卷起.修长的手指将卷轴随意翻弄.嗤笑声起.“呵.上官靖鸿到现在都想不到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我想父亲的死一定让先皇清醒了一阵.等琢磨过來一切也就清楚了.这才写了这份遗诏.让我做这个皇帝无非就是想要补偿我的父亲.补偿他做的错误决定.虽说这些都是他在被下药之后的不得已行为.可是.他造成的伤痕太深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为了这个位置.但将它放在父亲牌位前.也是让他知道先皇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