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亮笑了笑,说:“宋处,你不能到合海去工作,我可是遗憾了好一阵子,你到平定后,可记得还是要到我们合海多走动走动才是。”
宋华强笑,说:“这个没得说,只是别哪天我真跑到合海讨酒喝,罗市长别避而不见就是。”
罗亮打着哈哈,说:“宋处说笑了不是,我罗亮应该不是这般吝啬之人吧,要真是如宋处所说,合海的脸面何在。”
杨志远一听罗亮和宋华强的对话,就知道两人平日里私交应该还算不错。宋华强笑了笑,顺势把杨志远推了出来,他说:“罗市长,你今后真要想加强和办公厅的联系,不妨和杨志远多加联系。要知道你加强和杨志远同志的联系就等同于加强与省政府办公厅的联系。”
罗亮一笑,他知道宋华强这话说得很没水平有问题,杨志远就是杨志远,怎么可能等同于办公厅,但宋华强这人的性情他还是知道的,宋华强在办公厅混迹了这么久,一向小心谨慎,慎言慎行。今天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来,宋华强既然这般说了,肯定有这般说的理由,个中原因,宋华强既然不想明说,那就得靠他罗亮自己去好好揣摩了。官场就是这样,有些话不好说不方便说的,自然就只能话说三分,说的人累,猜的人更累。
罗亮这么一想,知道自己真需好好揣摩了。罗亮忆起周至诚省长上次在杨家坳土特产馆对杨志远态度随和,语气亲近的种种场景,罗亮当时就觉得周至诚省长如此,有些非同平常,不会没有缘故。现在看来周省长当时就对杨志远这么一个年轻人上心了,周省长这次没有搞什么借调,而是直接将杨志远调到身边工作,委以重任,这不能不引起了罗亮的无边遐想。罗亮心知,省长能一改常态,将一个体制外的人不经试用,就直接为己所用,这充分说明杨志远此人的能力和才学非比寻常,人品更没有任何问题。罗亮突然感觉,面前的这个杨志远只怕不简单,非宋华强可比,将来必为省长倚重和重用,罗亮豁然醒悟,宋华强这是让自己想方设法尽快和杨志远建立起关系。罗亮心想宋华强的意思已经到了,至于怎么去发展和杨志远的关系,就是他罗亮的事情了,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想发展就可以发展的,得有某种机缘才成,一旦契机出现,彼此间的关系才会水到渠成。罗亮知道这种契机一时半刻急不来,得等,得找,得慢慢来。而现在自己与杨志远之间,不求亲密无间,但求良好,这样于自己于合海都好,肯定大为有益。
罗亮笑了笑,有意拉近和杨志远之间的距离,说:“志远同志,你刚到省政府办公厅工作,感觉怎么样?”
杨志远笑,说:“今天是第一天,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
罗亮笑,说:“这很正常,过两天习惯了,就好了。志远同志,第一天上班,办公厅可有安排,如果没有安排,我来给你张罗张罗,庆祝一下如何?”
