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霍雪依不明所以,姐姐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她从没见过霍卿如此模样,一旁的霍秋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三人年龄相仿,她们却莫名地害怕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出声,直到马车行至霍府大门,霍卿也没有开口说话,下了马车告了别,径直走进自己的厢房走向棋盘,收敛心思下起棋来。
翌日,王顺传进来一封书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拆开是张白纸,霍卿面无表情地将信放在一边,慢慢地研磨,低头专心地写字,心底嗤笑:其实是自己太过在意,何必那么介怀,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随着日子的推移,案桌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书信,只有前几封打开过,后来的书信基本就没再拆过,她已经吩咐宝笙,门房不许再接书信。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今年的冬天很少下雪,偶尔飘落着的雪花还未落地就被一阵阵阴冷的北风吹散,快要过新年了,街道因这刺骨的北风更显萧条。一大早,宝笙就来伺候霍卿梳洗,屋子里很暖和,火光映着小姐有些失神的脸,宝笙轻声叹气,小姐虽然也像平时一样不太爱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很低落。小心翼翼地给霍卿梳好发髻,穿上桃红色的厚袄裙,临出门又披上白色狐皮大氅。前几天霍雪依差人来传话,城郊别院的梅花林竞相绽放,满院子的梅香沁人心脾,所以相约去赏梅饮酒,算是散散心。
出了门,霍卿紧了紧怀里的暖炉踏上马车,抬头无意中看到远处角落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眯着眼睛细细望去有些憔悴,咬咬牙,踏上了马车。
知府的别院不算大,布置风格完全不是严氏的风格,白墙黛瓦,朴素雅致,霍卿看着倒真心的喜欢。今天赴约的都是小一辈的人,霍卿、霍休儒的一子二女、还有严启山,一行人先进屋喝了盏茶暖和了一番,便相携去了梅园。梅园里各种品种的梅花冲寒怒放,各色花朵娇羞欲语,一条赏梅的园路穿梭其中,令人流连忘返。严启山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妙人儿,却觉得尽管周围花开娇艳,也敌不过她那张角色的脸蛋,扭头看到一旁霍文逸闪过惊艳的眼眸,他暗暗对自己发誓,就快要到她议亲的年龄了,到时候他希望自己第一个上门提亲,这辈子若能拥有她又夫复何求。
在一棵雪梅面前站定,霍卿掀开一直覆着的大氅皮帽,抬头看着眼前那朵梅花,闭目深吸一口气,脑子中浮现出那一抹身影,她突然释怀了,叶哥哥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如若再遇,或许可以问问他,思绪翻飞间露出长久以来第一抹舒心的微笑。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身后一众人呆滞的神情,立刻覆上皮帽低下头。
霍秋依看着严启山炙热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紧咬着嘴唇,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午膳时候一行人玩性大起,霍雪依要来行酒令,大家玩得也无拘无束,霍卿头痛这样的气氛,借口出去透透气,沿着回廊一路看景。尽管天气寒冷,池塘的水却没有冰冻,亭阁下躲冬的鱼儿不时有几条调皮的出来冒个泡,霍卿觉得有趣,坐在美人靠上撑着头看。
“霍小姐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儿?”严启上走进亭阁,坐在霍卿对面。
“嗯,我不擅长玩那个,出来也是不想破坏气氛,让他们玩吧。”霍卿答得心不在焉。
“呵呵,原来还有霍小姐不擅长的,我真是没想到。”
“哦?原来还有严公子想不到的事情,我真是受宠若惊。”霍卿看着这张脸就觉得虚伪。
“听霍小姐的意思,似乎对我有偏见。”严启山觉得有趣。
“没什么偏见,只是有个问题一直好奇。严家这么大一个药堂开在我康福堂对面,又取那样一个名字,分明是打擂台来的。可这么久的时间不见你们邀客,也不用别的生意手段,每天白耗那么多银子养着店铺一帮闲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呢,不知道严公子能否跟我说道说道啊?”霍卿微笑着说道。
严启山没想到霍卿说话这么直截了当,也没想到她早就猜出了他,他开始热血沸腾,有种找到对手的兴奋感在身体里流窜。看来这个小女子不仅美貌,懂医术,智慧更是不一般,这样的女子足可以与他匹配。“既然霍小姐猜到了,那就开门见山,原本严家就有心做药材生意,但令尊抓住了先机,我这也是先试试水。”
“严公子试一次水,却把这一池子的水搅得天翻地覆,差点没把自己淹着了。”霍卿原本不太确定,才想激他说实话,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可见狠辣。
“值得!认识了霍小姐不是吗?”严启山温柔地看着霍卿,霍卿却目不斜视地看着水面。
“多谢抬举。”
霍卿觉得与严启山说话真的费精神,既然说到这种程度那也多说无益。站起身慢慢踱步回到主屋,严启山背着手跟在后头,看着前方妙人悠闲地背影,他突然觉得走着哪怕是一辈子他都甘之如饴。
主屋里只有霍雪依和霍文逸在说话,看到霍卿,霍雪依立刻不满地说道:“姐姐,难得出来你都不好好玩玩,表哥也是的,你们做什么去了呀,这么久?”
