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枭阳之难

沈纪舞和陈小仙两人大概是世上最舒服的奴仆了,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懒惰的主人阿依师。

阿依师本来就整天没事干,每天只是砍几颗不死树做做饭吃,或是看些奇怪的书,其余时间则大多是在床上度过了。

他有时也觉得很无聊,但没办法,自己是不死国的惯犯,国王不允许他走出不死国,否则一但被抓住那可就是坐四十年牢啊,他不是没尝过那不好受的滋味,所以只好乖乖地呆在不死国了。

这种无聊的日子他已过了一百多年了,直到他有了两个奴仆才有所改善,他不但自己不用种树、砍树和做饭了,还可以和沈纪舞、陈小仙说说话,这可是上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啊,所以在他的心中还是挺感激他们二人的。

如今又多出了一个小天使,这小天使有时很调皮,但是还挺可爱,很快就和阿依师混得熟了,当然,小天使更多是和陈小仙在一起的。

小天使时常还在阿依师面前变些个幻法,搞得阿依师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沈纪舞则时常找各种奇怪的理由希望能和陈小仙呆在一起,只是二人之间的气氛时常搞得很尴尬,这个时候,沈纪舞则找各种奇怪的理由走开了。

沈纪舞自得了那“精灵诀次卷”后,每日潜心修习,焚膏继晷的,也不觉得疲倦,看来那本次卷还挺吸引他的,时间长了,陈小仙等人不时还看到他的洞中发出了明亮的白光,陈小仙自是知道其原因的,阿依师和小天使岂会知道?他们一问,沈纪舞就闪人。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春天也已将结束了,不死山看起来还很好看,世上又从哪里能找到这么一座人形的山呢?

满山矮小的不死树都长出了嫩叶,似乎经历过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阿依师坐在洞外一张椅子上,火红的晨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刚得到的上古奇书《山海经》,还不时抚手称赞不已,这一抚手,书便掉地上了,有时他也张目结舌,带着几分不信之色。

陈小仙自从遇到小天使之后,每天的睡眠时间却增长了许多,现在她还没起身呢,时间长了,阿依师又对她有所畏惧,也只能认命了,早餐没人做,阿依师只好在外晒晒太阳,看看书,真不知道两个月以后沈纪舞和陈小仙回去中原他还能不能活下去了!

快到中午了,陈小仙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腿下有什么东西垫着,掀起被褥看看,却是那小天使被她压着了头,兀自睡得香沉沉的。

这小天使三千多年来本从不必睡觉的,自从与陈小仙在一起后,每天也是睡得让人挠头,真不知她们两人是否都得了什么睡眠症了?

陈小仙用脚踢了踢小天使,道:“小家伙,竟然这么能睡,还不快起来!”她倒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刚刚才醒来。

小天使翻个身趴在床上,伸手左摸右摸,摸到了被褥便往身上一拉,继续睡去了。

陈小仙嘴一歪,做个鬼脸,道:“神仙姐姐要扒光小天使的衣服,让小天使光着屁股睡觉!”说着,带着一种狡猾的笑向小天使缓缓伸出了“魔爪”。

小天使突然一跃而起,双手护着白色小睡衣上的纽带,一脸生气的模样,道:“真是的,也不让天使多睡一会!天使已经三千多年没睡啦!”

陈小仙双手插腰,也做生气状,道:“真是的,天使每天早上睡足以后都说这句话,瞧你羞也不羞!”

小天使咧嘴一笑,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双翅一展,飞了起来,放在陈小仙枕头旁的一件小小的白衣直向她飞来,又见白光一闪,衣服已穿在她身上了。

小天使也不理会陈小仙便向洞外飞去,口中道:“天使去找沈师兄玩去喽!

刚要出了洞口,突然眼前一黑,竟是被陈小仙手起被落,把她整个人给套住,拉了回来。

小天使好不容易挣扎了出来,两只翅膀却被陈小仙顺手给揪住了,人也被提了起来。

陈小仙噘着嘴道:“想跑?跑不出我的手心的,哼哼!”

小天使手脚乱动,就是碰不到陈小仙半片衣袂,急得她手脚一阵乱舞,最终还是认命了,就这样停住,两腿垂下,双臂环抱,瞪着陈小仙。

陈小仙得意之极,把她左晃右晃的,“奸”笑着对她进行挑衅。

小天使见了,干脆闭上了眼睛,任她处置,但口中却道:“神仙姐姐太不公平了,天使把所有的仙法幻术都教会神仙姐姐了,神仙姐姐却还把天使的仙法幻术与你本身的仙术结合来对付天使,天使输得不服!”头一扭,转向了一侧。

陈小仙仍是“诡异”地笑着,道:“谁叫天使笨啦,神仙姐姐教你的仙术,你到现在也没学好!”

