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夕双手藏于背后,大步迈入了千芸楼中,自己充当了千芸楼的姑娘这么久,也是该来看看,这座为天下人诉说的青楼到底何等繁华。脚步舍不得落下,因之千芸楼的地板以“金砖”镶成,雪夕看着地板眼睛鼓得很大,如若不是有人在,她真的想去敲敲,听听看是否会发出金属般铿然的声音,
柳条般的腰肢半弯,又一个黄鹂出谷的声音传来:“这位公子,这个地板不是用真正的金子铺成的。你若是真的想要看金子铺就的地板,应该去皇宫。”
雪夕蹙眉,抬头,以内力将发出的声音加宽加厚,拱手一礼道:“第一次来千芸楼,姑娘见笑了。”
菱雨挥挥手,上下左右看了年轻的公子一眼,毫不遮掩,半晌又道:“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必定还不知道千芸楼的规矩,不如去我的包间,我给公子细细说明?”说完还不忘眨眨眼示意年轻公子上楼走去。
雪夕身后跟着羽扇遮颜的女子,她想了想,提步跟着眼前直爽的女子上楼去。
菱雨一转过身,灵巧的睫毛上下的扇啊扇,她双手藏在身后,走起路来东摇西摆好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麦子一般,装作正经,却更显得幼稚。
雪夕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五楼,一间很宽很大的房间,房间中里面两间,以屏风相隔。外间墙壁上一副美人摘梅的水墨画,画中美人儿栩栩如生。四周是偌大的空间,一张梨花大圆桌,上面摆上了一瓶百合花瓶,白色花朵新鲜美丽。可以看出千芸楼的布置清雅脱俗。
菱雨已经走近了里间,声音自里面发出:“公子怎么还不进来?”
雪夕迟疑了一下,迈步走入。
菱雨在榻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雪夕过去坐。雪夕想起此刻是男儿装扮不应该扭扭捏捏,便走了过去隔着女子三步之遥坐了下去。
菱雨斟满美酒递给雪夕一杯,声音比之刚才更柔媚了几分,她将酒盏递于雪夕嘴边,身子同时朝着她靠近,缓缓地道:“公子,饮下这杯酒,你我交杯,此后便化成一对夫妻。共结连理,不同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雪夕手放在身侧,感觉到女子纤细的手指靠近,自己腰侧的东西忽然消失。她惊慌地起身,不动声色推辞:“姑娘请自重,在下万万不能受了姑娘这杯酒。”
菱雨忽的蹙眉,脸色一沉,将酒盏重重地落下,大吼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书生,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这千芸楼的花魁,最美丽妖冶的女子,你敢拒绝我?信不信你今日走不出这千芸楼?”
雪夕猛地呆住,连连地退后了三步,暗道千芸楼中不该有这样的女子,这女子应该不是千芸楼中的姑娘,否则金慧如何做的起这生意?她正想着就听到了门再次打开的声音。又见菱雨神色忽变,双手藏于身后,走出了里间朝门口迎去。
门一开,菱雨就凑了上去,一手拽住了来人的手,亲昵地道:“
夫君,人家好想你。”
雪夕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她定定神,微微一笑,背对屏风坐下。
来者一看屏风影子便知道里面已经有了人,可这房间是他定下的,如何能舍,更何况今日来此是为重要的事情,菱雨闹事闹大了?当着外人的面,他不敢发作,只轻微地责骂道:“菱雨,你的朋友来了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菱雨咯咯地一声笑,掂了掂手中的东西,贼一般精明的眼睛转了转,迅速地逃出了房间。
正走进来的墨涟看到这幕非常不解,却听到了主子的声音:“先出去,不准任何人打扰,如果他来了的话就说我在会故人。”
墨涟低头一声“是”,立刻关上了门退出。
雪夕怔怔地惊讶,“故人”二字在脑中回荡,她听着来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猜不出他是谁。她原本是背对着屏风坐着,如果冒冒然转过身去又怕失了礼数,便坐着不动,道歉:“在下擅自进入了公子的包间,实在是对不起,在下这便离开。”说完便起了身走向屏风。
“既然来了就是朋友,不如坐下一起喝杯酒吧!”
雪夕的脚步被男子的话止住,她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心中不知如何而来的不舍,那般怀恋,她微微蹙眉,转过身去,正对屏风坐下,终于见到了男子的轮廓。顿了顿,雪夕十指叩向酒杯边沿,举起道:“在下敬公子一杯,请公子恕我不请自来之罪。”
绝曜举盏:“请!”
