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一脸的梨花带雨,见到我,她慌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给了我一个局促慌乱的笑容,福了福身子道:“湘妃娘娘……”
“织女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我困惑地看着织女,她使劲扯了扯嘴角,想给我一个笑容,不料却是嘴角一撇又哭了起来。
我慌了,走上前,拍她的背,安抚她:“别哭别哭,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说给绛珠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这个忙只有你能帮,天君说过只要我缝制的天后服能让湘妃娘娘满意,能让湘妃娘娘在封后大典上艳冠群芳就会完成我一个心愿,可是……”织女抽抽噎噎的。
“可是什么?”
“可是今天公主来警告我了,她说天君不可能封你为后,怪不得那天你跟我说不管我的心愿是什么,你都不能帮我完成……”织女说着又“呜呜”起来。
我蹙了眉头,“公主居然来警告你?”
织女边哭边点头,我在心里哭笑不得。瑰儿可真是用心良苦,昔日我与玫儿交好,今日瑰儿与我反目,丽丽姐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不过丽丽已经魂飞魄散了,也不会感知到什么了。瑰儿的仇恨,我的苦楚,她都不必理会,或者这才是幸福。撒手不管,便是解脱。
我拉了织女在银河边坐下,许多灵鸟在我们头顶身旁飞来飞去,时不时掉下几根五彩的羽毛。许多喜鹊在银河上空飞翔,喳喳的叫声乐此不疲。
“织女姐姐,能跟我说说你的心愿是什么吗?”我满怀诚挚地问。
“我之所以在银河边被禁足,是因为我犯过天条……”
原来织女在天庭最好的朋友是金牛星君,金牛星君正义耿直,因触犯天条被谪降人间,变作一头老黄牛流落在荒山地带受苦受难。织女挂念老朋友,私自下凡探看金牛。意外发现金牛身边老是跟着一个壮硕俊朗的少年农夫,看起来憨厚诚实的模样。
织女了解到这位少年农夫生于贫苦人家,父母早丧,幼年时依傍兄嫂度日。每天都日出牧牛日落而息,人们管他叫牛郎。牛郎渐渐长大,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嫂子害怕牛郎会加重家里的负担,便把他赶出了家门。牛郎流浪到荒山,遇到了同样孤苦无依的金牛,于是他牵着金牛在荒山野地结茅而居。
金牛对牛郎充满感激之情,对牛郎孤苦无依的生活既同情又担忧。织女下凡,金牛突发奇想想撮合美丽的织女和善良的牛郎。可是他只是一头不会说话的老黄牛,于是他给牛郎托梦。让他在第二天天未明时到湖畔,如果看见一个仙女在湖里戏水,便可以取走她的衣裳,头也不回地跑回家,这样他就能得到一个美丽的仙女做妻子。
次日天未明。牛郎依金牛梦中所言翻山越岭来到湖边,在晓雾弥漫的湖水中果然见一个仙女在戏水。那便是织女。粉妆玉饰,云鬓花颜,牛郎一见倾心,果断抱起矮树上织女的衣裳飞也似的跑回家去。
织女原就对牛郎有好感,趁着夜幕的掩护,赤身露体轻敲牛郎的柴扉。在微明的灯影里。一个是诚实憨厚,壮硕俊朗的少年农夫,一个是美艳如花,柔情似水的天上仙女,四目相接,心神荡漾。于是在静褴的春夜里,两情相悦,同赴?巫山
。幸福的生活过得总比痛苦的生活要快一些,时光荏苒,眨眼三年。织女为牛郎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当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之际,天庭却知道了织女私自下凡之事,于是天兵天将将织女抓回天庭,只留下牛郎和一双儿女在人间肝肠寸断。
织女说完她的故事,已经泣不成声。
我愣愣地坐在银河边,无法从牛郎织女的故事中回神。
“织女姐姐,你说只要你缝制出的天后服能让我满意,天君便会完成你一个心愿,你的心愿是一家团聚吗?”
织女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泪雨阑干。
“我哪怕没日没夜,哪怕不吃不喝,都会帮湘妃娘娘你做好这件天后服的,可是如果你不能被册立为天后,那我做出再好看的天后服又有何用?天君不开心,我的心愿便不能实现,湘妃娘娘……”织女一咕噜爬跪起来,对着我不停磕头。
我忙制止她:“织女姐姐,你别这样。”
“湘妃娘娘,我真的好想念牛郎和我的孩子,见不到他们我会难过而死,他们见不到我也会伤心欲绝的,湘妃娘娘,你帮帮我,无论如何你都要争取当上天后,好不好?好不好?”
