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戟交叉挡住了去路,月柒看也没看,手猛地抓住了那长戟,满手的鲜血淋漓。两旁的侍从霎时待在原地,不敢伤了国师,立刻地退下身去。
月柒进入正殿,望了正殿白色纱帘一眼,只见有人合衣躺在那纱帘之后的偏榻之上,垂卧侧首,一手驻在脑后,原本是合着的一双眸子在他进入殿中时半睁开来。他微微滞纳,跪下请礼:“月柒给公主请安了。”
月柒跪在冰凉的地面,忽然感觉那双眸子透出白纱看向自己,如芒在背!他瞬间低垂下头,那女子给他感觉,像极了一个陌生人。
大殿中寂静,许久才有一个声音传出:“不知道国师新政推行得如何,青瑜自云中城后一直没有召见国师,是我不对。国师请起吧!”
月柒颤颤巍巍地起身,抬起眼时,青瑜公主已经命人拂开了白纱,缓缓地朝自己走近。依然是那双澄澈星灿的眼,依然是那道刺目的剑痕。但疏离与渺然之感为何如此强烈?月柒想不通透,忽然又一次跪下,字字珠玑,字字请求:“当年公主去往玄月时,丞相帮助了公主不少。我今日来此是请求公主可以出兵救助玄月,请公主为天下着想。”
月柒匍匐在地,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双宛如白玉的手忽然将他扶起,青瑜的声音严厉而坚决:“国师不必担忧,幽轩有了白挚的支持一定可以平叛乱党。何况我百海才刚刚复国,百废待兴,如果再次贸然出兵,定然会元气大伤的,不如再等上一等。”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月柒拱手,望向青瑜深深叹了口气,“玄月国势如此复杂,苗疆练妩兴风作浪,不知有多少百姓受到连累,请公主出手。”
“放肆!”青瑜不知从何而来的气魄,转过身去,怔怔辩驳:“这百海是你月柒说了算,还是我青瑜说了算,此事不必再提,否则本公主定不饶你。”
“公主!”月柒望着愤然转身的女子,皱起了眉头,眸光异彩忽然闪过。——那双纤纤玉手背负身后,五指重叠。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到白纱之后青瑜又重新躺回了偏榻,有侍女点好了苏合的香,安静地伺立在一旁,缓缓地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耶琴宫。走出正殿时,却又看到不少侍从忙碌中,竟然是拆毁那些青慑为青瑜准备好的秋千。
此刻正殿中的女子见到月柒离开,忽然起了身,对其中一个侍女命令道:“马上去禀告宗主,这个月柒留不得了。”
月柒返回府中,一路上都在想着今日觐见公主一事。其实他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国不可一日无君,百海不是没有过女子当君的历史,属于百海皇后的皇戒是否应该找寻清涧山谷要回,对待陌离是否该有个结果了……可他的所有话都在青瑜公主发脾气的时候完全吞回了肚子中。公主,已经不是原来的公主。
他进入府中的刹那,先前那位入府的女子伫立在门口,瞪着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有话说。他点点头,越过她身子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那女子拱手相请:“国师,先请。”他率先走入大厅,那女子紧跟而上。
遣走了所有侍女侍从,月柒微微皱眉,忽然从高座上走下,跪立在那月白色长
袍女子之下:“公主。”
青瑜恍然大惊,受了一礼将月柒扶了起来:“国师已经知道了一切?”
月柒微微点头,望向青瑜的眸中多了几分后怕神色,只听他的声音坚定有力,缓缓而出:“没想到我演算天命这么多年,竟然被高涧岘给骗了。从在云中城救她回来,我一直在她身边,她没任何伪装。伤势是真的,她的却伤得很重,也昏迷了不少时间。而我一回到海城就开始处理政事,执行新政,一直没有将心思放到公主身上。今日如果不是公主自动出现在我眼前,只怕我还会受到迷惑。”
青瑜听着月柒的话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国师也会被她给骗了。”
“齐将军一收回了东南五郡,就北上将北方十城收复。那女子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却不让他回到海城,而是以东胜威胁为理由将他留在了北方。而宗夜也被派去训练新兵,所以我们三人见到公主的机会很少,因此才疏漏了这点。”
“那玲珑呢?”青瑜忽然震惊起来,他们都漏算了一个人,玲珑若是待在那假公主的身边,只怕是凶多吉少。
月柒恍然一惊,深叹一口气,道:“玲珑姑娘自公主回到海城就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现在好像暂住在了宗府,不如派人去看看。”
青瑜顿时松了口气,只要玲珑还在宗府便是好的,可万一……她急忙嘱咐:“国师先派人去看看吧,如果玲珑尚在宗府就命人带她过来。宗夜此刻还不知道假公主的事情,他能一并过来是最好的。”
月柒颔首,立刻命人将话传了下去。
这日里东胜政变发生已经有了七八日,青瑜将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讲给月柒,谈到绝曜之事时她柳眉微微蹙着,神情落寞,雪亮的眸光也暗下几分。
月柒大致明白了绝曜之事,心中却是暗喜。
“公主敢只身一人来找我,是否已经想好了计划?”月柒问道。
青瑜点头,坚定的目光看向月柒,道:“我改变了容貌,又怀了孕,原本很怕国师不信,只能以那首战曲和‘陌离’二字引起国师的怀疑。其他诸事,还需与国师和宗夜详谈,宗夜手中还有兵马,虽然不多,但足以与假公主抗衡。”
“国师!”刚刚传信离去的侍从忽然返回,他拱手一礼,将话禀告:“刚刚公主下旨让宗将军入宫,属下去晚了,宗将军已经入宫去了。”
“那玲珑呢?”青瑜猛感不对,立刻问出:“她现在她哪里?”
