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会是假的,你到是接着念啊……”肖老二拍了拍渐渐暗淡的头灯把几张纸又翻回来,继续给我往下念。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苍然和洪佐一起主持了从皇陵到要塞的改建工程,让这里变的非常危险。我曾经亲眼看见有蒙古人的俘虏想趁着夜色逃走,刚跑出监狱,就不知为什么自己燃烧起来,化成了一堆焦炭。我几次萌生逃走的想法,都因为恐惧而破灭了。无论是在佛罗伦萨还是这里,逃兵都会被处以极刑。当我几乎要接受终老在此的命运,和我一起在明军服役的贝托尼找到我,说他已经和蒙古人取得了联系。只要我们愿意做内应,蒙古人就会帮助我们取道漠北,穿过伊尔汗国和乌拉尔山,最后回到亚平宁半岛。”
“全知全能的上帝啊,您一定能感受到我的激动。但您也一定知道蒙古人的凶狠与狡诈。燕的敌人,是一支来自鞑靼部落的神秘骑兵。他们的首领孛日帖赤那,传说是人与狼交配生下的怪物。他们骁勇善战,行踪诡异,经常采用偷袭边境的村庄和明军的巡逻队,还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袭击卫所。我本不想再和蒙古人打交道,但回到您的身边,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纵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在贝托尼的引荐下,我和蒙古密使见面,答应给予他们战争上的协助。他们也答应只要拿下这座山腹中的城堡,就履行对我和贝托尼的承诺。”
“洪武十七年4月23日,这段时间,我陆续给蒙古人传递了一些关于明军防务的信息,但他们觉得价值不大。不过我今天的发现,一定能震惊那些蒙古人。早上我来到城墙上,对吊挂夜叉擂的履带进行例行检查。却看到城下数百名士兵正抬着几十口大箱子向城门里走来。那些箱子都贴着封条,似乎很沉重。其中有个士兵肩上的扁担承受不住重量断成两截,箱子掉在地上,里边的东西散落出来。上帝啊,那竟然是整箱的白银。后来我打听到,那些白银是皇帝给我们拨发的军饷,足足有二十万两。如果我能把这些白银的消息告诉蒙古人,说不定能够说服他们帮助我提前回到西方。”
“洪武十七年5月6日,蒙古密使给我带来消息,他们的首领对这批白银很感兴趣,说让我继续打探消息,如果他们能得到财宝,不仅会信守承诺,还会让我们带一部分白银离开,这个消息让我和贝托尼振奋不已。”
“洪武十七年5月21日,我到卫城外面办事,因为错过了军营开饭的时间,只好在卫城附近的村庄找个地方吃饭。吃饭的时候,几个正在休假的士兵也在那里喝酒。其中一个负责后勤补给的士兵喝醉了,说军饷被苍然先生藏在卫城一处秘密的宝库里。这个宝库被厚重的地下岩层包裹,只有用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这把钥匙燕总是随身携带。如果能这把钥匙献给蒙古人,他们一定会为我记功的。”
“洪武十七年6月17日,燕的卫兵说,燕的火铳似乎除了问题,让我过去修理。我非常幸运,过去的时候,燕正在穿戴盔甲准备检阅士兵操练。他询问了我一些城防兵器的问题,就把火铳交给了我,把换下来的便装放在一旁,就带着卫兵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一个年岁不大的书童。那把奇怪的钥匙就在燕脱下来的腰带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钥匙,我的心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剧烈过。我让燕的书童去外面帮我找一些工具,趁他出去赶快将钥匙摘了下来。这把钥匙很奇特,四边有齿,每一边的匙齿都非常复杂,整个也只有我的食指长短。趁着书童没有回来,我赶快用随身携带的拓纸,将匙齿的样子拓下来,又把钥匙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等我为燕修好火铳回到住处,我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洪武十七年8月3日,我在给各个食堂维护器械的时候,偶然在校军场食堂的灶台下,发现了一条光滑的隧道。如果不是要把沉重的铁锅搬开,我也几乎没有注意到炉灰下的洞口。听上年纪的厨师说,这里可能是修唐朝陵墓的工匠,给自己留的逃生通道。这一定的是上帝的指引!也许我很快就能用到它了。”
