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闪逝。
执剑者……
黑袍……
剑气……
“嗖”的一声。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璀璨的金色雷霆。
白帝的面前,多出了一柄洞穿虚空的长刀,这把长刀来得毫无预兆,速度极快,刀身缭绕滚滚风雷,刹那刺破虚空,直奔他的眉心而来。
这位白色皇帝,面无表情,猛地挥袖,一整柄长刀在他面前寸寸扭曲,化为废铁,连同一道金色大氅身影,都被无形的巨力击打出去。
沉渊君倒飞而出,但姿态并不狼狈,他的双脚踩在大地之上,深深犁出一道数十丈的沟壑。
他落在宁奕的身前。
从北境长城掷出千觞之后,火速赶赴小衍山界的沉渊君,没有回头。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是第一时间意识到那位白帝可能会降临的修行者,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降临天海楼的白帝,没有选择去打压大隋的那几位涅槃,而是直接来到两位小辈的面前。
须知,在这场战争之中,真正能够决定天平倾斜的,其实是那几位踏足涅槃境界的大能。
如果白帝能够凭借登场袭杀的良机,直接击杀一位大隋的涅槃……那么之前刚刚扭转的局势,将会重新逆转回来。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白帝第一时间来“袭杀”宁奕和裴丫头……这其实是一个完全不合常理的事情。
沉渊君站在狂风之中。
他身后的那人,喉咙里传来了痛苦的响声。
他轻声道:“不怪你。”
宁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攥拢双拳。
“拿你的‘神性’,护好丫头的魂魄……带她回大隋,中途,切不可再出任何问题。”沉渊君微微抬手,躺在血泊之中的“野火”倏忽飞掠而来,他从腰间拔出第二把长刀,然后“破壁垒”和“野火”交撞在一起,盘旋在男人的头顶。
沉渊君缓缓道:“北境野火,永不熄灭。”
宁奕一怔。
他听出了这句话里极其隐约的意思。
拿生字卷……护好丫头的魂魄,这是什么意思?
宁奕的嘴唇有些干枯,他连忙回身搂抱住那具极其脆弱的身躯,丫头的四肢无力垂落,整个人像是一团风絮,随时可能消散,那具被白帝杀念冰封的娇躯,在胸口之处,开出了一朵妖艳猩红的花儿。
但……这些杀念,在神海之处,却无法入内。
生字卷的神性,包裹在神海之外,形成一层薄薄的膜层,圆融如意,这些杀念在神海之外结了冰,但神海却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侵蚀。
而免受于“白帝杀念”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字卷,还有一层浅淡的流光,如华盖一般,覆盖在神海四周……丫头的面色愈发苍白,而眉心的那一抹剑藏便愈发鲜红。
这是?
宁奕的手指立马颤抖起来,他望向沉渊君,一道平稳的声音在风沙之中响起。
“还不快走?”
细雪拔地而出,瞬间挤入宁奕脚掌底,四周狂风大作,罡气呼啸,一柄飞剑推动两人向前飞掠,这一道流光速度之快,甚至突破了命星所能抵达的极限,虚空破碎,天海楼地界的上空,无数璀璨白光落下,如一道道彗星,覆盖整片灰界大地。
金翅大鹏鸟在天海楼的加持之下,妖血燃烧。
撤退的北境铁骑,还有剑修,遭遇了极大的阻力。
而那位白色皇帝,则是屹立在大地之上,平静注视着自己子民带来的“屠杀”,这场战争之间的天平,从他登场的那一刻,便回到了平衡的位置。
一个人无法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是因为那个人不够强。
如果强大到了白帝,龙皇,太宗,裴旻这种地步。
那么他一个人,就是一片战场。
……
……
耳旁狂风呼啸,雷霆炸响。
宁奕的耳边,却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听不见,也不想听见,他的脑海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念头。
他望向前方沙尘之中,若隐若现的那座巨大城池。
北境长城。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送丫头回大隋。
漫天狂杀之中,一道金灿的身影俯冲下来,那是一头气血饱满的大鹏族妖修,驾驭十二把飞刀,流光四溅,从天海楼撑开的穹幕之上,陡然袭来。
这头大鹏族妖修来的极快,而且借助“天海楼”的领域,将身子全都隐藏在虚空之中,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宁奕连抬头都没有抬头。
他怀中抱着那道脆弱如飘絮的身躯,脚底细雪切割风沙,如一座飞舟。
陡然之间。
一缕剑气撕裂虚空,从宁奕的衣袖之中振出,化为一道连绵长光,瞬间远掠而去,前方数十丈外,一蓬金色血雾炸开,那具精气神极其饱满的大鹏族妖修,刹那便被这缕剑气切割开来,直接炸开——
“砰”的一声。
宁奕面无表情,朱雀虚炎轰隆隆席卷,烧开血腥,一柄飞剑须臾之间便穿梭而过,他根本就没有把心力放在这来袭的敌手身上,他抬起头来,感知力中,天海楼垂落茫茫天光,如大雪飘摇,而那座琼楼玉宇之下,无数金灿之点奔逝如雷,全都向着自己汇聚。
宁奕抬起一只手,大道长河,剑气呼啸。
黑袍年轻男人扫视一圈,两根手指并拢,在虚空之中落点成线,勾画出一个饱满的圆弧,紧接着这一抹圆弧便结出道果,化为一座悬浮的剑气洞天,漫天的飞剑剑气喷薄掠出。
裴旻的不传之秘。
驭剑指杀!
