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耶律重元?你等等啊……哦,是不是《天龙八部》里边那个造反的皇叔,后来让萧峰帮着皇上给灭了那位?”听曾暮雨这么说,肖老二撒开不断挣扎的肥四,饶有兴致的转过头看着石碑:“这位爷不是叛国自杀了么,怎么还有实力修这么大规模一座地下墓楼啊?”
“哎呦,曾小姐,没想到您是大家啊!吴某有眼无珠,失敬失敬!”肥四一脸谄媚的对着曾暮雨拱了拱手,在衣兜里摸索着:“在下吴阿寺,专门从事文物鉴定,以及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古玩贸易、拍卖会等相关领域工作,以后有机会,曾小姐一定来我的工作室坐坐,我也打算虚心向您求教,以弥补我在辽宋等历史时期文物鉴定的业务弱项。哎?我名片儿呢……”
“行了行了,你先待会儿吧!人家是正经的大学考古系教授,连几个字儿都瞧不明白,还怎么给那些大学生上课?”我打断了正在和曾暮雨套关系的肥四,咧着嘴向曾暮雨问道:“曾小姐,您好好给看看,这上边都说了什么啊,有没有提到什么玉坠啊、伤魂的治疗办法什么的?”
曾暮雨摇了摇头,指着石碑上的文字说:“这里主要记载了耶律重元的人物生平,大多是对他个人的吹捧,以及修这座墓的过程。”她又指着石碑最下面几排明显是后刻上去的文字说:“从这里记载的便是重元之乱的历史,还有他死后被安葬在这里的经过。”
据曾暮雨介绍,这个耶律重元是辽圣宗耶律隆绪的第九子。辽圣宗死后,耶律重元的兄长耶律宗真即位,史称辽兴宗。重元的生母钦哀皇后萧耨斤因为与长子耶律宗真素有矛盾,所以打算密谋拥立次子耶律重元为皇帝。让这当妈的没想到的是,老二耶律重元直接把废长立幼的阴谋捅到自己的皇上大哥耶律宗真那去了。辽兴宗大为震怒,收回太后符玺,将皇太后萧耨斤幽禁于庆陵守陵。对勇于揭露谋逆大罪的亲兄弟重元,辽兴宗心存感激,册封重元为皇太弟,并在酒醉时答应说,老二你对的住哥哥,哥哥也不能亏待了你。兄弟你放心,日后这皇上的位子就是兄弟你的。有了大哥的承诺,重元心里自然是美滋滋,心思也放在了别处。
“根据石碑上的记载,在得到辽兴宗承诺后,耶律重元一直在为有朝一日登基做准备。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和很多帝王一样,希望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他尝试请人炼丹、跟随隐士修炼功法,但都不得要领……”曾暮雨似乎对接下来的文字有些拿不准,看了半天才继续说:“后来,有个道士找到重元,说求长生不如求升仙。耶律重元和这个道士谈的非常投机,又拜这个道士为师,许诺登基之后,封道士一个护国仙师的名号。道士不仅传授给重元很多术法,还主持修建了这座墓楼,说这里上接天关,下临阴泉,将来百年之后安葬于此,定能够羽化升仙。”
“然而不出意料的是,受中原文化影响极深的辽兴宗,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而是从小就培养自己的长子耶律洪基,并在死后传位于他,是为辽道宗。这一骚操作,让苦等二十多年的耶律重元等了个寂寞。后来的事情,和我们现在了解的历史差不多。对于自己的叔叔,辽道宗耶律洪基采取了安抚策略,加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可免拜皇帝,并赐金券、四顶帽及二色袍,为宗室中最高优待,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不过,耶律重元还是对大哥的做法耿耿于怀,于是和自己的儿子涅鲁古联合死党四百余人,在清宁九年七月趁道宗出巡之际发动叛乱,想要软禁或诛杀自己的侄子篡权上位,史称‘重元之乱’。后来政变被粉碎,涅鲁古战死,重元只带领几个人逃入大漠。或许是自知大势已去,他要求与他一起逃出来的道士将他的尸体带到此处安葬,随后便饮恨自杀了。道士也满足了耶律重元最后的心愿,并命人将重元之乱和以后的经过,续写在了石碑上。”说道这里,曾暮雨停了下来,表示再没有其他有用的内容。