小天使立刻转过头

睁开眼道:“天使哪里笨啦,天使的仙术都是很好学的,而且很厉害的,神仙姐姐的仙术大多都是不如天使的厉害,却很难学成,所以天使学得才慢嘛,所以才不公平嘛!”说完,又一闭眼,扭过头去了。

陈小仙“噗哧”一声,笑道:“天使还真是喜欢生气耶,那么神仙姐姐就让天使气个够吧!”说罢,抬起了一只脚丫子去挠她的痒痒了。

小天使“啊”地叫个不停,手舞足蹈去推开她的脚趾,陈小仙被她触着脚也是一阵痒痒的,但为了挠得小天使更痒痒,便把另一只脚丫子也抬起去挠她了。小天使直是“咯咯”地笑个不停,不断呼叫着:“不要啊,把脚丫子拿开啦……”

陈小仙哪里会理她,自顾自挠着。

二人正欢愉间,忽然传来阿依师的声音道:“我的神仙仆人,都快午时了,你不饿吗?”

二人顿住,互看一眼,一起摇头道:“唉,懒惰的主人!”

不死树只有一种,但它可以做成多种不同的菜式,其本身便是美味可口,伴着一些其它蔬菜或是肉类则更可让人垂涎九尺了。陈小仙不但学会了阿依师的厨艺,现在只怕还更胜于他了,就是小天使每顿饭都会吃撑得飞不起来。

阿依师和小天使满意地抹了抹嘴,一顿饭终于在他们吃完后结束了,再看看桌上,各盘子里已是空空如也也!

但见小天使双手一合,念了一个什么咒语,桌上的碗盘立即光芒大放,光芒消失时,那碗盘已是光亮无比了。

每次吃完饭便是小天使使个咒语把盘子洗净了,陈小仙不知省了多少事。

沈纪舞看着这一幕,叹一声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人还是神仙。”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小天使的回答只是“我也不知道”,连她自己是如何会那些仙法幻术的也是不知,实在让人奇怪得要伸手搔头。

阿依师也是一番叹道:“天下只怕属你们两个奴仆最是舒服了,只需做做饭种种树砍砍树,别的几乎没事要你们做,也谈不上对你们呼三喝四的。”

陈小仙眉一挑,笑眯眯道:“那是阿依师小主人宅心仁厚,对我们好的。”

阿依师不敢看她,那张笑脸直可让人神魂癫倒,世上只怕再难找到一张这样的脸了。

阿依师拂袖而起,清清嗓子,朗声道:“我哪里好了,好的人岂会成为地位最低的人?”

陈小仙道:“以前的你怎么能和现在的你相比,你不是百年来一直没再犯罪么?”

阿依师一转身,向外走去,道:“出去玩吧,话真多!”脸上却带着愉快笑容,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可不能再犯罪了,好好做人,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走出洞口刚欲向椅子上坐下时,眼前忽地一黑,几乎把他吓得坐地上去,抬眼看去,这一看几乎又要让他跌坐在了地上。

阿依师双膝一软,却是跪在了地上,向黑影叩首道:“不死国最可恨的罪人阿依师拜见圣人!”

那黑影正是南海不延胡余,不延胡余微笑道:“阿依师,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第三次见面了,你起来吧。”阿依师再次叩首才起身,方欲唤沈纪舞等人出来相迎,却见他们已然悄无声地到了身后,当下又是一骇。

沈纪舞没有看着他,向不延胡余抱拳道:“原来是不延前辈,晚辈见过前辈了。”

不延胡余向他笑笑,正将说话,却见到沈纪舞身边的陈小仙面上尽是惊惧之色,低头看看身边的两条红蛇,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陈小仙见他身边的蛇也退后了去,便松了口气,面露微笑道:“陈小仙也见过前辈了。”说完,手指着肩上的小天使,又道:“快快见过不延前辈,他可是神仙姐姐的救命恩人!”

小天使双翅一展,飞了起来,却是向不延胡余身边的两条蛇飞了去,口中只道:“天使谢谢不延前辈救了神仙姐姐……哇,好可爱的红蛇哦!”

她竟跑去和那两条蛇玩了,陈小仙张大了眼睛,几乎难以置信。

两条红蛇看是不想和小天使玩的,见她过来,身子一动,向不延胡余身后退了去,小天使却不理会,翅膀“噗噗噗”又追了过去,那两条蛇也不知是怕她还是不愿接近她,一直在不延胡余身边游走躲避,然而小天使兴致反而更盛了,越追越有劲。

不延胡余皱紧了眉头,道:“这小东西哪来的?她倒是第一个敢碰双赤蛇的人!”

陈小仙道:“我们是无意中遇到的。”便向小天使摆起怒色,道:“小天使,过来!”