“洪武十七年8月9日,我对我的蒙古合作者有点失望了。他们竟然想通过挖地道的方式钻进这座卫城。他们对挖掘工程的认识,远不及他们对战马的了解。所以当那个叫拉克申的蒙古人带着他的手下爬出地道的时候,燕的士兵就已经在上面嘲笑他们了。我没有想到的是,蒙古人也会使用黑魔法。那个拉克申被砍掉了头,他的身体竟然站起来疯狂的攻击明军,但最终还是被洪佐的魔法制住。”
“洪武十七年8月10日,洪佐为燕提供了一个疯狂的计划:他们杀了一个长相酷似燕的俘虏,将这人的头缝在拉克申尸体的脖子上,做成了一具木乃伊放到附近村庄的神庙中供奉。并放出谣言说,燕为了制服被黑魔法控制的拉克申,自愿献出生命。拉克申是蒙古首领孛日帖赤那最好的朋友。如果他们相信燕已经死了,无论是为拉克申报仇还是为了那数十万的白银。一定会来攻击这座卫城。而燕早就严阵以待,准备利用机关和黑魔法,将这些蒙古人屠戮殆尽。我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蒙古人,但所有人都被严密的监视了,我只能祈祷蒙古人不要自投罗网,他们是我回家唯一的希望。”
“洪武十七年8月17日,贝托尼这个白痴!他居然傻到想跑出去给蒙古人送信,却白白暴露了行踪被处以绞刑。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怀疑我,上帝啊,我害怕极了。那把钥匙我已经复制出来了,希望能够在您的庇佑下,躲过他们对我的追查。”
读到这儿,我和肖老二都陷入了沉思。手记上的内容和当时我们听到的故事有太多的差异。如果朱利亚诺的描述属实,那么老潘头他们供奉了多年的肉身像,其头颅根本就不是什么燕九方,而是一个长的和燕九方有几分相像的蒙古俘虏。那具尸身也不是孛日帖赤那,而是副将拉克申。
“老二,你觉得是朱利亚诺的手记属实,还是老潘头他们村的传说是真呢?”我问道。“嗯,我觉得这老外描述的应该是真的,他也没必要写一堆东西骗自己吧。”
“如果我们假设这本手记的内容属实,那个给四狗子和牛大胆托梦的人或鬼,会在不辨传说真假的情况下,就让四狗子他们去把所谓的‘燕九方的人头’取下来吗?”
“这有啥新鲜的,鬼也有不知情的时候啊,万一他也被那个传闻骗了呢?”肖老二反驳着。
“你还记得当时二虎给我们讲的这传说吧,他说的是燕九方的魂魄被封印在头颅中,用来化解那具无头僵尸的怨气;而朱利亚诺的手记里可没有提到这个。问题是,那个所谓的燕九方的头颅被四狗子他们带进来,到现在就没有被发现。如果我能见到这人头,用阴阳眼看一下,如果有魂魄被封在里面,就说明传说是真的;相反的话,老外说的就是真的。咱再往下看看,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肖老二继续往后翻看,却发现接下来的字迹变的越来越潦草,有的地方甚至被撕掉了,显然笔者的心态越来越急躁。
“洪武十七年9月9日,上帝啊!孛日帖赤那竟然聚集了大军攻向卫城,少说也有数万之众,向潮水一样奔来,我躲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大地的颤动。我从来没见过这支蒙古军队有这么多的人。明军只有五千多人,那个向燕九方献计的洪佐也不知去向,即使有机关和魔法的协助,恐怕也很难避免被屠城的结果,看来我回家的日子不会远了。”
“洪武十七年9月12日,我低估了城堡机关和黑魔法的威力,在黑暗复杂的地下空间,蒙古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全无,高大的攻城兵器也没法运进来。而守城方面,巨大的夜叉擂和猛火油柜,让这些游牧民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少数几次攻进城门,又都被明军和被黑魔法控制的僵尸打退。好消息是,听说那个叫苍然的机关大师,被蒙古人抓住用火烧死了。没有他这种行家在,或许我可以用职位上的便利,给蒙古人一点帮助。”
“洪武十七年9月14日,我装作维护机关机械,在得月门、垂勋门的机关上做了点手脚,情况终于有了变化。没有了机关的威胁,蒙古人攻进了城门,并且与明军展开巷战。明军已经开始向外突围,我也打算和蒙古人汇合,然后离开这里。不过那个蒙古使者没来找我,我有点担心……”
“洪武十七年9月17日,上帝啊!那个一直和我联络的蒙古使者一直没有出现,其他的蒙古士兵根本不认识我!我想跟他们交流,但他们听不懂我说话,就举着刀砍我!之前那些被洪佐做成魔鬼的蒙古俘虏尸体,也已经不受控制,把无数的蒙古人和明军士兵撕碎咬烂,真是太可怕了!”
