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东陵无绝说出这句话来时,沐兰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要怀疑这地牢里是不是装有二十一世纪才有的监控系统。
好在,他神色并无异样,接着又道:“朕会让你也好好体会一下,这心里不好过是个什么滋味。”
幽凉的话语直渗入了人心里,等沐兰再回过神来时,东陵无绝早已离去。
莫言果然没有再回来,不过,这冷清得吓人的地牢沐兰也并没有待太久,次日一早,便有侍卫前来将她押解了出去。
待在那昏暗的地牢也不过才几天,乍一见阳光,却让人感觉恍如隔室,空气里也不再是阴暗发霉的味道,行宫各处花草的幽香阵阵袭来,几乎令人陶醉。
这才是活着的味道。
回宫的仪驾早已准备妥当,车水马龙,依如来时般热闹。沐兰只略一搜索,便看到了东陵无绝的身影。
此时他正立于一辆马车前,淑妃华妃围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俊冷的颜微微沉着,并未比昨天好多少。看来,他最近的心情还真的不怎么好。
东陵无绝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存在,沐兰还想寻找孟依青的身影,却并未瞧见,想必已经上了马车。侍卫们并未给她逗留的时间,掀开一辆由马车改装的囚车,将她推了进去。
随着一声高亢的“起驾回宫!”,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开始出发了,还是来时的路,还是来时的人,只有她的身份由德妃变成了囚妃。
闲得无聊时,沐兰不由得把玩起脖子上那块玉佩。东陵无绝送她玉佩时的温情画面宛如昨天,对照她现在的处境,这次的出行,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虽然东陵无绝没有残忍到给她挎上枷锁,然而,木制的牢车依旧让她在这支队伍里显得很突兀。隔着木棱,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致飞越而过,每当路过有人的地方时,总能收藏一堆或好奇或嘲讽或怜悯或兴灾乐祸的目光。
想当初,她贵为公主,又是东陵无绝亲封的德妃,入宫不久便得已伴驾秋狩,引来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那些个侍卫宫女在她面前皆是恭敬顺从。
却不料她天生没有享福的命,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有生之年能够亲身体会一番这样的大起大落,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沐兰正在为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感叹之时,马车的速度忽然缓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已经到了一处城镇,闻讯而来的百姓挤在了道路两边,边议论边看着热闹。
“看到没,就是她。听说是夏凉国的公主呢,这才当了没几天娘娘,就要被开刀问斩了,真是可惜啊。”人群里有人朝她的囚车指指点点说着。
旁边有人立刻搭腔问道:“不会吧,这么年轻漂亮的公主,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啊?”
有人唏嘘道:“这哪知道啊,告示上只说是犯了欺君之罪,择日便要行刑了呢。”
“唉,伴君如伴虎哇……”有人刚感叹一句,旁边的人立刻拍了他一记脑袋,“你胡说什么呢?她这是罪有应得,咱们君上可是一代明君,肯定是这夏凉国公主犯了什么涛天大罪。”
“没错,这联姻的公主被问斩,这在咱们西楚可还是第一个,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沐兰听得又是震惊,又是纳闷。她的案子都还没正式开审呢,怎么就要问斩了?还告示都出来了?难道东陵无绝真的昏庸到了这个地步,要不问青红皂白将她杀了再说?
突然想起他在地牢里跟她所说的话,又或者,他真的恼恨她到了这个地步,欲杀之而后快?
可以她对东陵无绝的了解,这人若真的心里不爽,就别想他会给你个痛快,折磨得你生不如死才符合他的***趣味啊。
不对,这事太不对了,就算真的已经定了她的罪,最多也是对她秘***决。这样大肆的告示天下要杀她,那不等于直接向夏凉宣战吗?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至于这个阴谋的目的是什么,沐兰很快便猜到了,汐枫!
东陵无绝定是认为她和汐枫交情不浅,故意散布这样的消息,想要引汐枫露面。
可是,以他的理智,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来吗?就不怕消息真的传到夏凉去?
越来越不安的心情却让她觉得自己这种猜测绝对是对的,虽说就算这是东陵无绝的阴谋,汐枫也不一定就会中计,何况她已经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再出现的。可心里却又有种预感,如果汐枫真的听到这些传言,只怕不会无动于衷。
要说她和汐枫,其实连熟悉都还算不上,可明明自己自身难保,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这一点令沐兰也有些莫名。
然而,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就在黄昏时分,大队人马即将抵达京城时,一个身影自林中冲出,直奔囚车而来。
护驾的侍卫似乎早有准备,不待那人靠近,便分抄着围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
虽然光线晦暗,但从那人的身形动作,沐兰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汐枫!
