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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 沐澈用过饭起身告辞,我跟着到了门口,他飘然离去, 我等了等, 便转身收拾碗筷。

今夜非常闷热, 因为无法安然入睡, 于是坐在院子外纳凉。

在身子前后摆动的同时, 我双手撑着脸颊,开始回忆让那姑娘误以为是卿卿我我的举动。

现在回想起来,我有那么一些吃惊, 因为,就我而言, 并没有觉得这举动过分亲昵, 顶多只是用言语来挑起别人的好奇欲, 从而满足自己八卦爱管闲事的不良行为。

本不该觉得什么,可被人这样说了, 倒觉得确实像那么一回事了。

接下来,我惴惴不安,想着,要是在沐澈看来这算是亲昵的举动,万一被他误会我是在倾慕他这就不好了。但是, 假若真到了那时我要怎么解释?想来想去, 我只能这样同他解释, 我并不是在同你亲昵, 只是觉得你应该是君子好逑的, 你瞧,刚好, 我也想好个逑,基于咱俩这种惺惺相惜的共同点,不由自主便亲近你了一些。

为了让这番话更具有说服力,我绞尽脑汁将它润色过后再润色,直到弥漫着花香的早晨来临。

一夜未眠,撑着眼皮做了早饭,期间,爹想不明白我的厨艺为何从一窍不通提升到可以媲美桃雅各大酒楼的水准,而娘觉得我定是厨神转世,这点,毋庸置疑。

今天天气不晴,有些阴,看着好像快要下雨了,可迟迟都没见有雨落下,就像某个姑娘,坐在店内正中央,痴痴看着门外,即便不哭不笑,那副样子,好似下一刻面上便会如禅露落秋枝。

我很不理解,只是为了看上一眼,在我还没有到伍素前,她就已经等在了门前,那时我不禁会想,明明近在咫尺,这样真的够了吗?

然而,我并不是她。

过了晌午,我看着锅,爹来到我身旁,道:“她都坐了快五个时辰了。”

我嗯了声,爹接着道:“点了俩菜,眼看都要馊了,愣是没见动筷子。”顿了顿,他有理有据分析:“我看她总是盯着门外,两眼无神的,是不是傻了?”

我想了想:“人好得很呢,你就让她坐着吧,又不是没付钱。”

爹觉得我这话有一定道理,点点头:“嗯,她要了壶酒。”说完,爹回身掀开酒坛小心翼翼往壶里头装,眼睁睁看着他只装了半壶就要往外走,我出声喊住,爹扭头:“啥?”

我提出疑问:“你还没装满呢。”

爹理所当然:“是呀。”

我再问:“那你装满再走呀。”

爹保持理所当然:“我会装满呀,我这不是要去打点水嘛。”而后,大概是看出了我送去的嫌弃眼神,他解释:“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

我指了指最小的酒坛,道:“那你可以打壶清酒呀,兑什么井水呀。”

爹回以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这清酒不是水兑的?”

我默然,本想解释下这两者的区别,但考虑到他多半接受无能,这个想法便作罢了。

锅里的菜装了盘,想着现在食客不多,便把锅勺交由爹掌管,在他满脸不愿下,我悠悠然离开了厨房。

从后院入了店内,将手里的菜端给了食客,再看向落座在正中央的姑娘。

我走过去,往外望,望了好一会,并没有寻着那男子的身影,于是,我委实怀疑,这五个时辰里,她是否有等到那个人。

在我搁下酒壶时姑娘稍稍偏了偏头,我把握良好机会,朝她搭话:“菜已经凉了。”

等了等,她回:“不用热了。”

显然,我问了句废话,但她回得倒是合乎常理,只是,我接不下话了。

本打算离开,可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自斟自饮,便想要劝劝,毕竟一个姑娘家家,还坐在这么惹眼的地方,若是被人瞧见了,往后免不了有人会在背后闲言闲语。

我站在一旁,冒着会被嫌弃的风险,道:“还是少喝些吧。”

果然,她瞪了我一眼:“你多大了?”

计较的话,我快一千零一了,不计较的话,快十八了。

想了想,我回:“十七。”

她转动酒杯,向着我,隔了会,再向着门外,笑了一笑:“像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好。”

我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只是,她这话,一时没明白过来。

苦想片刻,我坐下,解释给她听:“你误会了,我俩没什么的。”

她看了我半响,道:“误会?”

我点头:“嗯。”

她道:“你俩没什么的?”

我连连点头。

她面部狰狞,再道:“鬼信。”

我:“......”

