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和药汁,我躺在床上一个人静静的忍受着时间的凌迟,回忆折磨得我心如刀绞,我没办法逃脱,我知道,这辈子只要我活着,我每天都会沉浸在这样的折磨里,楚彻说对了,这是种折磨,至死方休的折磨。
我一直睁着眼睛,我害怕闭上,我害怕看见原峥天牢里的那副惨象,我害怕看见商颂临死时的悲戚,我害怕去想任何过去的事,因为过去多幸福,现在就多痛苦。
可我不去回忆,我还能做什么?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除了一腔余恨,我连跳出楚彻手掌心的能力都还没有。真他妈可悲,我想过我人生的千万种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么的惨烈。
生活就是一场没有预演的戏,可悲的是,我自己不是导演,我连喊暂停的权力都没有,我只是一个被拴住了手脚的木偶,任别人随心所欲。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除去掌心纹路,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抓不住,这难道就是所谓定数?
这些时日的虚度浮生,仿佛是我做的一场大梦,一场再也不会醒的大梦,最终痛的却是我自己。
夜黑沉沉的,我没有丝毫睡意,自从我记起过去的事,我就没有闭上眼睡过一秒钟,自欺欺人我做不来,所以我只好折磨自己。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我侧耳听着,心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有人从承乾殿的大门走进来,我半坐起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楚彻,楚彻可能是以为我睡着了,所以当他看到我半坐起来看他时,他怔在了原地,他一只脚刚迈进来,另一只脚还在门外,他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准备转身出去。
我听得自己心跳如雷,我把心一横,叫住了楚彻:“楚彻。”
楚彻听得我喊他,他的背明显僵直了一下,他身形顿在那里,说:“嗯。”
我干咽了口唾沫,很不自在的说:“我有事和你说。”
楚彻顿了顿,转过身来,他似乎在犹豫,不过最终他朝我走了过来,他在距离我有好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说:“什么事?”
“我有个儿子,是不是?”我装作很平静的问他。
楚彻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有个小孩子跑到我这里来,叫我娘亲,他说他叫昭儿,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个儿子。”
“没必要。”
“我要和他住在一起。”
“不行。”楚彻脱口而出。
我冷笑,说:“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楚彻,我已经不想再去管过去的事了,我是谁我也不想管了,我现在只想守着昭儿安安静静的过我的生活,楚彻,你难道非得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
楚彻垂着头,这一次他没有和我翻脸,我感到奇怪,我不知道云锦和他说了什么,让他有这么大的改变,但云锦在楚彻心中的地位,倒真是不同一般。
楚彻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哑着声音说:“你果真······不计较过去的事了?”
我心里一颤,我知道我赢了,至少我骗过了云锦,骗他为了我去向楚彻说明我现在的想法,我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很平静的说:“是,你是皇帝,我无论怎么样都斗不过你,我累了。现在我知道我有儿子了,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昭儿想,他还那么小,没有人照顾,他怎么活得下去。”
楚彻如释负重似的松了一口气,他望着我,说:“你真那么想和他住在一起?”
我点头,说:“是。”
楚彻忽然一笑,说:“好,我明天就安排人接他进宫,安宁,往后,我们······我们不要再想从前的事了,好不好?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我已经遣散后宫,那些内官我全都给了他们丰厚的金银让他们回家去安度余生,安宁······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楚彻目光灼灼,我几乎就要相信他的话了,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现在不过是仗着我还没有恢复记忆而对我假惺惺的,楚彻,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不成?你那日问我,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楚彻,现在我真想问问你,可纵然我问了又能怎样?我什么都不能改变。
于是我咬咬牙说:“不,我不想再住在皇宫里,我搬去东宫住。”
楚彻微拧了眉头,我在心底冷笑,楚彻你的演技的确也算是精湛了,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的本性,我也会被你骗了,我不等楚彻说话,又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安排人守着东宫。”
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楚彻还是不肯,我想我又会和他大吵一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已经退无可退了,我没得选择。我不想再看到楚彻那张虚伪的脸,我不想再和楚彻有任何一点的牵扯,我不想,再见到楚彻,永远。
我凝视楚彻,楚彻仿佛是挣扎了许久,他慢慢转身,背对着我说:“好,你想去,就去吧。”
楚彻说完,默默的走了,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楚彻,这一次却像是放低了姿态,他没有同我吵架,我以为至少我们之间会大闹一场,又或者我最后以死相逼,他才肯让我搬出去,但没有,楚彻他就这么答应了。
我一时不能接受,我愣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承乾殿的大门发呆,然后我嗤笑自己真的有点犯贱,得不到的时候拼命的想得到,现在得到了,却又觉得这得到太过轻易,轻易到让自己不敢相信。
但无论如何,我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了,我终于逃离这座牢笼了,我真的很开心,只可惜,没人来陪我分享我的开心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人,我突然好怀念以前的生活,好怀念有原峥碎碎念的日子,我真的好怀念······
彻夜未眠,我看着夜一点一点变深,再一点一点变浅,天渐渐亮了,我空洞的睁着眼睛,直到晨曦照耀进来,有阳光,总会暖和的。
我从床上坐起来,慢慢下地去找了衣服来自己穿上,如梦进来时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不亏是楚彻训练出来的人,反应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很好,好得让我觉得厌恶。
如梦仍旧很恭敬的对我,她垂着头说:“皇上交代下来,娘娘收拾好了,就可以出发。”
我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我豁的站起来,却因为用了猛力,头一下子有些眩晕,我扶住额头,这才发现如梦已不知不觉朝我伸出了手,见我发现她的动作,她尴尬的收回了手,我也假装没有看见,我轻声说:“走吧。”
如梦有些恍然,她垂着头说:“娘娘不带东西过去吗?”
我冷笑,“东宫不会差我这些东西的。”
如梦说:“是。”
銮舆已经备好,如梦扶着我上了銮舆,我觉得累,靠在软枕上这才放松下来,如梦站在哪里,忽然说:“娘娘,珍重。”
如梦说完,叫了起,我豁然明白,如梦是不跟着我去的,也许楚彻觉得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她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所以让她留在了皇宫。銮舆四平八稳,我还是觉得有些眩晕,我牵起帘子一角,回头看了一眼,如梦站在原地,她的眼底隐隐闪着泪光,我忽然放下帘子,不再回头。
皇宫很大,銮舆走了许久才走出皇宫,这一次三道宫门都没人拦我,銮舆顺顺当当的就出了皇宫,出得皇宫,我长松一口气,我觉得宫外面,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背后有一道眼睛盯着我,我不时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东宫在皇宫西侧,出了皇宫向西也不过几十米远,当銮舆抬到东宫时,小胖子早已经在东宫大门口等着我了,看来楚彻的圣旨,下得倒真是快。
銮舆还没停下来,小胖子已经欢呼着跑过来娘亲娘亲的叫,我慌忙叫人停了銮舆,我慢慢走下来,小胖子一下子抱住我的腰,亲昵的唤我:“娘亲,娘亲······”
我浑身震了震,伸手摸着小胖子的脑袋,小胖子抬头望着我,笑嘻嘻的说:“父皇说娘亲要来和昭儿住,所以昭儿最近都不用进宫去学习功课,昭儿可以天天陪着娘亲了。”
楚彻不让小胖子进宫去学习?这又是为什么?楚彻他又想搞什么鬼?我微皱了皱眉头,小胖子拉着我手撒娇说:“娘亲,昭儿想吃糖葫芦,想吃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