“那,这个一直跟随耶律重元的道士是谁,又是什么来历,碑文里提到了吗?”除了耶律重元的个人经历,我最大的兴趣就是这个神秘的道士。“没有。涉及到道士的名字,碑文里只用‘师’这个字来代替。这种碑文大多记载的都是墓主人生前的重要经历,很少提及其他人物的名字和来历。而且契丹大字本来就只有三千多个,如果涉及晦涩的术法和教派,未必能有合适的表达方式呢。”曾暮雨摊了摊手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道士名叫许翡,大抵应是我阴山的第九代弟子,属于陇西一带的分支派众,擅长机关与法台的建造。也就是他们这些人,才能想出把陵墓修建在阴兵出没之处,既防生人闯入,又挡阴鬼出逃。而这个耶律重元,也的确是许翡的记名弟子。他们的名号在我师尊那本《阴山宗谱》里都有记载,若是从辈分上来说,这个耶律重元还得叫我一声师叔祖呢。”洪佐那不屑的语气,突然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哦?这耶律重元竟然是阴山派的弟子?”洪佐提供的这个信息让我吃惊不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座墓楼里,会有这么多阴山派术法的痕迹……”我默默的回应着洪佐。“这也几乎可以肯定,那些江湖宵小涉险进入此处,绝非一心求财,而是为了墓中的某样不寻常的东西而来,可能是术法典籍,也可能是失传法器。接下来你们可能就要抵达这座墓的核心地带了,是出去还是陪葬,呵呵……”洪佐的声音渐行渐远。
“如果这里没有生存者的痕迹,我们还是继续往里走吧。”齐不悔指着不远处一座铜镜模样的石门说道:“曾小姐,还是你来带路如何?虽然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我还是希望尽量确定遇难者的位置和人数。”
“当然,我们下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搜救失踪人员。不过接下来的路我也只走过一次,不敢保证绝对安全。另外,请各位不要擅自行动。”曾暮雨的嘴角毫无表情的挑了一下,转身向铜镜石门走去。
“老二,你知道曾水火是谁吗?”看到曾暮雨走在前边,我故意拉开了点距离,向身边的肖老二问道。然而刚才还打着哈欠的肖老二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脸严肃的对着我:“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个名字的?”
“曾暮雨说的啊,她说她是曾水火的孙女……”我怔了一下,没想到肖老二的反应会这么大:“怎么着,你认识这人?”
“哦……怪不得还会用凤鸣锁,原来是金陵曾家的人,真是冤家路窄啊。”肖老二一脸阴沉的拽了拽背包的带子,不紧不慢的跟在队伍的后边。我自然能瞧出这里的蹊跷,也渐渐拉开了和前面几人的距离。
“我们肖家和曾家,以前都是道儿上的名门。我们家的先人提倡用技术手段破除机关,让古墓彻底失去防盗作用,同时只取一两件最值钱的,剩下的一概不动,留给以后过来滤坑的朋友,讲究的是有饭大家一起吃,将来互相都有个照应。相反呢,曾家素来不怎么与道上来往,讲究的是‘独龙探海、隐浪遮波’,追求在不触动机关、不惊醒镇墓阴物的情况下完美盗墓。曾家认为,古墓之所以被盗,墓主惨遭掘坟曝尸,其根源在于厚葬之风。她们盗墓就是为了告诫世人,无论你是转世诸葛,还是刘基投胎,就算再厉害的防盗之术,你埋在地里的这点东西,都会便宜他人。只有崇尚薄葬、看淡身后事,才能落得永恒的安宁。所以,他们不会给其他同行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好东西一律带走。除了墓主的尸体绝不亵渎之外,带不走的一缕毁掉。这种做法让很多同行在损兵折将好容易来到了主墓室,却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大伙儿能不恨他们曾家么?”肖老二小说跟我嘀咕着,同时还用眼睛瞟着前方的曾暮雨。
“所以,以我们肖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和他们曾家一直看不顺眼。后来在明朝成化年间,因为同时看上了一座西汉时期的大墓,导致彻底决裂、针锋相对。此后两家的几代人多有冲突,还出过好几条人命。到了民国后期,小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为了防止国宝外流,包括肖、曾在内的几大家族才签订盟约,一致对外,不得互相下绊子。不过他们家的做派一直没有改变,我爷爷和我爹,只要一提起曾家就撇嘴。尤其是提到那个曾水火,我爷爷就啐上一口,还要加一句,那个脸酸牙臭、目中无人的东西,什么玩意,啐!”