“洪武十七年9月18日,不能再等了,蒙古人和明军全乱了!听说燕和孛儿帖赤那同归于尽了……不敢肯定。大军……我唯一……食堂里……暗道……外面,苍然……二十万白银……钥匙藏在……愿上帝指引我……”手记到这戛然而止。在最后这篇内容上,字迹已经非常潦草,其中不少内容被血渍挡住无法看清。显然这个朱利亚诺非常惊慌,并且很有可能已经受伤。
“看来这老外最后还是死在蒙古人的刀下了,这个瓜怂……”肖老二啐了一口,“他也是第一次来这条隧道,就在这儿挂了。我还以为这条路能通向外边呢……”
“反正他们家上帝是没保佑他。这孙子来的时候就没憋好屁,打算带着金银财宝衣锦还乡,结果当了走狗还让主子砍死了,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哎对了,老二,你还记得他说要打开宝库取出军饷,得用什么钥匙吧?你看看有没有啊。”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佛系的人,但自打知道了这军饷的事,那白花花的雪花银,就一直在我脑海里晃悠。
肖老二也是同道中人,一听这话咧着嘴坏笑了两声。不过,他把死人身上的摸遍了,包也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像钥匙的东西。“会不会没带在身上啊……”肖老二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你想啊,他从这儿出去干嘛,肯定是找主子表功去啊。什么都没带,人家凭什么相信他啊?老二……你把他裤子脱了,看看他肛门……”
“滚你大爷的,你特么怎么不去扒死人的肛门啊……”肖老二冲我啐了一口,然后又坏笑的对我说:“哎你知道吗,他们家上帝手底下那帮神父,特别喜欢跟小男孩干那个,哎呦我的娘啊,想想都觉得变态……”
“等等,”我打断了肖老二的胡说八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一说上帝我想起来了,他这手记里刚才是不是写着,他把钥匙复制下来了,还什么要借助上帝的荣光,逃避追查?”
“嗯……”肖老二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翻开手记看了看:“嗯,是这么写的!那把钥匙我已经复制出来了,希望能够在您的庇佑下,躲过他们对我的追查。”
“那就对了……”我将目光集中在尸体脖子上挂的十字架,用力拽了下来。这个十字架通体木质打造,长短形同成人的手掌。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十字架展现出一种暗红的颜色,正面有一幅精美的浮雕,刻画着耶稣受难的形象。
我翻来覆去的看着十字架,又放在耳边摇了几下。最后在耶稣右侧肋骨的部分,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似乎是一个断裂的枪头。在《圣经》中曾经有描述,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一个罗马士兵为了确认耶稣是否死亡,就用长矛刺进耶稣的肋部,即刻有鲜血从中流出。这把刺进耶稣身体的长枪,因为沾染了耶稣的血迹,被基督徒们称为“朗基努斯之枪”。我曾经因为工作原因,对西方宗教稍有关注,也看过不少耶稣挂在十字架上的画像。但是,有些描述耶稣受难的作品,会在其肋下显现伤口和血迹,却从未见过在耶稣的身上留下断裂的枪头。
我嘲对着那个凸起的“枪头”轻轻一按,“枪头”被推进耶稣的身体,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咔哒”声,一个食指长短,类似十字改锥的金属棍从十字架的底部弹了出来。我用手又将金属棍推回十字架,耶稣肋骨上的凸起也随之弹了出来。看来,这个朱利亚诺说自己擅长机械也不是吹牛。对于不了解西方宗教的戍边明军来说,很难从这十字架中看出端倪,可以说设计的天衣无缝。但讽刺的是,为了逃命和财富,这个一直祈祷上帝保佑的朱利亚诺,竟然把机关安置在此,无疑是给上帝之子的伤口上撒盐。
“可以啊兄弟,哥哥要对你另眼相看了啊……”凑在一旁的肖老二故作敬佩的样子,“咱回头找着老大他们,咱们哥几个均分……”说到这儿,他似乎又担忧起钱锦来,叹了口气不再出声。我也想到掉进地下河的邢云,看了看这具尸体上再无其他发现,把十字架揣进怀里。依然是他在前,我殿后,默不作声的向前走去。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还是没遇到任何危险。但原本宽阔的洞壁却又窄小起来,渐渐的,我们两人只能跪趴着前进。开始还比较平直的隧道,渐渐开始向上倾斜,走到尽头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架几乎垂直的石梯,我向上照了照,似乎在高处有一个四方型的轮廓,有点像井口,但看上去还算漆黑一片。莫非这就是通往外界的路?我对肖老二比划着,他却摇了摇头,率先爬了上去。
这条石梯又长又陡,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我和肖老二爬了大约一个小时才来到尽头。肖老二的头探出井口,却突然 “咦”了一声。随后侧身消失在洞口外。我紧跟着向上爬,头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磕的我叫了起来,险些顺着石梯跌下去。我再次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爬上来,却发现我撞到头的,是一口足有三米长的巨大石棺,半堵在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