“宗将军入宫时带了玲珑姑娘入宫,据说是公主许久没有见到玲珑姑娘,所以特意请了玲珑姑娘前去。”
青瑜叹息一声,柳眉紧紧地蹙着,暗道一声不好。
月柒吩咐侍从退下,望着青瑜难看的神情,已然明白了几分,宽慰道:“公主不必担心,她应该知道我有所猜忌才会将宗夜和玲珑请入宫中。只要我打消了她的猜忌,她自然会放了宗夜和玲珑。”
月柒眸光一亮,抬眼问道:“国师何出此言。”
月柒起身走向大厅门口,望了一眼天色道出一句意不言明的话:“起风了,这天气说变就变,今夜肯定会下一场大雨。我曾听起宗
夜说过,他有一个爱好,就是最珍贵的东西一定不会放到自己身上,一半会放到自己庭前三步的桂花树下,一半会放到可信人的手中。如今海城新兵虽然势力不强,但这半月的训练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何况还有五分之一的将士是老兵呢!”
青瑜听着月柒将话说完,他神色郑重,又靠近了自己几分,低声嘱咐她:“公主现在是有孕之身,在万事具备以前一定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高涧岘之所以还没在东胜露面,公主知道是为什么吗?”
青瑜摇摇头,她一路打探只知道东胜皇帝一夜病故,现在由东胜长公主思倾控制着朝政,却不知道其中缘故。而此刻月柒的眸光如此深沉,他的神色又如此郑重,她想起高涧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猜测是与自己有关。
月柒知道青瑜猜到了,答道:“他一直在寻找该如何打开那扇机关,公主初去东胜时在冷宫中寻得靳西遗体,得到皇宫中两条密道,虽然是机缘巧合,但无疑那密道救了公主一命。那机关只能从里面打开,这点高涧岘肯定不知。可是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绝对不会放过你。所以在你重掌大权之前,一定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青瑜重重地点了下头,他知道其中利害,更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往日与高涧岘在一起的画面如同噩梦一般将她困住,她如何还能被他掌控。绝曜已经不在了,她绝不会失去他的孩子。
月柒将一番话说出,转身离开了大厅。
青瑜知道他要去哪儿,急忙道:“万事小心,百海离不得国师。”
月柒停下脚步,背对着青瑜侧面点了下头,离开了国师府邸。
青瑜转身回到月柒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之中,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再将早已熬好的稳胎药全部饮下,坐在房中等待消息。
天幕时分,一匹快马奔回了国师府。国师府中的人都认识那是公主身边最亲睐的侍女玲珑,立刻让她进入了府中。玲珑遵照月柒的吩咐转入到后院,在一间厢房中见到了相见的人。
“姑娘。”玲珑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闯入房间。
青瑜大惊,神色瞬间一喜双手握住玲珑的手,见到她神色惊恐绝望,心间喜色同时跌到了谷底,她怔怔出口:“玲珑,发生了何事?”
玲珑浑身颤抖,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蹙眉道:“宗将军死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听到公主命人处死宗将军,我去拦着公主的时候国师正好赶来。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国师被公主抓了起来,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让我立刻返回国师府找你。”
“别担心,”青瑜紧拽住玲珑的手,问道:“宗将军去见公主以前可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玲珑猛然大惊,伸手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青瑜道:“这是宗将军给我的,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青瑜接过半枚令牌的时候,虚空中同时有雪光一闪而逝,她匆忙地退身,那刃紧擦着她的腰带而过,被一斩而断四处杀气忽然汹涌而至,将整个房间都包围了起来。眼前的女子忽然换了一副嘴脸,一点也不楚楚可怜,一点也不软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