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外的走廊,阵阵阴风刮过。走廊的墙壁上每隔十几米就有火把被风吹的忽明忽暗,虽然气氛诡异,但并不昏暗。我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活尸一类的东西在外面徘徊,便带着肥四轻轻推开门钻了出来。
“你能不能把手撒开?”我皱着眉头向肥四做着手势。这家伙怕的要命,自从一出来就抓着我的背包不撒手。我正要告诉他尽量贴着墙壁走,猛的听见一阵嗓音沉闷的惨叫声,从走廊的某个房间里传来,惨叫的回声撞击着墙壁,让人感到阵阵刺骨的凉意。
是肖老二!我顾不上身后的肥四,一个箭步向惨叫声响起的方向冲去。当我来到发出惨叫声的地方,一脚踹开木门,正看见一个脸上被涂满黑色汁液的人被绑在石台上,看不出相貌。一具尸奴将手塞进了他的喉咙,这人浑身一阵抽搐,嗓子里不断发出“呵呵”的声音。另一具尸奴则用钢钩一样的指甲划开了此人的肚子,将一团团鲜血淋漓的肠子掏了出来。
没有等它们发现,窥蝉就从我的背后飞了出去。绿光乍现,两颗干瘪的头颅咕噜噜的掉在地上。干掉这两具尸奴,我让窥蝉悬在空中警惕着门口,自己快速跑过去查看躺在石台上的人,气喘吁吁的肥四躲在我身后,根本不敢看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
这人已经断了气。我仔细辨别了一下,还好并不是肖老二。从身高和块头来看,这人都比肖老二胖大不少。我心里默默叨念着好险,正想转身出去,却见肥四从我身后探出头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突然瞪大眼睛说道:“邪……邪麻子!”
“邪麻子?就是你们那个领头的?”我疑惑的看着肥四,指着这个满脸黑泥,早就分辨不出样貌的人说:“你能确定他就是邪麻子?”
“就……就是他,他这块头,还有这身衣服我认得!”惊魂未定的肥四结结巴巴的说:“还有,你看他脖子上那个手指头形状的纹身,他和兔儿仙,还有那些拿枪的,脖子上都有!”顺着肥四的手势,我向死人的脖子上看去,果然有一个指头样子的纹身图案。
又是这个图案,和此前我在妖蟾脑袋里遇到的那个蛙人一样。“他们都是什么人,你晓得吗?”我向肥四问道,越来越觉得这里边的事比我想象的蹊跷许多。
“大哥,我刚才说了,我一直都是和花花鼓单线联系,这些人什么来头我也不清楚。这座墓具体是谁的,那个什么转生策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根本就不告诉我这个外人。做开坑采蘑菇这行生意的,要不就是不出五服的亲戚,要不就是道上的朋友临时搭伙。为了万一被抓不至于供出同伴,平时大家都互相叫绰号,真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肥四有些为难的说:“你要非得问,我就知道他们和那些一心求财的土耗子不一样,我们一路上山,其实发现了好几个规模小一些的辽墓,要是想掏一把,也都是捎带手的事。可是他们连看都不看,就一门心思找这座墓。而且,他们带来的那些人,手里都有硬家伙,这都不是一般人马能比的。”
我心中还是担心肖老二和齐不悔的处境,见见这邪麻子的尸体上再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便从这间暗室里出来,继续搜寻他们两人。然而刚才我这一通乱跑,早就迷失了方向。而且这条走廊和暗室的门都差不多,再想回忆肖老二他们被带进哪间屋子,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我只能凭着大概的方向和感觉,一点点往回摸索。
“大哥你听,这里有动静……”正往前摸索着,肥四突然拉住我,指着旁边一扇门小声说道。我趴在门上一听,这里果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并不能确定这就是肖老二他们被带进去的房间。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不如索性进去看一眼。
推开门缝往里扫了一眼,见没有尸奴,我才带着肥四悄悄的推开门走进屋子。这里比我进过的两间暗室都大出数倍,光是那种石台就摆放了二三十张。在这些石台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脸上和身上涂满黑色汁液的人。这些人全部都是现代装束,其中即有穿冲锋衣的,也有穿警服的。
我和肥四蹲下身子,仔细的聆听着,但刚才那种窸窸窣窣声音此时又消失了,似乎从没有出现过。我走到一个穿警服的人身旁,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他的身体明显是瘪的,显然是被掏出内脏,又被缝合起来。从这人的衣服口袋里,我抽出一本印着国徽的证件看了看,在拂去泥土和血迹之后,我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二级警司刘建成。