她喝酒,我拦不住,她误会,我解释不了,只能任由她猛喝。

她说她叫秦乔乔,家离这不远处,她爹有桃雅豆腐王之称,因为,桃雅为数不多的几家豆腐坊里,就秦家豆腐卖得最好。

是否自夸不得而知,因我鲜少吃豆腐,而且,就算买豆腐,从不会计较这是谁家的,豆腐嘛,能吃不就行了吗?

比起富到流油的王财主,她家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但自主创业,自食其力这点要好过那个等着坐吃山空的财主王贵。

清酒香醇,并含有各种氨基酸维生素,酒精含量较低,不易醉,我偶尔会喝,但还是提倡不要贪杯。

眼看秦乔乔一杯一杯已微醉,我头疼不已。

本以为,她一个豆腐坊大小姐,能为心上人愁成这样,想必是身份悬殊,门不当户不对导致被棒打鸳鸯,而她的确被棒打鸳鸯了,只是和我猜想的稍有偏差。她的心上人便是那天我见着的男子,样貌温如玉,不是穷苦秀才,更不是客栈伙计,小伙子身份很单纯,就是客栈老板家的公子。按理说,郎才女貌,两情相悦,门也当,户也对,可好死不死,这两家从父辈开始就犹如死敌,于是,这对鸳鸯成了古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唯一的区别在,他们肯定不会双双殉情。我表示,这样痴痴看着并不是办法,要用道理来说服长辈,比方,可以尝试让两家友好联手,你家豆腐坊,他家客栈,你家做豆腐脑,他家免费提供给住店的人,双方获利,这叫做双赢局面。

然而,面对我的提议,她却沉默了,这让我非常尴尬。

我陪了她一个时辰便起身回了厨房,后来,秦乔乔又独自坐了两个时辰,喝了两壶清酒,在半醉时,被豆腐坊的人带走了。

我不清楚这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至少我清楚,他们都是互相在意的,因为,在秦乔乔痴痴望着客栈里头时,透过客栈二楼那扇半阖着的窗,同样有人这样望着她。

大概,并不是所有感情都必须生死相依,像梁祝,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生死相随或许可以很简单,放弃却不会那么简单吧?

就这样,秦乔乔成了这里的常客,一壶清酒,一个人坐在正中央。

我很佩服她的执着,直到有天,她只是坐了两个时辰。

见她起身准备离开,因为第二天要去迷林一趟,我便出声喊住她:“我明天有些事,兴许要过了辰时才能来,你也晚些来吧,要不,得等好一阵子呢。”

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她轻轻说了句:“不会再来了。”

当她消失在门前的时候,我一度想要追出去,但我选择了傻傻站着,心中仿佛被扯开般疼痛,并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只是似乎已经料到了结局,却觉得不应该如此才是。

申时,没有食客,我在柜台里,手里算着账,心里想着秦乔乔的事五味杂陈,故而在簿子上划了两道,心不在焉之时,有个声音道:“在生什么气?”

我并没有觉得意外,抬了抬头,又低下:“没有。”

沐澈倚在柜台边,看了看账簿,问:“因为那位姑娘?”

我呼了一口气,合上账簿,转了转笔,甩了沐澈一袖子墨渍,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搁下笔道:“她说以后不会再来了。”

沐澈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是吗。”

我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他道:“还真是羡慕你呢,好像没有一点烦恼似得,当个捕快当得倒挺潇洒自在的。你都没有任何在意的事,或者,在意的人?”话落,我已经后悔了,这样问好像显得我别有用心,于是,抿了口茶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吗?”

沐澈没有说话,等了等,提壶非常贴心地给我手里的杯子又斟满了茶,在我傻愣愣看着杯中茶的时候,沐澈道:“比起想要永远在一起,更想她能过得好一些,若是再坚持下去,会害怕她因此而受伤,只是这样她真的会过得好一些吗?其实,这两者本身就存在着道不清的矛盾,对我而言,没有才能在这方面提出更好的见解。”

我盯着茶杯里浮在面上的茶叶,像是听明白了些,低低嗯了一声。

他转身,我抬头,问:“你要回去了?”

他停步笑了笑:“还要回趟衙门。”

我点点头:“哦。”

他说了声告辞,向外走了两步,到门口时候停下偏了偏身,扬唇一笑:“我当然有在意的人,好像是叫做姜莳的姑娘。”

我愣了愣,看着他离开,觉得兴许是幻听了,想要喝口水缓一缓,可这杯刚举到一半,外面便飘来爹的声音。

爹:“又是你小子,来得有点勤快呀,你是不是眼瞎看上我家姜莳了?”

茶杯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