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的笔录由冀志涛和另一民警给他做。冀志涛问杨志远的全名,杨志远说了。冀志涛此时突然心有所动,紧接着问了一声:工作单位?职务?杨志远微微一笑,说这好像和此次事情没有什么联系,我应该可以不回答吧。冀志涛也笑,说是没有关系,说实话,有些好奇,杨先生可以不答。杨志远笑,说应该说我目前的身份为学生比较确切。
“学生?”冀志涛看了杨志远一眼,说,“还别说,杨先生看起来还真像。但我知道不是,杨先生是个领导,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杨先生是个多大的领导,县长?市长?还是副省长?我觉得都有可能。”
与冀志涛一同为杨志远作笔录的另一民警刚才没在警车上,不知道冀志涛何出此言,心说这人会是个大领导,看不出来啊。
杨志远微微一笑。
杨志远述说完事情的经过,冀志涛一一作了记录,一听杨志远徒手夺锁,冀志涛说看来杨先生会武艺,是高手,真是真人不露相,就你这身手,我们虽然在警校受过训,只怕也是不堪一击。冀志涛说刚才小年轻说你打他们了,是不是真的?杨志远点头,说是打了,知道有些不妥,但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们每人一记耳光,目的就是让他们长长记性,这些小年轻,可能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亏,有时候吃亏是福,吃点亏,对他们有好处。
冀志涛笑,说:“从私底下来说,我觉得杨先生这耳光打得好,他们该打。”
杨志远笑,说:“怕就怕,你即便打了,人家也还是记不住。”
笔录完毕,杨志远签了字。冀志涛说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杨先生坐一坐,我得去核实核实。杨志远和冀志涛说笑,说怕杨先生所言有假?冀志涛笑,说程序如此,杨先生见谅。杨志远笑,说可以理解,你忙,我等等就是。
在冀志涛出去的空挡,杨志远接到了付国良的回电:情况核实,M省A0998的警用车牌不是奥迪,是一辆帕萨特。此车为省公安厅副厅长苏剑新在使用。
杨志远笑,说:“看来真是奥迪在套牌?”
付国良笑,说:“肯定是套牌,不消说,志远在北京遇上挂套牌的奥迪了。怎么,这奥迪出交通事故了?”
杨志远笑,说:“差不多吧,现在看来,这车与本省没有关系,可我还是有些纳闷,他的车牌不似假牌。”
付国良笑,说现在的造假技术,炉火纯青,你就是摆块假车牌放在我的面前,我也分不出来。杨志远和付国良说笑,说你这是业务不精,政法委书记不能只知道烟是不是真的,酒是不是假的,也得知道车牌是不是真的才行。付国良笑,说志远,你这是话中有话啊,怎么,挖苦我老付一天到晚只知吃喝,不理业务?杨志远笑,说我可没说。付国良笑,说我听起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付国良让杨志远建议交警部门将套牌奥迪予以暂扣,照章处罚,可不能让这套牌车在北京胡作非为,败坏了M省政法系统的名声。别害得老付一接到杨志远同志的电话就心里打鼓,政法系统又有谁被杨志远同志盯上了。
杨志远哈哈笑,说:“行,这次暂且无恙,但老兄可要记住,杨志远同志盯着倒没什么,老百姓盯着才是最重要。”
杨志远挂了电话。冀志涛进来了。
冀志涛笑嘻嘻,说杨先生耽误您了,只是还得麻烦您留个电话,以便有什么,好和杨先生联系。杨志远笑,说听冀所的意思,我可以走了?冀志涛笑,说当然,事情已经落实了,杨先生是路见不平才出手相助,耽误杨先生了。杨志远笑,说打人之事不追究了?冀志涛说我们刚刚和彭先生取得了联系,医生说彭先生虽然缝了十三针,但无大碍。其实不止是彭先生该感谢您,那两个小年轻其实更该感谢您,要不是您出手一挡,那锁具一下去,彭先生只怕就是一个重伤,那两小年轻劳教个三五年上十年都有可能。
杨志远问冀志涛,说:“这俩小年轻,如此张扬,只怕有些来头,冀所,能不能透露一二?”
冀志涛笑,说:“怎么?杨先生也动了好奇心?”
杨志远笑,说还真是有些好奇。冀志涛说情况已经查清,也不瞒杨先生,驾驶宝马车的小年轻姓王,15岁,无驾照,其父有些来头,是杰出的男高音歌唱家,著名的声乐教育家,国家一级演员,研究生导师,全军一级专业技术文职干部。
其父的名头还真是如雷贯耳,杨志远可以说是听着他的红歌长大的,杨志远怎么也不能把那个一脸稚气,张扬跋扈的小衙内与这个军旅歌手联系在一起。杨志远说:“怎么,这是小年轻真是他的儿子?”