小天使直追了好一阵也没能追到其中一条蛇,心中有些气恼,越是气恼却越是想追到,便没有听陈小仙的话,自顾自追着。

不延胡余笑了,道:“有意思,双赤蛇,不要再跑了,就看看她想干什么吧。”

那两条蛇似乎听得懂他的

话,立刻停在了他的身前,小天使追上,停在空中,伸手在一条蛇身上一阵乱摸,那蛇却很老实,并没有伤她之意,只是时不时地躲避着她。

不延胡余看了看这个小家伙,一阵无奈地摇头,暗道:这么小的人!我该是她的多少倍啊?

心中这样想着,却听沈纪舞道:“不延前辈今日来此,未知有什么事么?”

不延胡余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面色忽然变得很严肃,道:“昨日我在家中挪动一只千年铜鼎之时,却将那鼎足给折断了,还把不死国公候的食物洒了一地,也溅在了鼎身之上。”

沈纪舞微微皱眉,道:“‘鼎折足,覆公饯,其形渥,凶’①,莫非此事主何凶险?”

不延胡余道:“我本来不在意此事,可是后来我又见一只飞鸟竟然在逆势而上,当时心中便是奇怪之极。”

沈纪舞思索了一会儿,道:‘飞鸟以凶’②,难道真将有大事发生?”

不延胡余道:“昨日我见那两件异事,虽知将有大事发生,却不知究竟发生在何处,我发现那飞鸟逆行方向正是这不死国,而且那铜鼎的断足也是面向不死国,如此看来,可能是不死国要有事发生了!”

话音刚落,忽见不远处的云霄之上竟然有一只鸡在飞着,沈纪舞和不延胡余同时惊道:“‘翰音登于天’③!”

陈小仙见他们都有异寻常,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们怎么了?”

沈纪舞慢慢转过身来,面上仍带着些许惊色,道:“看来此处真的将有大事发生了,这三件怪事都大异寻常,主是凶卦。”

一旁的阿依师脸色苍白,道:“圣人,我不死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延胡余道:“依我所测,你不死国或许今日就要面临‘枭阳之难’。”

阿依师闻言,双脚一软,瘫在了地上,面上苍白之极。

不延胡余见了,心道:这阿依师对自己的国家安危如此关心,看来真是改变了不少啊。便上前扶起他,道:“你害怕干什么?不是还有我不延胡余在此吗?那枭阳国④人我也见过,还和他们斗过,这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又斗不过我。”

阿依师苍白的脸面顿时红润了起来,当下跪在他的面前,道:“圣人今番一定要为我不死国杀了这些恶魔啊!”言毕,连连向他叩头。

不延胡余双手将他扶起,阿依师与他身躯相差甚大,不延胡余只轻一用力便把他拉了起来。不延胡余微笑道:“枭阳国人虽然个个凶残,却并非都是厉害的角色,我今日来,一是为了通知你们此事,二是来找沈纪舞的。”

阿依师心下释然,又听他说找沈纪舞,当下对沈纪舞倒佩服了不少,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让自己面前这位圣人亲自登门来访?

不延胡余转向沈纪舞,道:“沈纪舞,今日我来是想给你一件事做的,你可愿意?”

沈纪舞立即拱手道:“不延前辈有事尽管吩咐,沈纪舞定会竭力去做的。”

不延胡余笑道:“这件事我不叫你做,想必你也会做的,就是帮不死国对付可能要来入侵的枭阳国人,而且一定要竭尽全力攻打敌人。”

沈纪舞不假思索,道:“这是定然,我也听说过枭阳人是一种以人为食的人,此等恶人实在令人深恶痛绝,我自会遇一个杀一个!”

不延胡余含笑点头,又道:“我之所以找你助不死国,是想通过你让不死国人与中原人之间的恩怨得到化解,如此可是一举二得之事啊,我也不用为此而有所为难了。”

沈纪舞笑道:“沈纪舞代所有中原人氏谢过不延前辈了。”

不延胡余道:“是你帮忙攻打枭阳人的,我只是会在紧急关头出手,中原人该谢的是你,如何变作我了?”

沈纪舞道:“前辈时刻不忘要化解不死国与中原人之间的恩怨,中原人氏如若知晓,怎会不感激前辈?”

不延胡余嘴角微泛轻笑,忽然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甚至有些沧桑,长吁一口气,道:“唉,离开中原三千多年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沈纪舞微笑道:“中原钟灵毓秀,土肥地沃,物产丰盛,已决非数千年前可比了,不延前辈既然与‘天下第一人’子鹤相识,那么前辈以前也是中原人氏吧,却为何到此边荒之境而不回中原了?”

不延胡余深深叹息,道:“你有所不知啊……”

①语出《易经》第五十卦:鼎折足,覆公饯,其形渥,凶。

②语出《易经》第六十二卦:飞鸟以凶。

③语出《易经》第六十一卦:翰音登于天,贞凶。

④出自《山海经》卷十《海内南经》:枭阳国在北朐之西。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手操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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