我的心中一沉。这位警员是第一批下来搜救的人员,没想到别人家都在开开心心过大年,而老刘的家人再也等不到她们的儿子、丈夫和父亲与她们团聚。想到这儿,我又开始担心肖老二他们也中了毒手被送到这里,心中愈发焦急。从刚才到现在的经历,让我大概能够猜出,这个走廊里的暗室,是用来处理那些擅闯古墓者的。那些尸奴可能是有意先将抓住的人饿上几天,等他们排干了粪便,几乎奄奄一息的时候,再对他们动手,不知道有什么讲究。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已经被处理过,并聚集在此。
当我准备继续在这里寻找是否有肖老二他们的时候,大厅的另一侧又出现了刚才我们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我赶快拉着肥四蹲下,注视着那边的动静。只见一个穿着破旧羽绒服、头发染成绿色的年轻人缓缓坐了起来。他机械的扭动着脖子,两眼无神的看向周围,嘴里、眼睛里不断有黑色的汁液往外涌出。
“啊?是绿毛鳖!他是我们这队人里的下苦,年级轻轻的也完了……”肥四颤着声说道,“那天我们闲着扎金花,这小子还欠我200块钱呢……”“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欠钱的事?你还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有本事你现在过去找他要啊!”我啐了一口,呵斥着肥四。看来他这一路的人马,从领头的邪麻子到手下的马仔,除了他都可能全军覆没了。
“我刚跟你说没说,没事别他妈拽我包!”正当我还在观察绿毛鳖的动向,又感到肥四不断用手揪我背包上的带子。“啥?大哥,我没碰你啊……”肥四往前凑了凑,伸出两只细皮嫩肉的胖手在我面前晃悠。
我心里腾的一下打了个激灵,猛的回头看去,却惊得我差点趴在地上。刘建成已经坐了起来,他的手正抓着我的背包,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嘴巴一张一合的往外蠕动着,并向我一点一点的靠近。
由于距离太近,我硬是没有想起用窥蝉干净利落的解决起尸的刘建成,反而挥起拳头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或许由于极度紧张力量过大,也或许是被剔除了内脏的刘建成体重减轻,这个足有一米八的大个子竟然被我一拳从石台上打落到地上,将地面上一个泥质的坛子砸的粉碎,碎裂的响声在房间内不断扩散。我这才意识到这些死者都被制成了活尸,我和肥四的对话导致阳气过重,吸引了活尸的注意。我自己的慌乱又导致响声四起,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真是他娘的一步错,步步错。
然而慌乱还没有结束。急于亡羊补牢的我,刚用窥蝉砍下刘建成的脑袋,就听见一旁的肥四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人正揪着肥四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嘴里送。“葫芦头,在外边咱俩关系可不错!你死了也不是我害的,你放过我吧!大哥,你快救我啊!哎呦~”肥四一边大声哭喊,一边挣扎着向我爬来,连带着那具活尸也滚落到地上。
“你他妈再给我哭丧,信不信我一剑捅死你!”我一剑砍下葫芦头的脑袋,举起巴掌在哭嚎的肥四脸上重重的甩了一下。打的这个胖子的脸又长了二两肉,这才止住他的声音。然而这么大的动静,别说在这座诡异莫名、静的让人窒息的墓楼里,就算在菜市场,也能把保安招来。门外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吼声,似乎整座楼阁都在颤抖。紧接着,我听到外面的楼板上传来阵阵嘎吱吱的声音,似乎有成百上千的人正在向这个方向涌动。
“出去再跟你算账!”我狠狠的瞪了肥四一眼。眼见危险即将到来,我也没有办法再搜寻肖老二两人。正要抽出窥蝉与门外闯进来的东西决一死战,却听见脑海中传来洪佐的声音:“哼,门外之物,十个小鞑子也不是对手。我劝你还是先避一避,以待时机为上。”
“操,这节骨眼儿你让我上哪儿以待时机去啊……”我心里咒骂着,埋怨洪佐不能出来替我解围,但还是向四下张望,试图找到可以暂避一时的地方。可是这里除了几十张石台和这许多活尸,又哪儿有让我躲避的地方?眼见着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就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人的潜能终究还是被逼出来的。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一把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打哆嗦的肥四拽了起来,直接将他按在了葫芦头躺过的石台上,脸色铁青的对肥四说道:“你现在就是葫芦头,一切看我的行动!你小子要是再出幺蛾子,我死也得拉上你陪葬!”肥四虽然胆小却并不傻,很快了解了我的意图,躺在石台上装起了死人,只有小拇指在微微的抖动。我也赶紧将两具不再动弹的活尸藏到不易发现的角落,自己也爬上了刘建成的“铺位”,挺直了身子。