冀志涛点头,说:“错不了,其父王爸现在就在派出所里,正在替儿子给受害人的家属赔礼道歉。”
杨志远说:“难怪刚才听下面人声嘈杂,敢情是他来了。知道给受害人的家属赔礼道歉,倒也不糊涂。”
冀志涛说:“其父还说要亲自来向杨先生道谢,要不是杨先生及时出手,其子这祸就闯大了。”
“这就算了,约束好自己的儿子就是了。”杨志远起身往外走,说,“冀所,那个奥迪查清楚了,套牌车?”
冀志涛笑,说我就知道杨先生会对这个车牌紧追不放,这车还真是套牌,没有行驶证。已经通知交警部门将车辆予以暂扣。
杨志远和冀志涛握手,说:“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告辞了。”
冀志涛说那我送送杨先生。杨志远说冀所留步,这个事情只怕还够冀所忙一阵子的了。王爸那么大的名头,一旦为媒体知晓,肯定会将派出所围个水泄不通。冀志涛说我们搞基层民警最佩服的就是杨先生这样的人,至于什么王爸名爹,也就那么一回事。杨志远呵呵一笑,与冀志涛一同朝外走去。
杨志远和冀志涛一同走到楼梯口,走不动了,只见前面有多人簇拥着一人朝这边走来,杨志远一看,太熟悉了,正是小王的名爹王爸。王爸一看杨志远和冀志涛走在一起,就知道杨志远必定为刚才仗义出手教训自己儿子之人。他赶忙过来,跟杨志远握手,说想来,你就是杨先生,谢谢你,要不是你出手制止,犬子这次的祸闯大了。子不教父之过,我真是有愧啊。
杨志远一点头,说:“一个15岁的孩子,张扬跋扈,嚣张至极,非一朝一夕形成,王先生平时对其子只怕是过于溺爱,你子如此,王先生责无旁贷,王先生是该好好反思。如果再不加约束,这次伤人?下次呢?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王爸一听,顿时一愣,他开始见杨志远年轻,也没太把杨志远当回事,现在听杨志远此话批评居多,自己,此人肯定认识,但仍是实话实说,再一看杨志远,表情自如,并不因自己名声显赫而喜形如色,王爸一紧,北京城藏龙卧虎,此人绝对不可小视。
王爸汗颜,连连点头,说:“杨先生说得极是,我一定会让犬子记住此次教训,绝没有下次。”
本来事情至此也就是,杨志远下楼,离开,直接回党校,也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偏生节外生枝。
杨志远下得楼来,经过派出所楼下的一间房子,此房颇为特殊,不像其他房间那样窗户自由打开,铁窗铁栏铁门,门口有民警守卫,一看就是派出所当临时禁闭室用的。此时笔录都已作完,事情的经过清清楚楚,两个小年轻涉嫌伤人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作为仗义出手的杨志远可以离开,两个年轻人只怕不行,还得留在派出所喂蚊子。也因此两个年轻人暂时被关在禁闭室里,等候进一步的处理。
杨志远准备离开时,两个小年轻正透过禁闭室的铁窗朝外看。正好看见杨志远和王爸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了下来。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世事,这边老父在忙着灭火,他倒好,火上浇油,一看杨志远欲走,两人竟然不知悔改,出言不逊:“你他妈别走,给我站住!打了我们的耳光,就这么算了。”
杨志远心想就两个小孩子,犯不着一般见识,小孩子张狂,不长记性,他能有什么办法,再将他们暴打一顿,没有道理啊,他杨志远只能如此了。两个小孩子,不是本省官员,轮不到他管,有王爸有执法机关,只能是一声叹息,看着王爸摇头苦笑。
杨志远继续朝外走,俩人不罢休,即便是王爸出面制止也是无济于事。
俩人隔着铁窗喊:“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要弄死你。”
此言一出,王爸气得七窍生烟,可养子如此,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一个劲地跟杨志远道歉,说:“杨先生别生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杨志远已经停了下来。
杨志远淡淡一笑,说:“既然如此,敢问两位的大名?”
俩人大大咧咧,一个说我叫王嘹亮,一个说我叫苏建,你呢,有本事,报上名来。王嘹亮自然是王爸的儿子,人家仗着王爸,有这说话的口气。苏建又是谁的儿子?敢如此说话,动不动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看来其父有些斤两。杨志远此时心有所动,想到那个本省的警牌,他和冀志涛都认为号牌为真,刚才一听是套牌,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就不再追根究底,现在看来,刚才还是有些细节未加仔细揣摩,看来套牌是真,车牌只怕也不假。这俩年轻人为何不套别的车牌,就套本省就套苏剑新的,现在看来,答案出来了。都说犬子坑虎爹,看来这个苏建,还真是个坑爹的主。
杨志远走了过去,看着苏建:“这么说来,你是苏剑新的儿子。”
苏建不知轻重,也不去想想,杨志远怎么会知道苏剑新是他老子,这是在北京,苏剑新在M省可能算个人物,可这是在北京,省公安厅副厅长算个屁,苏建得意洋洋说:“我爸就是苏剑新,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叫我一声大爷,我就饶了你。”
王嘹亮不管王爸在一旁气急败坏,起哄,说:“就是,叫一声大爷,咱们的账就一笔勾销。”
杨志远心里叹了口气,养子如此,还不如不养。杨志远冷冷地看着苏建:“你记好了,我叫杨志远!”