两人将酒一口饮尽,雪夕将杯倒转,滴酒不漏。
绝曜被对面人的豪爽气概而感染,可也涩 涩的疼痛,想见不能见的感觉如何,噬骨的思恋如何,他已经不想去回想。苗疆一别,已是数日,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形式。
“刚才那位姑娘性子直爽,原来是公子的妻子。在下见识浅薄,竟然不知道千芸楼可以携带家眷而来。”雪夕以手微微擦去嘴边的酒,火辣的感觉还在肺腑,她整个人已经有点醉意。千芸楼的酒真的太辣!
绝曜叹息,走至屏风,隔着它与雪夕相对,轻轻地笑了一声如春雨细泽无声:“千芸楼白天就和酒楼一样,是可以带着任何女子进入的。公子误会,那位姑娘与我并无任何关系,只是性子有些调皮而已。”
“那她……”
“她是我的属下,我已经叫人去取公子的钱袋,公子稍等片刻就好。”
“原来如此。”
雪夕的声音低如蚊呐,可还是被绝曜听到了,绝曜目光不动地注视着那抹身影,昔日清冷微寒如冬日之水的目光此刻仿佛被朝阳融化,柔得似水,明得似雨后初霁的天空。
男子不动,雪夕亦不敢动。她的钱袋中除了几锭银子其实没有什么,想说算了可是怕就这样出去冒失,跳着窗子离开怕吓着下方的人。
半晌,门再次被推开,雪夕如获解救一般松了口气。
绝曜看着进来的侍女,目中露
出了惊疑之色,却听侍女道:“将军来访,姑姑让我送一盏将军喜欢的梨花酒来。”
话闭,门被关上,绝曜蓦地闭上了眼,暗道一声不好。
空气一时间急剧的流动起来,空间内安静得沉闷,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人的存在,连呼吸也停止了。绝曜睁开眼的刹那,屏风应声而倒,一道凌厉的杀气自里间而来。
“你我势不两立,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雪夕的声音自空中而出,饮血豁然出鞘,清冷的光辉带着主人的戾气,颇有一番“不见血不回鞘”的趋势。剑气横空,剑花急剧成霜横劈而下,一道清辉劈开了宽大的梨花桌,而绝曜身形已在三丈之外。
空间内轰然之声起,雪夕目光微红,落在绝曜的脸上,饮血斜下指向地面发出嘶鸣的长音。她紧紧地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具,目眦欲裂,脑中轰轰作响,她竟然对他会存着一丝好感一丝不舍,她痛恨着这样的感觉,恨不得将之连根拔起。
你……绝曜似乎受伤的表情从眼中一闪而过。
金慧送来的一盏百年梨酿撒了一地,酒的醇烈香味挥洒空中!
雪夕被绝曜的那句话怔住,呆在原地,父皇临死前的一幕袭上脑海,她蓦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没了任何的波动,她是百海的公主,坚定不移的情绪纵然排山倒海之势也无法更改。一身绯衣随着体内真气游动而猎猎飞舞,她手腕玩转,一剑刺向了绝曜。“凌花舞动”,师傅教过最灵巧的一招,掩人耳目置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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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花飞舞!
绝曜忽然睁大了眼,熟悉的招式自雪夕的手中一招一式挥出,可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岁月。一座空空的雪山,一个白衣墨发的女子,一支木剑,茫茫无涯的白色,浩瀚无垠的空间,凉羽就是那般的将“凌花飞舞”一招一式传给了他!
原来,雪夕是他的师妹!
只可惜一句“师妹”根本来不及唤出,他们早已成为了仇人。
“主子!”一声惊呼!
墨涟拿回了钱袋走到门口却看到了这一幕,绝曜身形不动站在原地等着对方刺来。墨涟迅速地出手,将对方的剑势格挡开。但那一剑太过伶俐,硬生生地接过一招,墨涟被剑气横贯了肩膀,肩上一道血痕显现,他跪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主子,出手。”墨涟单腿跪地,焦急地唤着绝曜。
绝曜眉头紧拧,仍然不动地望着杀气汹涌的雪夕。
雪夕衣衫头发飞舞,双眸中映着绝曜的身影忽然换到了另一个的身上。幽深的眸,挺直的身躯,一动不动的气势,陌离,陌离,陌离!她心口忽的一阵疼痛,柳眉紧紧地蹙在一起,脑袋中一片混乱。雪夕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迟疑,如在那一汪高山清池的泉流之中砸下一块碎石,水面浪花四溅,将一袭黑得如墨的衣袍打湿。面具外,那一双古木幽深古井不动的双眼,为何和陌离如此相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