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彻每晚都会在我这里留宿,皇帝不是后宫三千佳丽的吗?他怎么夜夜都在我这里呢?但我不敢问,我虽然隐隐觉得这样不妥,但我却不能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这样我做不到,即使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楚彻每天都来陪着我,但他是皇帝,他有他自己要做的大事,所以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伺候我的丫环叫如梦,是个很伶俐乖巧的丫头,如梦说她今年十五岁,再过几年就到了放出宫的年龄了,听她这么一说,我便很想出宫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出去走走,皇宫里纵然什么都有,我却总觉得孤独了些,我给楚彻说我想出宫去瞧瞧,楚彻坚决不允许,他说我有伤在身,现在不适宜出去,万一出去又遇到什么坏人,免不得又要受到惊吓。
我虽然知道他说得有理,却还是和他赌了一回气,好几天不和他说话,他最后只好妥协,说等我再好一些了,便让我出去。
楚彻不在的时候,如梦就是我的眼睛,她告诉我今天是下雨了还是天晴了,她告诉我今天花园里的花又开了几朵谢了几朵,如梦说这些时,我心里总不免有点难过,因为这些美丽的东西,我再也无法看见了。
难过的时候,我便坐在窗户前一个人默默的看天,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喜欢上这么做,通常这个时候楚彻就会来,他拉着我略微发凉的手,说:“安宁,这里有风,小心着凉了。”
楚彻和我说话总是特别温柔,温柔得让觉得他不像一个帝王,因为帝王向来都是最残酷的,他一人手握天下生杀大权,人命于他予取予求。我不知道楚彻是怎么对别人的,但只要他对我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等我身体将养好了,已经是初夏了,因为受伤太过严重,药汁每天还是得喝,什么贵重,什么罕见,我的药汁里便就都有,我觉得我快补成个小胖子了,楚彻却总说我太瘦了,身上连一丁点多余的肉都没有,我总是抗议,我真的快长成小胖子了,每当这个时候楚彻总是笑我孩子气。
这天我在承乾殿里实在很无聊,加上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让如梦带着我去御花园里走走,如梦昨天和我说,御花园里开了好些花,我虽然看不见,总还能闻见的,今早一起来,我便和如梦说我要去。
如梦很为难,因为自从我醒过来之后,我至今还未踏出承乾殿一步,平日里我总不想出去,我怕出去遇见生人,或者听到别人背后对我的议论,说我是个瞎子,但我总不能每天就这样等着楚彻的到来,然后又送他离去,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了。
如梦最后妥协,她扶着我的手,说:“那我们就出去一下子,好不好?万一让皇上知道了,奴婢会挨罚的。”
我见如梦松口,立即就笑着答应了。如梦总是自称自己奴婢,我给她说过很多次,在我这里不用那么多规矩,但如梦总是说,宫里戒律森严,我是主子她是奴才,礼不可废,我说了几次也就作罢。但我总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耳熟,我似乎曾经也这样和别人说过,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我走路比较慢,因为看不见,只能慢慢摸索,最开始练习走路的时候,我总是摔跤,膝盖手掌总是摔破皮,火辣火辣的痛,这个时候如梦就想过来搀我,但我总是不允许,我一辈子不能总靠人搀扶着生活,我总要学会自己走路,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渐渐的我能在承乾殿里不靠任何人扶着就能不摔跤了,承乾殿的地形我慢慢就摸熟悉了,当我可以自己走到承乾殿门口去送楚彻时,我高兴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终于是赢了。
但出了承乾殿,我就像站在无边的一座荒岛里,我找不到路,我刚走出去就有点害怕,我站在原地不敢走,如梦小心翼翼的问我:“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强自镇定下来,我笑着说:“没事,许久没出来了,有些不习惯罢了,我们走吧。”
如梦或许觉得我有点不可理喻,但因为我看不见,所以只知道她搀扶着我,一路朝我并不知晓的地方走去。
风向开始变了,我能闻到花香,我想我离御花园应该不远了,不过我很奇怪,因为一路走来,我们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仿佛这皇宫总是冷冷清清的,没有多余的人似的,我隐约觉得有什么是不对劲的,但我却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我们走了许久,如梦搀着我突然停了下来,我慌忙问她:“怎么了,如梦?”
如梦恭敬的说:“回娘娘的话,御花园到了。”
我哦了一声,说:“你昨天和我说的那风信子在哪里?”
如梦便回我说:“奴婢扶娘娘过去。”
大约又走了一阵,如梦却又停了下来,我忙问她:“我们到了吗?”
如梦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听见一个陌生妖媚的声音在我身边不远处,声音有些嘲讽的说:“哎哟,我道是谁这么大的架子,能出动御林军撵人,原来是皇后娘娘啊。”
我心里一紧,果然是遇上生人了,不过她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我还不及回话,如梦已经很不客气的回道:“兰妃娘娘,皇上的旨意兰妃娘娘想必应该很清楚了,奴婢奉劝娘娘还是回避得好,以免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大家脸上难堪。”
这如梦也太没大小了,我虽不知道什么规矩,但她叫那人兰妃,既是妃子,便是楚彻的妻子,如梦再怎么也只是一个丫环,况且我也不想和谁交恶,我正要说话解释,却听得那个叫兰妃的冷笑着恶狠狠的说:“果然是仗势咬人的恶狗,本宫今天倒要看看,我不回避你能耐我何,哼,不过是个看不见的瞎子罢了,本宫真不明白,皇上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了个瞎子竟然冷落后宫······”
我被她这话震得连往后退,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痛起来,如梦连忙紧张兮兮的问我:“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我强迫自己稳定情绪,我张口想说什么,却一字都说不出口,耳畔仍然是那兰妃的冷笑和侮辱的话,如梦慌了,她扶着我,急急的道:“娘娘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白,娘娘,你说话······”
我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如梦说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喉头一下子涌起腥甜,我压制不下去,张口就吐了口血出来,待吐了这口血,我便觉得浑身没了力量,身体便软绵绵的倒下去,意识消失之前,我只听得仿佛是楚彻的咆哮:“把兰妃给朕押下去,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接近!”
是楚彻吗?楚彻来救我了吗?我觉得心安,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我又做了那个梦,梦见自己从很高的悬崖上摔了下去,身体在风里疯狂的下坠,然后有人自悬崖上跳了下来,那人抱着我,一同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我想睁眼看清楚那人是谁,却发现自己是瞎子,根本就看不见,我心里很着急,便急醒了过来,手挥舞着四处乱抓,有人忽然抓住我的手,用很轻柔的声音安慰我说:“别怕,有我在,别怕。”
我仿佛听得清楚,这是楚彻的声音,我觉得十分安心,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恍惚间,我听见楚彻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