“吱哑”一声,大厅的门无风自开,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涌进大厅。我半闭着眼睛,朦胧中看到数十条像狗又像人的东西钻进屋内,在地上和墙上来回爬着,时不时跳上石台,对着台子上的活尸不断的嗅着。正当我打算看看还有什么邪祟闯进大厅的时候,一个半人半狗的东西跳上了我这张石台,紧贴着我的脸嗅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眼前的东西。这还是一具干瘪的面孔,但与那些几乎看不出面貌的尸奴相比,我能看出这东西生前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它的脸色如同白纸,早已烂成黑窟窿的眼睛和鼻子,似乎还在往下流淌着什么;几十根凌乱的枯丝黏在它的头皮上,早已没有了头发的润泽。他的头顶上有一个窟窿,似乎里边注入了水银之类的东西,所以能起到防腐的作用。我曾经听说,以前便有地主或权贵死后,其家人会偷偷找人贩子,或买或骗弄来十岁上下的童男童女,将其活生生灌入水银致死,作为阴童陪伴在棺椁左右一起下葬。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鬼,生前是不是也遭到了这种残忍的酷刑。
然而这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孩子,竟然对着我笑了起来。一嘴漆黑而尖锐的牙齿,看的我头皮发麻。“憋住气!别让鬾童探查到你的阳气!”洪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明显严肃起来:“炼制鬾童是阴山派的绝学。这些小鬼堪比寻物的猎犬,可探知微弱的阳气!”听了洪佐的话,我不敢怠慢,赶紧死命的闭住了呼吸。果然,刚要向我发难的鬾童停了下来,似乎也在疑惑刚才的阳气为何突然消失了。只见它又在我脸上嗅了嗅,见实在没有发现,才不甘心的跳下石台。
我偷眼看了看肥四,他虽然还在那静静的躺着,但明显腿已经开始哆嗦了。所幸其他活尸也开始有了活动的迹象,他这个破绽并没有引起鬾童的注意。就在此时,另一只鬾童窜上了肥四的身上。
我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鬾童慢慢爬向肥四的脸,呲着呀狠命的嗅着,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我攥着窥蝉的手已经渗出了汗。就在我犹豫倘若鬾童向肥四发难,我到底要不要出手相救的时候,趴在肥四身上的鬾童突然猛的抬了一下头,扔下肥四,和几十只鬾童一起向大门的位置聚集而去。
就在我疑惑发生什么的时候,我的耳朵里传来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叫。尖叫过后,所有躺在石台上的活尸,全都坐了起来,慢吞吞的站在地上。我也不敢怠慢,也学着它们的样子站起来,转向大门的位置。大难不死的肥四也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偷偷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借着大厅墙壁上微弱的火光,我看到一个身穿绿色殓服的“女人”,在几个尸奴的簇拥下站在门口,在她身后,似乎还有一些高大的身影。从我这个位置看的并不清晰。女人的黑发如瀑布一样披散下来,直抵盖住双脚的裙边,让我分不清对着我的是正面还是背面。几十只鬾童就在她的脚边不远的距离来回爬着。
“女人”见所有的活尸都站了起来,开始向门外移动。她的裙摆看不出任何被腿部撑起的痕迹,甚至给我一种在地面上滑行的感觉。这时,所有的活尸都目光呆滞的跟着“女人”向外走去,尸奴和鬾童在队伍的外围,监视着活尸的举动。我和肥四混在步履蹒跚的尸群中慢慢的移动着,彼此只能用眼神交流着下一步的行动。
走出大厅的一刻,其他几个暗室的门也同时打开,更多的活尸在尸奴的带领下走了出来。这些行走的尸体穿着五花八门,像是一场中国各个时期的时装秀,从各个支流,汇聚成足有数百之多的大股尸群,向着一个方向行进。
走着走着,我的心咯噔一下差点跳出了嗓子眼。我惊愕的发现,就在身旁不远处,齐不悔和肖老二也在队伍里缓慢的行走着。只不过,他们的眼神目光呆滞,我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却视而不见,依然身形木然的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