“出去透透气,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严公子。”霍卿没有多解释。
“秋依看你出了门,说不放心就去找你了,你们没碰上吗?”
“没有,兴许错过了吧。”霍卿没有在意,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没多久霍秋依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说是到梅园找了一圈才回来看看。
午膳过后不多久,严家差人来说是严老爷有急事找严启山商量,霍文逸本就对生意感兴趣,坚持要与严启山同行去看看,严启山不得已只能带着霍文逸先回府,留下三个女儿家相互做伴反而惬意起来,下午霍秋依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人也渐渐健谈起来,与霍雪依两人一唱一和倒也不会冷场。
天色将晚,外面的冷风不时发出几声嘶吼,一行人准备上马车回府。霍雪依陪着霍卿一辆车,霍秋依一辆车,两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行走在山路上。行至一半的时候,知府马车上的采莲来回话,说是霍秋依突然身体不适,所以要先回府安顿了,特意来告知一声。
“秋依没什么事吧?”霍卿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姑娘没什么事,可能是着了凉,回家休息一阵就好了。”采莲回道。
“雪依,你陪着秋依回府,她既然不舒服,一路上还需要你多照应。”
霍雪依觉得扫兴,身体弱就不要出来嘛,刚刚一起吃喝的时候还没事,这会儿就发病了?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明明是看上了她表哥,次次利用她的名头来接近表哥,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她故意带她出来就是要让她受挫丢脸。霍雪依虽然不愿意,看着霍卿板起的脸又有些害怕,最后只能屈服上了知府的马车先行一步。
冬天白昼很短,出门前还是亮色的天空,这会儿已经昏暗,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从别院通往霍府得走一条崎岖不平的马道,霍卿透过窗帘看了看天色,催着马车加快速度,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到霍府。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只听“砰”的一声,马车内小憩的霍卿身子猛然往前倾,眼看着额头要撞倒车厢,眼明手快地伸手抵住了车厢,身子却因马车猛烈的颤动,胃里一阵翻搅。宝笙上前检查看小姐的情况,还好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掀起帘子就骂道:“好你个王顺,白吃了干饭,这会儿连马车都不会赶了。”趁着两人相熟,把王顺骂了个底朝天。
王顺没吭声,立刻下车去查看,片刻后在帘外回话:“小姐,马车车轴断了。”
“怎么会呢?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霍府的马车用的都是上好的木头,这点崎岖的路就能把车轴撞坏?”宝笙不等霍卿的反应就质疑。
霍卿下了马车,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上前查看。王顺指着断裂的地方小声地说:“小姐您看,这是有人做了手脚,断裂的口子整齐光滑,奴才想这一定是有人在车轴上切了个口,趁着崎岖不平的路,口子慢慢被震裂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马车是你一直在看着的,谁能有机会动手脚?”霍卿目光锐利。
王顺立刻跪下了,跟着这位小主子做事真的一点都不能松懈。“奴才该死,上午去别苑的马车和公子们的马都是圈在一起的,各家赶车的奴才也都是看着自己府的马车没敢挪动。晌午那会儿天气太冷,别苑管家说是饭菜容易凉,就让我们几个进了后厨房吃了顿饭。奴才们吃完饭都没敢打盹,就各自又回去了。奴才想,或许也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动了手脚。”
“那这么说就是自己人做的了。”霍卿又问:“午膳是谁通知你们的?”
“是三小姐身边的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