“脸酸牙臭?那他老人家是没见过洪……哦,咳咳,没事没事。”我刚要和肖老二吐槽一下洪佐,却突然想到这个老阴人就在我这玉坠里听贼话呢,立刻闭了嘴。
“尹老板、肖老板,你们快点嘿,曾小姐有话要说……”前边的肥四向我们招了招手,打断了我俩的谈话。“还曾小姐……我说死胖子,你他妈什么时候成人家的跟班了?”或许是知道了曾暮雨的来历,又想起肖曾两家的恩怨,肖老二对曾暮雨的态度也没那么自然了,走到近前靠着墙壁低着头,不发一语。
“各位,再往前走,就不再是一条通道了,非常容易迷路。”曾暮雨站在一座大门的前方,指着一个用涂鸦喷出的子母“Z”说道:“不过,我来的时候都做了标记,大家尽量不拉开距离,不去随便触碰周围的东西,同时留意周围,不要错过任何幸存者可能出现过的痕迹。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可以直通主墓室,可能此行最大的谜团,也会在那里搞清楚。”曾暮雨说完,又向着肖老二一笑:“肖老师,真的不要随便碰触哦……”
“哎我说丫头片子,你什么意思?哦,合着别人就老老实实,就我手欠呗?”肖老二一听这话可不干了,直接瞪起了三角眼:“你少在我面前吆五喝六,我还告诉你,你们曾家还欠肖家一个说法呢,这么多年的事我就不愿意与你计较,你还来劲了是吧!”
曾暮雨眼珠转了转,皱着鼻子笑了一下:“哦,原来肖老师是陕西肖家的后人,失敬失敬。反正话我是说了,愿不愿意听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果自负。再说你们肖家那么厉害,干嘛还用我给你引路啊?”
“嘿我这暴脾气!老子还不愿意跟你一块走呢!”肖老二一蹦老高,转身就要往回走。
“老二,老二!你差不多得了啊,早知道你这个态度,我刚才就不告诉你了我!”我赶紧拉住气夯夯的肖老二,小声劝阻着,同时打着圆场道:“曾教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咱们现在都以大事为重,各位都别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伤和气,都冲我了,都冲我了行不行?”
见我这么说,齐不悔和肥四也过来劝了几句,肖老二才嘟嘟囔囔的停住了脚。曾暮雨见大家不再争吵,这才一低头钻过大门,向前走了几步,煞有介事的回过头来,像导游一样说道:“来自京城的朋友们注意了,欢迎来到铜镜的海洋。”
等我们几人穿过大门,全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这里简直是一座铜镜博物馆。各种样式、不同大小、不同时代的铜镜挂满了各个角落。甚至几条通路的大门,都做成了铜镜的样子,若是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那里是一个出口。这些铜镜都被磨得锃光瓦亮,让我们在目光所及之处,都能看见自己的样子。同时在头灯的光源下,这些镜子里反射出的自己,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个什么耶律重元,得多喜欢镜子啊,丫也太自恋了吧?”我两眼发直的看着周遭的铜镜喃喃自语”。“确实有野史说,耶律重元特别喜欢收集各个时期的铜镜。但他这个爱好却是在被册封为皇太弟不久之后才开始的,此前没有一点征兆。”曾暮雨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是不是可以推断,是重元遇到那个道士之后,才开始收集这些铜镜的呢?”我进一步分析道:“他在道士的授意下,开始收集这些铜镜,目的就是要在这里打造一座……”“镜缘仙界!”我和齐不悔以及肖老二异口同声的回答。那座牌楼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曾教授,你再说一下,你当初是怎么进到这里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必须马上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咱们走进石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面墙壁上,在月光照射的情况下会映射出一面铜镜的影像。结果我伸手去摸,却推了个空,整个人也栽了进来。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在这里了。”曾暮雨这次的回答直截了当。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回想着经过的一切。发现那座牌楼的时候,牌楼的正面雕刻着“镜缘仙界”四个字,而背面则是“殉楼哀虚”。那么,这座古墓会不会分别是由这两部分组成的呢?我们之前一度认为这座墓楼的底层就是墓主的陵寝,但却忽略了“殉楼”这两个字。既然是殉楼,就是陪葬的地方。哪个皇亲国戚死后会被自己放在陪葬坑里?所以,他真正的墓室,就应该在这片“镜缘仙界”里。而我们通过白虎逆位进入的那个地道,是通往殉楼哀虚的,而曾暮雨无意间进来的,则是“镜缘仙界”的入口。那么,这位墓主人,为何要在自己真正的安寝之地设置一个后门呢?这有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正要将这个问题和齐不悔和肖老二讨论,却见曾暮雨站在两个铜镜入口前,不断打量着。过了许久,她严肃的转过头对我们说:“这里边还有别人,我留下的标记被人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