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曾雨辰出去之后, 曾莲望向姐姐,道:“他该不会是遇上什么江湖骗子了吧?”
曾墨也是叹息一声,“谁知道呢, 总算好歹让他有了个盼头。”
“那倒是。”
“好了, 洗澡吧!”
“一起、一起!我要看姐你是不是胸长得比我大了!”
“死丫头, 你就没学点好的!”
俩姐妹打闹着脱了衣服扑腾到了浴桶中, 刚才的不快这会儿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以至于只顾着嬉戏,竟都没察觉到屋内溜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我就知道,跟着那臭道士就一定能见到你们两个小东西!”
一抹暗紫色的身影呼啸着出现在俩姐妹身前, 曾墨曾莲都是猛的一惊,急忙裹了一条浴巾从桶里跳了出来, 抄起一旁的剑做出防御的姿态。
“哪里来的妖孽?”
来人一袭紫袍, 容貌艳丽, 浑身透出阵阵妖气,竟是二十年前导致这对姐妹早产来到人世的银环蛇。俩姐妹这还是头回见这它, 自然不认识,只当是来了个想生事的妖怪。
“我是妖孽,你们也不过是坤元花化出的人形,说起来要不是我,你们现在还是朵任人采撷的小花儿呢!”银环蛇阴阴笑道, “如今也该是你们报答我的时候了!”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姐, 别跟它啰嗦了!”
姐妹俩默契的递过一个眼神, 同时挥起剑朝银环蛇斩去。那银环蛇虽然道行所剩无几, 对付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却也还是有几分把握, 扭动着柔软的身躯轻巧避开两人的剑锋,趁机闪到对方身后, 故技重施吐出一口毒烟,姐妹俩都是防范不及吸了两口进去,顿时浑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哈哈,两千年的道行终于可以归我所有了!”
银环蛇十分得意,虽然迟了二十年,但该得到的东西终于还是全不费功夫的得到了,于是伸开双手就要朝俩姐妹的头顶抓去。就在这时,房门倏地被冲开来,一个人影笔直撞向银环蛇,那银环蛇一时疏于防范,竟被来人撞了个正着,两人都重重摔倒在地扭滚成一团。
“是你!”银环蛇大惊失色的将曾雨辰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怒道,“哼,果然是父女连心!那我就一起送你们下黄泉!”
曾雨辰还趴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回想着银环蛇所说的“父女”二字,忽然便觉得喉咙上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一般,整个人都被悬空提了起来。只见对面的银环蛇伸出了一手,五指曲成爪形,手指渐渐收拢,曾雨辰跟着愈加觉得呼吸困难,脸色憋成了紫红,脑子里一阵阵又晕又胀,没过多久便有些意识模糊起来。
凭着最后一丝执念,曾雨辰艰难的扭过头,看向正躺在地上的那对与自己肖似的小姐妹,心里忽然涌出一波又一波无法名状的情感,冲刷着自己空白的过去,染上了一道又一道绚丽的色彩。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他要救他的女儿!
念起的那一瞬间,曾墨手边的般若剑忽然飞起笔直刺向银环蛇,那银环蛇已是猝不及防,一剑刺中了腹部,剑身立刻金光大作,银环蛇只觉得一道炽炎从自己腹内灼烧开去,这才记起二十年前殷仙人给自己的告诫,然而如今悔悟为时已晚。
不消片刻功夫,那银环蛇已经在金光中化为乌有,一丝痕迹都未留下,般若剑也跟着失去了神光,颓然掉落在地。曾雨辰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匆忙去探曾墨曾莲的情况了。
曾墨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也已经穿好了蔽体的衣物,身边是仍在昏睡中的曾莲。
“你醒了?”
一直守在房内的曾雨辰见曾墨醒来,忙从一旁的八仙桌站起身来,似乎想过去却又在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曾墨也跟着坐起身来,这才回忆起方才那场打斗,自己好像是在洗澡的时候昏倒的吧……
“你……你帮我们穿的衣服?”
“不是,我找了我们店里的姑娘帮你们穿的。”曾雨辰忙解释着。
曾墨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就算这人没帮自己穿衣服,那自己裹了条浴巾的样子也一定被看光了,于是又问:“你……救了我们?”
曾雨辰想了想,答道:“我听到你们屋子里好像有打斗声,担心你们两个姑娘家会出事,就进来了……”
毕竟不久前这两个丫头才招惹过那帮江湖莽汉,曾雨辰那时路过她们房间听到里面的响动,还以为是那群汉子又来找她们的茬,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伦常冲了进去,结果就看到了之前那惊险的一幕。
“谢谢……”曾墨有些腼腆的捏起被角,心道果然被看光了!
“哦,那个妖怪已经死了。”
“啊?”曾雨辰这么一说,曾墨才想起那个莫名其妙杀出来的妖怪,“你……把它打死的?”
“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是你的剑自己把那妖怪刺死的。”
“我的剑?”
曾墨更觉神奇了,她这把剑居然这么还厉害,闭着眼睛都能斩妖怪。
“我也找大夫替你们看过了,大夫说你们中了毒,不过吃几副药就没事了。这个是药方子。”
曾雨辰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单子递到曾墨手中,曾墨感激一笑,道:“谢谢,劳烦大哥费心了!小女子曾墨,她是我妹妹曾莲,我们都是华英观的弟子,还不知道大哥尊姓大名?”
“我也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只记得好像有个‘辰’字,这里人也就都叫我陈二了。”
“那我就叫你一声陈大哥吧!”
