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着魔般喃喃唤着:“玫儿……玫儿……”然后泣不成声:“玫儿,叫朕如何对得起你娘?”天君痛不欲生。我在一旁怜悯地看着天君,自从丽丽解了他的血咒之后,天君整个人就回复了善良敏感脆弱的本性,面对生离死别他自是比从前来得震动与感伤。此刻只见他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念叨着:“玫儿,父皇还没有对你尽过父亲的责任……”我眼眶一紧,也有了泪意。
幻儿和瑰儿已经哭作一团。神瑛也一脸哀戚。
凌霄殿上,文武百仙看着啼啼哭哭的天君,心里纵有万千意见也不敢表态。
初龙更加肆意地狂笑起来,笑罢指着天君责问百仙道:“这样的玉皇昊天,你们还要拥戴他为三界统帅宇宙至尊吗?他不配!”说着,一道法力猝不及防向天君袭来,天君的背被那法力击中,僵硬一下就跌落地上。
“父皇——”
“天君——”
众人齐喊着去扶天君。
文武百仙已经列阵挡在了天君跟前,只听太白金星尖细着嗓子道:“天君有没有资格做三界统帅宇宙至尊,岂是你一届妖魔说了算的?”
“魔君,你若现在就退回魔界去,天庭还可饶你不死,否则别怪我们斩妖除魔痛下杀手!”托塔李天王厉声呵斥。
初龙哪里能受他们的威胁?双手一扬,黑风呼啸,他的身后便多了无数妖魔,里里外外密密匝匝数层,将凌霄殿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在一片黑色之前,一袭紫裳的魔女竟是紫鹃。我从天君身边缓缓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我的紫鹃和初龙怎么会成了魔君和魔女?是我太糊涂,艾莽专程从西天赶来提醒过我了。是我太大意,是我亲手将妖魔引进了天庭,是我将天庭陷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是我将天君置于被人耻笑的境地。是我。都是我。我的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都意识模糊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牵累身边对我好的每一个人。我终于明白西王母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原来真的是天君的一场浩劫,是天庭的一场浩劫。面对眼前困境,我万死难辞其咎。
神仙们已经和妖魔混战。一时间法器在空中乱飞,碰撞,乒乒乓乓,眼花缭乱。
神瑛拉住我,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这才发现我竟不由自主要走向初龙和紫鹃。
“父皇很不好,我们先带着父皇撤回潇湘馆先。”
我忙回头去看天君。天君蜷缩在地上,想要施法,法术却半点都施展不得,仿佛被人下了魔咒。混乱之中,幻儿瑰儿扶了他起身。神瑛拉住我,随着他们一起从凌霄殿偏门逃了出去。
“可以去哪儿?爱宫还是潇湘馆?”到了门外,幻儿征求我的意见。
“潇湘馆。”神瑛替我做了回答。
而天君不知为何连双脚都无法迈步了,初龙那偷袭的法力不至于能伤他至此啊!我心下疑惑,而神瑛已经毫不迟疑背起天君,一行人急匆匆向潇湘馆飞去。
到了潇湘馆,宫门大开。气氛诡异,说不出的不对劲。
“宝蟾,玉儿——”我带头奔了进去。
竹林潇潇,红光阵阵。神瑛背着天君,我们簇拥在他们身边穿过竹林走入园子。刚走出竹林,便见宝蟾和玉儿蹿出来。张牙舞爪,眼泛血光,她们竟也着魔了,一定是紫鹃和初龙动的手脚。幻儿和我急忙施法,打昏了这两个丫头。两个丫头昏倒在地。一身磨光才渐渐退却,恢复本来容貌。
我又失了封魂术先将她二人定住,以免苏醒时又像妖魔一样伤人。瑰儿和幻儿扶了那两个丫头进厢房,我让神瑛背着天君入了翠竹轩的正厅,自己则在竹林入口处施法下了结界,以免妖魔突然来犯。
进了翠竹轩,但见神瑛正拿着一杯茶水往天君唇边送,我忙喝止他:“等等!”
我上前拿过那茶水仔细探看,顿时一阵呕吐,我目清心明,很容易便看见茶水中正爬动着成千上万的虫子。
“怎么了?”神瑛蹙了眉头问。
我道:“紫鹃和初龙每日调制茶水给天君饮用,说是用灵河带来的圣水泡的,我现在才明白他们早在这茶水中动了手脚,目的就是让天君的法力被全部封住,这样他们发动妖魔进攻天庭就所向披靡了。”
“绛珠,神瑛——”天君悠悠醒转。
我和神瑛忙围上去。天君看起来十分虚弱,脸色苍白,眼睛无神。
我跪在他跟前,红了眼圈,“对不起,是绛珠害了天君害了天庭……”
“不怪你,是朕自己大意,况且,朕原也有错在先,本该受天谴……”天君看起来倒是坦然,我心里更加难受。
“神瑛……”天君唤道。
神瑛上前握住了天君的手,天君一脸歉意:“你可怪父皇?”