果然是个傻瓜,这么明显的陷阱,他竟然也单枪匹马的杀来?沐兰顿时又是紧张,又是气愤,盯着打斗的地方,只但愿他能立刻知难而退。
然而,这一瞧,却又让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只见本已战作一团的侍卫渐渐散开,在几丈开外围成了厚厚的人墙,齐声呐喊助威。
而在包围圈里,与汐枫打成一片的,赫然竟是东陵无绝!
汐枫身上的伤也不知有没有好彻底,不过出招皆是利落迅疾。东陵无绝也不愧于他的战场恶名,剑锋如练,步步紧逼。
如果这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沐兰或许会惊叹于这一场好战,可是,眼下这两个如誓死拼命的疯子却让她险些憋出心脏病来。
几十回合的交锋后,就见一道剑光如闪电划过,汐枫手中的长剑呛然落地,下一秒,东陵无绝手中的锋刃如影而至!
沐兰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即将到来的血腥场景。
几秒过去后,围着的侍卫们终于爆发出一声欢呼呐喊。沐兰眼角一酸,认命的睁开眼来看过去,纠紧的心才瞬间放了下来。
那把剑就架在汐枫脖子上,并未杀他。
“把他带回去。”东陵无绝命令着,侍卫们立刻便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将汐枫捆成了麻花大棕子,将他押了下去。
还好,这样看来,至少东陵无绝短时间内还不会杀他。沐兰跌坐回囚车里,这才惊觉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出戏如何?”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乍然在面前响起,沐兰抬头一看,东陵无绝竟不知几时到了她囚车跟前。
看他颇为得意的擦拭着手中的剑,沐兰尽量稳住心神,问道:“你想把他怎么样?”
“你这话说得很奇怪,明明是他公然行刺,怎么到你嘴里,便成了朕要故意为难他了?”东陵无绝眸光自剑锋上移开,扫向她,却在对上她视线时,瞳孔倏的收紧,声音也瞬间冷了几分,“你哭了?”
沐兰忙抬手抹了抹脸上划落的泪痕,别过脸去不看他。
东陵无绝哪容得她逃避,直接伸手进来,一把钳制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看向他。
“就这么在乎他?”
沐兰眨去眼中残余的泪水,道:“被吓到了而已。”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时候如果她回答是,汐枫就死定了。
虽然她的话实在不怎么可信,但东陵无绝的脸色总算是没有变得更难看,松开了钳制她的手,指腹顺带狠狠抹过颊角那滴冰凉的水珠,扬了扬唇角,道:“现在,你心里的感觉如何?”
沐兰望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感觉相当好,简直是爱死你了。”要不是考虑到汐枫的命还在他手里握着,她真想给他两拳!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可恶的人,睚眦必报,外加***疯狂。
任谁也听得出来她这是反话,然而,看到她这副抓狂的模样,东陵无绝的心情却是豁然大好,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贴近她耳边,道:“放心,还会有更好的。”
说着,也不顾她瞬间僵化的模样,笑着扬长而去。
回宫的路似乎比来时短得多了,这一次,沐兰没被丢进慎刑司,而是直接送去了刑部大牢。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汐枫竟也被关了进来,囚在了她隔壁。
不用说,这一定又是东陵无绝的安排吧?又想偷听她会跟人说些什么?
不过,刑部的大牢可不比行宫那个地牢,守备森严不说,为了防止汐枫再度越狱,即便是在牢笼里,也依旧给他锁上了沉重的脚镣。
见到她,汐枫脸上明显的掠过一抹欣喜。看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沐兰顿时头疼。不过,在看到他染满血迹的衣袖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招他靠过来,先替他包扎手臂上新添的伤口。
东陵无绝下手不轻,那道剑痕几乎深可见骨,看他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折腾,沐兰心头的气便又冒了上来。
“不是说了叫你别跟来了吗?你连你那几个师兄都搞不定,怎么跟皇家做对?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吗?”
汐枫眼神清亮的看着她,似乎很享受,也不说话。
沐兰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袋,“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行刺皇帝是什么罪名吗?还笑?”
汐枫摇了摇头,道:“从来没有人替我包扎过伤口。”
沐兰被他的话哽住,那些责备竟再也说不出口,好一会,才问道:“你没有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