“姑娘爱怎么叫都成。”
曾雨辰笑着点了点头,眼角弯起了几道细碎的皱纹。从一见面开始他就觉得这两个女孩儿很亲切,如今心里更是认定了两个丫头就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年纪上并不符合,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他就是有种感觉让他如此肯定。
曾墨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又有些窘迫,却又并不觉得对方无礼,这人的眼神很清澈很温和,不带丝毫污秽,反而让人有些依恋。
“陈大哥,你……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成家么?”
曾墨找了个话题缓解此刻静默得奇怪的气氛,曾雨辰于是摇了摇头,缓缓答道:“我有妻子,虽然不记得她是谁,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但我确定,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妻子。”说到这里他又微微笑了起来,补充道:“说不定我还有孩子。”
“你妻子若是得知你为她如此坚守忠贞,一定会很欣慰。”
“也不是什么坚守,我只是无法再爱其他人罢了。一定是她太美好,才会让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你连你妻子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还能如此爱她,若是记起来了岂不会爱到发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的曾莲忽然插道。
“说不定真是这样。”曾雨辰笑道。
“既然这么爱她,又怎会分开的?”曾莲又问。
曾雨辰这次没有回答了,神色也跟着黯然下来。曾墨不悦的瞪了曾莲一眼,暗骂她说话总是不经脑子。曾莲也自知说错了话,忙推了推姐姐让她说两句安慰话。
“陈大哥,你别难过,我相信你和你妻子一定还会再见面的,说不定她也和你一样,一直在某处默默的坚守着你们的爱情呢。”
“我倒希望她能忘了我,找个好人家嫁了,省得孤儿寡母的,肯定要受不少苦。”
曾雨辰一番话说得俩姐妹也是一阵感伤,曾雨辰于是又拉开笑脸问道:“你们的父母呢,可都还健在?”
“我们是在道观长大的,母亲在生我们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从来没见过。”曾莲抢着答道。
“你们的母亲……过世了?”
曾雨辰只觉得心里猛地一沉,四肢像没入了严冬的寒潭一般,冰冷透底,接着便是彻骨的疼痛。难道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殷殷期盼的那人早已经不在人世?那个已经在心底呼唤过千万次的名字,每一次仿佛就要溢出嘴边,最后却总是一片空白,只有酸涩的眼泪落下来。
『辰……辰……』
梦里总是能听到一声声熟悉的轻唤,依稀还能感到那双温柔的眼睛在脉脉的注视着自己,甚至能闻到“对方发间的馨香。这样的爱分明已融入自己的骨血,为何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任它凋零败落,溘然长逝……
“陈大哥,你是不是想到自己的妻子了?”
曾墨见曾雨辰竟落泪了,顿时有些无错,他该不会把她们假想成他的女儿了吧?
“哦,可能是吧。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也该去干活了!”
曾雨辰也发现自己失态,忙揉了揉眼睛,起身打算离开。
“辛苦你了!”
“没什么,你们好好休息吧!”
曾墨看着曾雨辰离开的背影,然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我觉得陈大哥挺可怜的。”
“嗯,我也觉得,他要是没失忆,肯定很疼老婆孩子的。”曾莲也点点头表示认同,接着又道,“姐,我以为你的心是冰块做的,看来也不是嘛!”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冷血啊?”
“一般冷血咯!”
“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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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之后,姐妹二人也没多耽误,简单吃过早点收拾好行装又准备动身了。曾雨辰本想留她们多住几天,曾墨说此处风水极佳,妖魔鬼怪也就相应没几只了,她们多留没什么意义,曾雨辰于是又放下手头的活送了俩姐妹一程。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
“放心吧,陈大哥,我们一定还会再回来看你的。”
话一出口,曾墨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人与她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此刻分别却让她有些莫名不舍,甚至还想常回来看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的不舍而感染了自己。
曾雨辰听了这话显然也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好,下次你们回来,陈大哥一定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你们。”
他不是不想认自己的女儿,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认,也没有脸去认,毕竟这二十年来自己连一点父亲的责任都没尽过,如今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他便更不应该再去打乱她们的生活,尤其,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们。
“陈大哥你留步吧,不然你们掌柜的又该扣你工钱了。”
“是啊,快回去吧!”
俩姐妹不让曾雨辰再送,曾雨辰只好站在原地渐渐看着一双女儿慢慢走远,久久不愿离去。他这二十年来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重逢,却也是为了这一刻的分别,这也许就和二十年前一样,虽然曾心爱之人相依相偎,但最终的结局仍是两相别离。
活在没有你的世间,我除了孤独,还能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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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墨曾莲在离开曾雨辰所在的那座城镇之后,又继续向南前行了下去,一路上虽然大小事件不断,却没再遇上像曾雨辰那样让她们记忆深刻的人了,直到终于来到了一个叫莲城的地方。
“快给我抓住那小贼!他又偷我的包子了!”
初到莲城的曾氏姐妹差点就迎面冲过来来的一个小孩撞了个人仰马翻。那小孩约摸十一二岁光景,小眼睛小鼻子,嘴里叼着个肉包,手上还揣了两个,小孩身后正跟一个浑身肉颠颠的包子摊摊主在边追边嚷嚷着。
“喂,小子,偷东西可不对!”
曾莲眼明手快的一把逮拎住了那小孩的后衣领,对方也露出一脸诧异,显然没想到还有人管闲事。只见那小孩忽然将手中的两只包子一扔,打了个响指,一股浓浓的白烟不知从哪喷了出来。曾墨曾莲都以为是毒气,立刻一手捏住了鼻子一手在空乱挥着,等白烟散去,哪还见那小孩半点踪影。
曾墨曾莲相视一望,得出同一个结论:“妖!”两人又放开眼四周找寻了一圈,果然就见一只毛茸茸像山猫似的动物正极速往城外跑去。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