苏建不以为然,说:“杨志远是哪个龟儿子啊,我没有听说过。”
杨志远不想多言,说:“你不知道没关系,回去问你爸苏剑新就知道了。”
杨志远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王爸和冀志涛到底是成年人,见多识广,开始就知道这个杨志远不简单,此时一听,更是坚信这个杨志远是个人物。王爸不知道杨志远开始时关注车牌之事,心想杨志远即便是个人物,也应该够不着苏剑新,但冀志涛却是知道,苏建只怕给自己的父亲惹麻烦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北京,什么这公子那公子,都是个屁,尽是些给家里惹事的主,真正的公子,都懂得隐晦。
杨志远和王爸、冀志涛礼节性地握手,准备离开。不曾想,田厚云和袁学礼见杨志远久未回校,有些不放心,这时匆匆赶了过来,俩人看到王爸,微微一愣,但俩人只是点点头。田厚云和冀志涛认识,党校在该所辖区之类,难免不打交道,田厚云笑着和冀志涛打招呼,说冀所,别来无恙。冀志涛说田老师到派出所有何贵干?田厚云笑,说本来有事,现在一看,没有了。
冀志涛看了田厚云一眼,又看了杨志远一眼,有些明白了,他笑,说:“看来杨先生还真是学生。”
杨志远微微一笑。田厚云笑,说冀所,看来杨学员可以走了?冀志涛笑说田老师别误会,杨先生见义勇为,我们请杨先生来只是协助调查,杨先生在派出所来去自由,想走就走,派出所无权干涉。
杨志远笑,说田组织员袁联络员,也不早了,咱们走。田厚云对冀志涛一笑,说:走了!
三人走出派出所。此时,朱灿将彭先生送到医院已经回转了,他正等在派出所门口,看到杨志远出来,朱灿迎了上来,说:“哥们,事情办妥了。”
杨志远点头,说:“算是吧。正好,送咱们回党校。”
朱灿说好嘞。
王爸看着杨志远他们上的士而去,他有些好奇地问:“冀所长刚才提到杨先生是学生,杨先生是哪所大学的学生?”
冀志涛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爸一眼,说:“中央党校!”
中央党校的主要职责是干嘛的,王爸还能不知道,轮训党的高中级领导干部的。王爸刚才和杨志远一接触,就感觉此人言谈举止,有一种从政之人的大气,此时一听,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紧,想起刚才杨志远与苏建之间的对话,他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他问冀志涛:“这么说杨先生是M省人?”
冀志涛点头,说是。王爸心想,看来苏建给苏剑新惹上大麻烦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杨志远到底是何来历,如果只是个县长、市长,对苏剑新可能鞭长莫及,可是听杨志远刚才说话的语气,又似乎够得着苏剑新,得赶快给老苏打个电话,看看杨志远到底是何来路。
田厚云在出租车上问杨志远事情的经过。杨志远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带过。朱灿则是绘声绘色,说起杨志远徒手夺锁的过程。袁学礼笑,说看来我们跟杨学员学的本领还只是皮毛,有必要多加学习,关键时候才能用得上。田厚云笑,说从明早开始,杨学员有必要增加杨家拳的实用性。杨志远说经过一个月的基本功学习,是可以适当地增加一些高难度的搏击拳路了。袁学礼笑,说那好,明天晨练就开始。田厚云说,怎么?袁组织员迫不及待了。
车到党校南门。杨志远付给朱灿三百元的车资,耽误朱灿一下午,聊作补偿。朱灿说杨志远这样做,就不够哥们了。杨志远笑,说朱灿你要想咱们这哥们关系长久下去,你就得收费,要是坐你的车不付费,我下次还敢坐你的车?朱灿挠挠头,说从机场到党校,上次是120元,这次也是一样。杨志远说你是跑出租的,送彭先生上医院,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是要计费的。朱灿不乐意了,说哥们你见义勇为,做好事,就不容许我做好事了,就收120元,其他的就当我做好人好事了。杨志远一笑,也就由了朱灿,点头同意。
田厚云待朱灿走远,笑,说:“杨学员怎么和出租车司机称起兄道起弟来了?”
杨志远笑,说:“田组织员不觉得这个司机远比我们有些官员要可爱得多么?”
袁学礼点头,说:“我看也是。我们的许多官员还真不如他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