杨志远笑,说:“晚宴办公厅已经安排好了,谢谢罗市长。”
罗亮一笑,其实他心里清楚杨志远既然是第一天上班,而且周省长如此看重此人,省政府办公厅不会没有安排,他这般说,无非就是想把自己需要表达的热忱表达出来。有没有张罗的可能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现在他的意思表达了,杨志远也知道了,罗亮也就不再多说,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那改天再请宋处和杨秘一起喝一杯。”
宋华强笑了一笑,看了杨志远一眼,说:“我这没问题,得看志远同志有没有时间。”
杨志远对罗亮尽管有所了解,但那都是表面上的东西,李泽成曾特意和他说过怎么处理好和下面官员之间的关系这方面的事情,再三告诫他作为省级领导的秘书,一般情况下,千万不要和下面的书记、市长私自发展过深的私交关系,即便是想诚心结交,也要在领导默许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进行才行,背着领导私底下接触频繁,那就犯了官场大忌,一旦让领导知道了,肯定会引起领导的误解,以为秘书背着自己搞什么小动作,从而对自己的秘书失去信任,一个秘书如果失去了领导的信任,那将是不可想象的,后果不用说谁都知道事态严重。而一个秘书一旦失去领导信赖,试想下面的书记、市长还会和他走得近吗,到时千万不要去怨官场势利,只能说你自己幼稚,没有看清楚官场的现实。李泽成告诫杨志远,既然步入官场,就得尽量按照官场的规则来,首先得学会保护自己,这样才会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将来只有自己走到了一定的位置,才会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负。李泽成还告诫杨志远,不要试图去改变现况,因为你还没有到可以改变官场规则的地位,官只有到了一定的位置,才可以按自己的规则行事。否则就是徒劳,得不偿失,没有必要。杨志远知道这样的话从泽成师兄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实属不易,不可想象。这些话,以泽成师兄的所处的位置,泽成师兄是不会说的,只怕一直藏在心里,从未向他人露过只字片语,现在却向他杨志远说了,何其珍贵,何等情重。正因为如此,才会更显醒世,如雷灌顶。杨志远明白泽成师兄这话的意思不是要自己随波逐流,而是要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不要犯低级幼稚的错误,没那必要。
杨志远对李泽成的话记忆在心,现在听罗亮如是说,知其这是在主动向自己示好,他一笑,既没有当场应承,也没有一口回绝,毕竟罗亮是一市之长,从官职上自己要低罗亮好几个档次,而且他还和省长走得近,属省长赏识之人。杨志远回答的比较活泛,他说:“我刚到省长身边工作,千头万绪还没有理清,时间上我说了不算,要是到时省长不准我假,罗市长千万别怨我失约。”
罗亮一听,知道杨志远这话留有余地,他一笑,并不纠结,说:“行,到时让宋处安排就是。”
宋华强一笑,说:“没问题。”
宋华强看了看表,时钟已经指到了两点半,宋华强估摸着周省长应该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办公了,他敲了敲门,走进去向周至诚通报,说:“省长,合海市市长罗亮同志来了。”
周至诚正从内卫洗漱出来,他点点头,说:“哦,请他进来。”
宋华强回到外间,说:“罗市长,省长请你进去。”
罗亮站起身,朝杨志远一笑,走了进去。宋华强待要回到省长的办公室给罗亮重新沏茶,杨志远一笑,说:“还是我来吧。”
宋华强一笑,知道杨志远这是在加快进入角色,没有争,由了杨志远。
杨志远给罗亮重新沏了一杯茶,放到了罗亮的面前,顺便把周至诚的茶杯倒满水,正待离开。周至诚端着茶杯从那张硕大的老板桌后走了出来,叫住杨志远,说:“志远,一块听听。”
罗亮一听,就明白省长这话看似随意,却有颇多讲究。罗亮今天来,是向省长汇报生物医药工业园的进展情况的,而杨志远今天第一天上班,省长就让杨志远在一旁旁听汇报,省长是何用意,除了表明省长对杨志远这个新任秘书器重之外,是不是同时在向外界传递一种信息,省长对杨志远很信任。看来正如刚才宋华强说的,今后要想和省长走得更近,发展和杨志远的关系至关重要。
杨志远拿过一个笔记本,在沙发的一端坐了下来。罗亮这次来主要是来找省长讨政策的,由于四大银行突然紧缩贷款,生物医药工业园里新进企业日子都不好过,由于入园的企业规模相对都偏小,是典型的中小企业,这次银行惜贷,更是首当其冲。生物医药不同于一般企业,此行业的特点就是高投资高回报,首期投入比较大,新进园区的几家生物医药公司都是从沿海省份招商引资引进的企业,由于这次银行惜贷,都有些举步维艰,纷纷向市委市政府提出抗议,要合海市委市政府尽快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出来,帮企业渡过难关。按说,企业到合海投资属于企业自主行为,跟市委市政府扯不上关系。但杨志远明白,合海市能把此类企业从沿海请到合海来投资,肯定是做出了某种承诺,比如说在税收方面给予某种优惠,又比如说在银行贷款方面给予某种信贷支持,诸如此类,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这都是内陆省份急于招商引资的通病,现在银行一下子紧缩了贷款,企业的日子不好过,自然就找政府寻求帮助。
周至诚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问罗亮:“是不是合海市在招商引资的工程中,急于求成,给了人家承诺?”