一人屠一城,只要星辉足够,那么便是绝对无敌的以一敌多之术。
大杀法!
驭剑指杀唯一的缺陷,就是汲取剑主太多的元力,一旦施展,身躯都会陷入强大的负荷之中,以人族的体魄,星辉,还有积累厚度,根本无法承载这门术法带来的巨大代价……所以即便在剑修法门之中,有人推演出了类似裴旻“驭剑指杀”这样的飞剑术,也不敢轻易施展,在各大圣山之中,这等杀人术一直被列为禁术。
施展之后,自己会被抽干,而且此术太过血腥,实在有悖天道。
但此刻,“驭剑指杀”法门,被宁奕毫无保留的施展开来,一缕缕剑气如游鱼一般,他的周身半里,顷刻间炸开数十道金灿血雾,这些鲜血如烟火一般璀璨,东妖域的妖修仍然悍不畏死的蜂拥而来,这片天海楼地界的上空,虚空之门大开,根本数之不清的金灿鸟兽不断加入战场……大隋的铁骑陷入了苦战,圣山的剑修也大多染血。
战争是残酷的。
东妖域的反扑,让这片大地升起一片血雾,而血雾之中,一缕雪白剑光冲杀而出,就像是一头被钓线捆缚的“巨鲸”,鲜血的气息,吸引了无数尾行的鱼虾,哪怕没有致命之伤,没有生死之敌,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
一头大鹏鸟,已然近身到了宁奕的背后,他化形成一尊九尺身材的金灿“神灵”,手持三叉戟,狠狠向着宁奕后背戳去。
踩在细雪之上的宁奕,猛地回头,抬起一臂,五指并拢化为手刀,“噗嗤”一声,这尊金灿神灵的头颅便被切斩开来,头颅狠狠跳起,带出一抹灼目滚烫的热血。
宁奕拽着这枚头颅,猛地丟掷而出,清出一条空荡过道。
飞剑剑气化为一片连绵海洋,无数大鹏鸟疯了一般追赶,不惧生死,朱雀虚炎的焚烧速度极快,可即便如此,都赶不上这些妖鸟死亡和奔涌的速度……方圆半里一片金灿海洋降临,剑气疯狂杀戮。
一袭黑衫踩在飞剑上,神情无悲也无喜。
看起来平静到了极点。
宁奕的怀中,丫头的呼吸逐渐羸弱。
他低下头来,飞剑浮沉。
宁奕轻轻吸了一口气,袖口之中自行掠出两张符箓,不是什么杀力巨大的符箓,只是最简单的“静音”和“屏气”符,用以屏蔽三尺空间的外界干扰。
在两张符箓飘掠而出之后,丝丝缕缕的神性光辉闪烁。
漫天的喧嚣和血腥气,就此远去。
宁奕抱着丫头,脑海里回想着的,是天神高原,那袭紫衣,落在母河之畔的场面。
宁奕轻声笑道。
“丫头……我带你回家。”
他抬起头来,万千金灿汇聚如海,仙之人兮列如麻。
在这一刻,宁奕体内的剑气,神性,道法,境界不断攀升,破碎的神池内,那颗本就濒临崩溃的命星,再一度迸发出轰烈的光芒。
强行催动修为,会带来巨大的后遗症……而这颗神性尘埃,在白帝的重袭之下,几乎快被打散,当务之急是不要动用太多神性术法。
狮心王的面具发出了悲鸣。
白骨平原也悲恸长啸,宛若婴儿哭泣。
但这其中的情绪……在悲伤之后,更多的是,一种如野火般燃烧的愤怒。
黑衣踩踏飞剑,望向悬浮在面前的金色海洋,他轻声开口。
“拦我者,死。”
破境。
穹顶之上,一道金灿雷霆,怒吼咆哮,蛰浅在云层之中,上苍的“意志”都注意到了这个太过耀眼的人族剑修。
荒古年间,逆天之人,一旦突破,必要遭受雷罚。
宁奕的身上,丝丝缕缕血气溢出,这些都是他在灰界造下的杀孽。
因果轮回,必有报应。
随着他此刻境界的破开,那一缕圆满天机,终于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