神瑛停顿了一下,终于道:“子不嫌母丑,子不怪父过……”
天君一下哽咽了,“朕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
“孩儿知道父皇不是成心忘记我们,是被王母娘娘下了血咒。”
“你可怪你奶奶?”
“孩儿也不怪,从眼下魔界进攻天庭看来,孩儿对奶奶的良苦用心是了解的,身为三界之首,父皇不可行差一步,否则便要引发一场灾难。”
“父皇我也是现在才明白母亲的苦心哪,可是一切都迟了,不过父皇不后悔,不后悔认识你娘还有玫儿瑰儿的娘、你幻儿姨、雪女阿姨,父皇我很感激他们让我拥有了女儿、儿子,可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们,玫儿她……”天君悲从中来,声音也带了哭腔。
“大敌当前,父皇不要妄自菲薄,还是想着如何击退魔君再说。”神瑛给天君打气。
天君努力振作,对神瑛道:“眼下外面形势如何?”
“我们从凌霄殿上撤下来时,殿上神仙正和魔君对战,天庭能神志仙众多,还有天兵天将成千上万,魔君一定会束手就擒的。”神瑛所说言语不过是安慰天君的话,我们心里都清楚初龙变成魔君之后力量有多可怕。初龙为什么会变成魔君呢?紫鹃也入了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心里纠结又痛苦。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现在都成了天庭的敌人,甚至罪人,这让我情何以堪?
天君微微点头,突然呼吸不顺畅,面上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父皇,你怎么了?”神瑛忙拍他的背。
“我被魔君下了魔咒,法力全被困在体内了,现在真气在体内游走乱窜,我却不得施法调解……”天君说着喷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白玉地面上,还汩汩爬着几只蛆虫。初龙和紫鹃呆在天庭多久,他就喝了多久他们泡的茶水,而今毒入脏腑,魔咒难解,这一切皆因对我的信任,因为初龙和紫鹃是我的朋友,他对他们便丝毫没有防备。
“你知道婆婆纳在哪儿吗?眼下恐怕只有阿纳才能救天君了。”我乞求地看着神瑛。
神瑛眉头一蹙,一阵风出了潇湘馆。
我趴在天君膝上,哭得不可遏制。事态太严重了,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力挽狂澜,只能一叠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绛珠,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艰难的事情,我都不会怪你。”天君越是宽宏大度,我越是自责到要死。
幻儿和瑰儿进来了,瑰儿年岁小见我苦得凄惨,也啜泣起来。她跪在天君跟前,仰着小脸,抽噎着:“父皇,姐姐真的死了吗?仙人若死了,魂魄还是在的啊!姐姐的魂魄会回来找我们吗?”
我心下凄然,紫鹃的安魂定魄针正邪两性,针眼入肉可救人,针脚入肉可伤人,救人之功效安魂定魄,伤人之厉害魂飞魄散。紫鹃含了那么大怨气催动咒语,安魂定魄针的法力也增强到最大,玫儿哪里还能有什么魂魄?早就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可是这些话我怎忍心对瑰儿讲?小小的女孩失去母亲,又失去姐姐,雪上加霜,我怎忍心再在她伤口上撒盐?于是安抚她道:“瑰儿,玫儿的魂魄会回来找我们的。”
瑰儿一脸晶莹的泪珠,惹人怜爱。天君怜惜地捧住她的脸,喃喃道:“父皇无用,保护不了你娘,也保护不了你玫儿姐姐,以后父皇的女儿只有你了,瑰儿……”天君说得动情,小女儿忍不住一下投入他怀抱哇哇大哭。
幻儿在一旁急道:“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外面妖魔大举进犯,不知道神仙们能否成功降妖除魔……”
“幻儿,现在朕法力全全被封住,不如你去王母宫找母亲商量一下对策。”天君沉着道。
“可是你……”幻儿担忧天君的安危。
天君挥手:“朕无妨,绛珠已在潇湘馆外加了结界,能抵挡一时半会儿,你放心自去。”
幻儿一咬唇去了。
幻儿去了不多时,神瑛就回来了,带回了阿纳。阿纳还是旧时衣裳,身段娉婷,却不知为何蒙着面纱。
见到我,她有些腼腆地别过脸去。
“阿纳,你的脸……”我注视着面纱之下似乎不平坦的面皮,心下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