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岭地势险要,只有东南一条路可通岭上,那些山匪又在峭壁之上的山洞驻有人手,很是易守难攻。
寨子上面又分前山后山,中间有一深涧格开,只有一条扶梯横在上面,就算咱们攻占了前山,只要后山的贼人放火烧了梯子,咱们也奈何不得他们,而且如今这个大虎寨声名不小,左右还有什么连环十八寨为其外围援应,一旦不能速决,群匪必集,就很是麻烦了。
寨中山匪人数不少,本来这多人常年聚集在山里,吃什么喝什么让人有些迷糊,但现在总算摸了些出来,连环十八寨中他们种有大片山田,还有各式的作坊,竟然还有妓寨,奶奶的,和咱们大秦的小城也快差不离了,这些山匪活的真是不错。
大人,这次咱们好像真是碰到大鱼了,过上两天,那个什么李铜头四十大寿,咱们去的时候就碰上了几拨去祝寿的,除了一些附近的山匪之外,里面竟然还有南边来的商人,其中还有些胡人,西夏人,几个兄弟凑上去打听了一下,要不是咱们和金狗打仗,来的人还要多的多……”
此时已是傍晚,临时搭建,四面漏风的聚义厅中,赵石已经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胡离将探得的情形一一说来,他和几个属下初一入山,便被赵石派去了天王岭,在山里摸爬滚打了几乎半个月,但所探得的情形并不如何仔细,本来他还想让人随着这些拜寿的混上山去,但想来想去,也怕打草惊蛇,最终是作罢了的,这样一来。也只是在天王岭外围探了个遍。
到是多亏了有梁世义这个地头蛇,不然光走冤枉路也得累死他们,听说这些秦军意在天王岭,那可是忠义社的老寨,谁说山匪就没有乡土观念,梁世义做梦都想着把祖宗传下来的老寨子收回来,如今有这些正规官军之助,即便是只得了一个口头承诺。秦军走后,这个天王岭就是他的,但只要有个想头,哪里有不尽力地道理。
回到寨中,看寨子上下老小都平安无事的样子,他这唯一担着的心事也放了下来,现在就怕这些官老爷们和山下那些金狗一样,怕这怕那。不肯出力,这些秦军的勇猛和彪捷他可是亲眼看到的,人山人海的战阵,蔽日的箭雨,战士疯狂的咆哮。血肉横飞地残酷厮杀,虽只一刻,但已经刻入了他记忆深处,相比较而言。以往或是如今那些绿林道上威风八面的豪强们,那点子威势实在就有些可笑了。
不过好长时日没去天王岭那边转转,李铜头可是好大的声势,与当年又是一番模样了。
“后山也不是没有进寨的路……。”
不过还没等他说完,胡离已经摇头道:“只是一道山隙罢了,仅容两人并走,别说带人攻进去了,只要人家堵住前面。再在高处扔点东西下来,进去多少人也是个死。”
“一群山匪罢了,瞅你那个样子,大人,给我一个营,我把这些王八蛋全送回他姥姥家去。”听说又有仗要打,张锋聚已经两眼放光,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架势了。
和他一样的自然还有张嗣忠。这是个标准的战争狂人。和赵石前世那些被迫进入战争,最后又摆脱不了战争的战友不同地是。这人从心底里就有种嗜血的渴望,“凭什么是你?将军,显锋军和京兆军现在可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一句话说的杜山虎等人都是嘿嘿的笑了起来,赵石则也是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这和往常其实并无不同,但只要细心之人便可看出,这位大人眼中那时刻流露出来地冷的刺骨的淡漠,或是让人悚然的东西已然淡去了不少。
“打一定是要打地,咱们的粮草就要靠这些积聚不菲的好汉们了,再一个,听说这些山匪还和北边的鞑靼人有些来往,贩卖马匹,这山里又没什么花销,这一次若是被咱们抄了,金银财帛应该也是不少,大家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了,一人拿上一份,也没白进着吕梁山不是?
不过怎么个打法,按照老规矩,得有个章程,你们两个都消停些,若是闹个灰头土脸,他们不知道咱们从哪里来还好,若是知道咱们是大秦的镇军,还不得笑死?