罗亮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点头,说:“是。”
周至诚点了点罗亮,严肃地批评,说:“我记得在工业园开园之时,就跟你说过,严格按市场经济行为运作,政府只提供服务,不承诺其他,你还是不听。”
罗亮诚惶诚恐说:“省长批评的是,我代表合海市政府向省长作检讨,我们太急功近利了。”
罗亮看了周至诚一眼,见周至诚望着他没说话,话锋一转,说:“可是省长您也知道,现在各个省份都到沿海招商引资,这些商人一个个老奸巨猾,我们不给人家一些甜头,人家怎么愿意跑到我们合海来。”
周至诚知道罗亮讲得也是实话,也明白万事开头难,合海急于打开局面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他没有再行责怪。而是问:“那你们合海准备怎么办?”
罗亮试探性地问:“能不能请省委省政府给银行施施压,让银行松松绑?”
周至诚没有说中午宴请之事,而是直接回复,说:“这不可能,现在银行不同于以前,他们也是企业,我们得尊重企业的自主行为,行政干预有害无益。”
罗亮一咬牙,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向省政府讨要政策,容许合海对园区内的企业实行减免税赋,返回部分土地出让金,缓解企业资金压力。”
这些招数各地都在用,至于成效也是各不相同。也有不同的声音,说这是在损公济私,有国有资产流失之嫌,不到万不得已,现在各地都不主张实行如此下策。罗亮看来也是被逼急了,光着膀子也要上。周至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周至诚看了杨志远一眼,说:“志远,你师从著名的经济学家吴子虚先生,对此类事情不会没有想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杨志远其实今天中午在回省政府的路上,是曾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既然省长问起,他必须阐明自己的观点,这种时候露不得一丝的怯,不然,自己会在省长的心里失分。可自己作为秘书,现在面对的是周至诚省长和罗亮市长,不是面对新营的县委书记向晚成,在向晚成面前他杨志远可以侃侃而谈,无所顾忌,但是在省长面前,如果也如在新营那般肆无忌惮,那样只怕会给人一种恃才傲物,不知轻重斤两的错觉。
杨志远想了想,说:“我在读书的时候,恩师吴子虚先生曾经给我们讲个这么一个经济的波谷现象,当经济运行到一定的高位时,就会出现一个周期性的萧条期,萧条期过后,又会走向复苏和繁荣,再萧条,再复苏,周而复始,每一次的萧条过后,经济往往比先前更加繁荣,这说明经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萧条,只有阵痛,而真正好的投资,往往也会出现在多数人绝望的时候。同样,现在银行紧缩贷款,企业也是在经历阵痛,一个真正优秀的成长型企业,它往往需要经历几次这样的阵痛,它才会成熟起来。生物医药行业是朝阳行业,前景广阔,现在合海医药生物园的企业遇上的困难,只是暂时的,省里不是刚成立了一家国有投资公司么,罗市长如果真觉得那几家公司的发展前景不错,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做些文章,变通变通。”
杨志远停住了话题,点到为止。罗亮果然一点就透,说:“志远同志这话对我很有启迪,我听说省国有投资公司以投资国有企业为主旨,但并没有说就不许投资其他性质的企业,返回部分土地出让金,既然争议大,就暂缓实行。能不能请省长出出面,跟省国有投资公司打个招呼,由省投资公司投入资金,换取生物医药园区内需要融资企业的小部分股权,这样应该可以一举两得,既可以缓解园区内生物医药企业的资金需求,帮企业渡过难关,又可以为投资公司将来带来不菲的收益,可以肯定此举互惠互利是个双赢的办法。至于减免税赋,属于放水养鱼,应该争议不大。当然,如果省国有投资公司觉得不妥当,合海也可以投入资金到省国有投资公司,让省国有投资公司专款专投如何。”
周至诚一笑,看了看表,罗亮知道与省长的谈话就此结束。他起身告辞,周至诚什么都没说,等罗亮走后,周至诚望着杨志远一笑,端起茶杯回到了书桌后。
杨志远事后回想,省长和罗市长的谈话看似无果而终,实际上已有结果,省长之所以没表态,是因为他作为一省之长对某些会引起争议的事情不方便表态,省长不表态,并不代表罗市长就不可为,罗市长大可以闷声地去干,做成了,自然就万事皆休,何来争议。
而省长那一笑,则应该是对他杨志远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