织女声声哀求,近乎惨烈。
我愁绪万千不得解,和织女两厢对跪着。
回到潇湘馆,我掩了翠竹轩的门,尝试用绛珠去探寻下界织女生活过的那片荒山。绛珠的法力已经回复如初,我很容易便探查到牛郎父子们的下落。
晶莹硕大的幕布在我跟前像书卷一样缓缓摊开,苍翠的山,高耸的崖便呈现在幕布上,颜色鲜艳,风景迷人,只是画面上挑担的牛郎满面风霜令人心疼。他的挑子里一头放着小女儿,一头放着大儿子,两个珠圆玉润的娃娃脸蛋正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他们从挑子里伸出手来哭着喊着要找娘亲。
他们身后跟着一头迟暮的老牛,灰黄的皮毛,蹒跚的步履,沙哑的叫唤声:“牟——”
“金牛,你走累了吗?可是我不能停下脚步,我一定要走到天上去,我要去保护我的织女,我不能让她受到天庭的惩罚!”牛郎腾出一只手揩揩额上的汗,挑子在肩头颠了颠,继续往前赶路。
我在幕布前愣愣地看着那个痴傻的凡人,凭他凡夫俗子的肉身,焉能走到天庭来啊?他看起来憨厚朴实,又执拗顽固得很。挑子里那两个孩子那么可爱,却这么小就失去了娘亲,该有多么可怜哪。
如果我做了天后,天君就会帮助织女视线合家团圆的心愿,让我去成全别人的心愿,这是一桩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这样的绛珠如何做得了天后?
我再一次把手放上了肚子。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如果有一天他能生出来是不是也和挑子里那对小人儿一样可爱?
第一次,我突然对肚子里的小生命充满了依恋和期待。
画面上的金牛突然发话了,他沉重地唤道:“牛郎——”
牛郎猛地停住脚步,东张西望。“谁,谁在叫我?”
“牛郎,是我,金牛。”
牛郎赶紧放下挑子,跑到金牛身边:“牛哥,你怎么会说人话?”
“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牛,我是天上的金牛星君,因为触犯天条贬谪人间,我是织女的好朋友。”
牛郎抱住金牛的头又是高兴又是伤心,“牛哥,织女被抓回天庭去了,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哪?”他反复地问着。
金牛道:“牛郎,我们相识一场,就像亲人一样。”
“嗯嗯。”
“牛郎,等我死了,你就将我的牛角割下来,它会变成一艘船,你和孩子坐到船上,这艘船就会带你去天庭找织女,牛郎,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牛郎还没来得及反应,金牛突然猛力地向一旁的岩石撞去,身子弹回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断气了。
“牛哥——”牛郎痛喊起来。
两个小娃娃也在挑子里嚎啕大哭:“牛伯伯——”
牛郎哭了一会子,就去挑子里拿镰刀,忍着泪割下了金牛的牛角,牛角在牛郎手上快速变大,变成一艘弯弯的玉白色的小船,牛郎错愕地张大了口。
他赶紧挑起挑子上了小船,小船便缓缓飞了起来。
我收了绛珠的法力,幕布消失,一个人愣愣地席地而坐。
牛郎要上天庭了。牛郎来找织女了。可是他们能相见吗?别说银河,就是一到南天门,牛郎就会被天兵天将拿下,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拿什么和天庭对抗?
我手脚一阵阵发冷,腾地起身就去找天君。
天君正在内廷和太白金星对弈。他刚赢了太白一局棋,看起来心情不错。
“绛珠,你怎么来了?我刚准备下完棋就去找你呢!”
天君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盅,拍拍手准备起身。
太白为难地看着才下一半的棋局,“天君,这棋……”
“有了妻子,还要棋子干什么?太白,朕的棋子你爱吃多少吃多少,而妻子,朕只要一个就够了。”
天君一边龙行虎步而来,一边爽朗笑着。
“绛珠拜见天君。”我一揖到地。
天君温柔牵起我的手,凝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哟,脸色不好,看来身子还未大好,朕立后之事又得向后推延了。”天君有些失落。
我不让自己迟疑,冲口而出:“绛珠等不及了,请不要再向后推延,绛珠恨不能马上就做天君的天后!”
天君一愣,棋盘边的太白金星神色一凛。
“绛珠,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天君眉开眼笑。
太白金星忙上前,一甩拂尘,拱手道:“天君,立后之事还是禀过王母娘娘先再做定夺。”
“混帐奴才,是朕立后,还是母亲立后?绛珠要做的是朕的妻子,又不是做母亲大人的妻子,太白,你为人臣子,守好自己的本分。”一句话呛得太白脸上青红皂白乱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