这次是咱们找上门儿去,下次故地重游,他们就敢截咱们的粮草,杀咱们的兵卒……”
众人听了,脸上神情都是一肃,心中暗道,这位大人好长远地打算。
“下去让自己手下的军兵都消停些,这几天无故不得下山一步,都先吃晚饭,好好想想怎么打才能让军兵们少伤亡些……”
……
“哦?汪古部也派人来了?”粗重沉厚的声音带着惊讶和喜意,说话的人有着铁塔一般的身板儿,手脚粗大,骨骼外露处满是茧子和厚皮,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贲张的肌肉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看上去蕴满了精力,本来懒懒的坐在大厅之中唯一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但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在厅中转起了圈子。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天王岭大虎寨地寨主李铜头,李铜头原名李大虎,本是一个走镖的镖师,年轻时一身横练硬功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声,后来给一个女真贵族走红货地时候走了水,本想着好汉做事好汉当,回去倾家荡产赔上银子也就完了的,没成想,还没等到家,已经听闻一家老小十数口都已被那得了消息的女真贵戚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怒之下,带着几个同样遭遇的镖师夜入临汾,将那女真贵族一家老小也杀了个干净,又放上了一把大火,之后几个人便逃入了吕梁山,干起了这没本的买卖。
没想到的是。他这人在镖局子里不上不下,混的并不怎么如意,但却是天生作盗匪的料子,十几年下来,从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把刀子,连块安身地地方都没有的散匪,竟是做大到了今日联通南北。手下亡命无数的地步。
之所以现在李铜头的名字知道的人多,李大虎这个名字却少有人知,却不是说他的脑袋真是铜作的,而是这位因为横练功夫已经渐渐到了头顶,关窍紧闭,不但原来的络腮胡子没了踪影,便是脑袋上地头发也掉了个精光,于是随着威名日著。李铜头之号不胫而走,却是让他得意不已的。
听到汪古部的名字,就连这些年号令群雄积累下来的城府也是不免有些喜形于色,汪古部,在鞑靼语中是守护的意思。是突厥后裔中最正宗血脉的传承,虽是昔日的辉煌已经淡去,但作为最早亲附金国最大的一支鞑靼部落,部众数十万。实力雄厚,便是金国也忌惮三分,严加防范地。
最重要的是,汪古部和北边草原上的霸主,一样流着赢狼血脉的乃蛮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乃蛮部地塔阳汗是北方草原上当之无愧的主人,如果这次搭上这条线儿,早晚大虎寨属下的身影也将出现在更远方的北部草原上。且是畅通无阻,带来地将是数不尽的金银和财富,有钱便有人,这是他混迹绿林多年得到的经验,到时候……
想到这里,勃勃野心好像化成了一团火焰在他那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中燃烧了起来,“儿郎们干的不错。”
这次汪古部来人,显然是他派在草原。专门贿赂诸部贵族而给他送上的一份大礼了。
“寨主英明。老狼已经先回转来了,程恕他们陪着那几位贵人明日便到。我已经叫人将花奴她们接过来了,不过草原来的人口味独特,那几个胡女我也从火鹞子他们那里借了来,礼物也准备的妥当了,不过……”恭恭敬敬站在那里回话地是个面容干瘪的老者,老眼浑浊无光,身形枯干瘦小,看上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过若是被他这样的外像所迷,将他当成是老而不死的家伙,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人跟随李铜头最久,以前就是镖局中的管事之人,不但精明周密,而且还有一手不弱的功夫在身,便是横练功夫已近大成的李铜头也未必是他地对手,若是在二十年前,提起一刀断流季成峰来,河东黑白两道地豪杰们又有哪个没听说过?不过如今垂垂老矣,以往那一刀纵横,谁堪敌手的风姿已逝去多时了。
看着他这副蔫蔫地样子,李铜头也叹了口气,当年的季成峰和他算是忘年之交,雄姿英发,不可一世,但就在声名最响之时,却是败在了旁人一双肉掌之下,那个无名高手临去之时还留下了一句,这样的刀也能一刀断流?可笑……的话下来,后来听闻那人接连挑战了十八家高手,意犹未尽之下,单身入吕梁山,会尽绿林豪强,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都从无一败,声名鹊起之时,却是突然再无消息传出,为了心灰若死的季成峰,他多方打探,最后才隐约得知,这人是南方拜火魔教的路数,跟季成峰一说,季成峰却仰天一叹,从此再没碰过刀把子。
经那一战之后,一刀断流这个名号也就消失了,只剩下在李铜头这里混口饭吃的老季,想起当年之事,心中虽是感叹,但还是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老狼说带头的是个女儿家,这招待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老狼这个王八蛋,这会儿肯定又去看他那宝贝儿子去了吧?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没谱儿,赶紧把他给我找来,晚来一步,我打断他的腿。”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年轻的虬髯汉子抱着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大步走了进来,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寨主,宝儿,快叫寨主大伯。”
后半句竟是对自己儿子说的,弄的李铜头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又不能发作出来,他手下精通草原之事的人不多,其中尤以这个老狼还有程恕两个人最为得力,北方地买卖没有这两个人还真就不行,又都是寨中的老兄弟了,出格些他也不怎么在意。
好半天,这位爱子成痴的老狼才详细说道:“这次来的是汪古部首领阿剌儿(注:汪古部首领全名阿剌兀思吉剔忽里,这里为了简便。只称呼其为阿剌儿了。)的妹妹,汪古部的明珠——琴其海,她身边跟着的不但有部落里的射雕手,一个塔赞,还有几个附从。
寨主,这虽然是好事,也是弟兄们出大力地结果,但咱们可要小心些。这些草原上来的鞑靼人中的王族和那些小部落出来的可不一样,好勇斗狠的厉害,那位琴其海更是口口声声说要见识一下汉人中的英雄豪杰,所以来软的还是来硬的都得掂量着些,不然好事也很快就能变成坏事。
不过草原上地规矩。只有强者才能说话,若是他们执意挑战,咱们大虎寨只能赢不能输,草原人最重英雄豪杰。嘿嘿……”
说到这里,这位老狼笑的分外暧昧了起来,“咱们这里的英雄好汉当以寨主为最的,说不准,寨主你亲自下场露一下威风,还能给自己弄一房胡人婆娘呢……”
他这句话出口,李铜头脸上神色固然精彩万分,便是旁边一直静立的老季满脸地褶皱也松泛了开来。几声暧昧难明的笑声回荡在大厅中,便是老狼怀里的孩子也被吓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让老狼一阵忙乱。
半晌过后,老狼才继续说道:“身为鞑靼人的王族,虽说民风开放,这些人也很看重规矩礼节,寨主你得记一下了,草原人以右手握战刀。所以右首为尊……待客热情至诚。尤其好酒,往往以歌献酒。一歌一碗,来不得半分虚假,你喝的越多,这情谊便是越深,寨主你看着办吧……。他们喜食羊肉,不过切割羊肉的第一刀一定是座上最尊贵的客人才行,他会将割取的羊羔头顶精肉或是眼珠儿送给主人食用,注意,你接食物的手一定要是左手,草原人右手是用来杀人的,你递出右手,表明局面就一定是不死不休,那可就坏了。
这些汪古部地人和咱们汉人打交道少之又少,根本不知咱们的风俗习惯……这些日子寨主还是跟手下儿郎们多说说吧,不然闹出乱子来,咱们这大虎寨虽在吕梁山内,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果,若是那样的话,以后别说在鞑靼人那里弄马了,就是根羊毛也弄不出来的。
再有,给他们的礼物弄好了吧,最好是加进去几匹好马,越烈越好,再给他们些上好的刀具,这比什么金银珠宝都强,最重要是备些好酒烈酒。
别看那琴其海是个女子,年纪也不大,长的是好看,跟花朵儿似地,咱们寨子里地那些姑娘真是比不了,但性子嘛……也是最野,专好这一口儿,路上驯马玩刀那都是常事儿,喝起酒来,能放翻三五个壮汉的,兄弟们没少吃苦头,就是老程那酒量也几次被喝地找不到北,你要是耍滑不喝,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射雕手立即就老大耳刮子伺候……。”
说到这些,不但老狼的脸苦了下来,便是李铜头也觉得这样的女人真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等老狼事无巨细,絮絮叨叨说完,李铜头也觉得有些棘手了,这是请来一个财神爷还是大闹天宫的猴子啊?想到手下那些肆无忌惮的汉子们,李铜头也是一脑门子的汗,不过老狼最后一句话他是深以为然的,这些主儿要是伺候好了,他大虎寨在吕梁山绿林道上就是头一把交椅,没人能撼动得了,以后那些小部落的鞑靼人不定还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呢。
想到这里,心里已是火热,“来人,将寨子里所有的头领都叫到这儿来,说我有事交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