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关于文康

于文康的事情与本文的主题没有太多的关联,可能读者关于里面有很多的疑问,所以我还是决定说一下他:

我叫于文康,在十八岁的那年,当别人都在为高考这件二次人生抉择的路口搏得焦头烂额时,我却在这个花花绿绿诱惑的路口突然失了足,那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犯罪,也许就是这个孽缘让自己这一生都像名戴着枷锁服劳役的罪犯。

那次舞会酒醉,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赤裸地躺在床上,身边的女孩同样的姿势酣睡着,从她满身的酒味,我知道她同样喝了很多的酒。那一刻我心慌了,来不及看清她的面容就匆忙地拿起衣服狼狈地跑了出去。忐忑地都过两个月,本以为事情太平了,心情沉稳的时候,她哭泣着带领着家人把我从课桌后面拉了出来,没有审问,不听辩解,有的只是咒骂、痛哭、殴打和呵斥。

几天后,我背着书包在全校师生的讥笑和指点下,在热火朝天的奋斗中灰溜溜地离开了校园。我还未走到家,就被父母押解着走进了这个所谓的家,我才发觉自己只是件物品,可以交易的那种物什。我这才看清那个女孩的面容,据说要终生陪伴的女人,因为身材短小,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稍小些,而实际她比我的年龄长了四岁,而近几天的憔悴又让她有些苍老,身体佝偻着垂了下来。她是家中的独生女,在法律上也是那几间房子和一个鸡场的唯一继承人,于是我自此成为了那所养鸡场的唯一长工,这就是薛源他们时常闻到我身上臭味的原因。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家庭这根纤绳,一边被清洗着大脑。

“别干活就觉得你很冤枉,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辛苦?你不想想,你拼命地这样做,将来这一切还不是留给你的和你们老于家的,我们能够得到什么,将来不过是一把黄土,你到时能够流两滴泪水我们就已经十分感激了!别觉得自己吃亏了,从以前看是你自己造的,往后看你也没有吃亏!”老岳父站在鸡棚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警示着。

“我,我没有!”我狠狠的铲起旁边的鸡粉,扔在旁边的车子内。

“没有这种想法最好,孩子,你想想,我和你爸还能活多少年,将来这些不是都是你们老于家,我们这辈子算是白活了,辛苦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留下,”老岳母捡拾着架子上的鸡蛋,宽慰着,“你看看咱这家,虽说不怎么富裕,毕竟我们的位置挨着城市,将来城市扩展,连房子和土地怎地也要赔偿个几百万,足够你们这一代生存了,所以孩子,你要往远处看呀!”

如今的女人,那个属于我的女人,一边奶着孩子,一边哀怨地盯着我,像是我突然间夺去了她的自由和青春,是的,这是我的错,一个岁月永远都冲刷不了的错误。

“小娟这孩子虽说有时有点任性和固执,但她还算顾家,容易满足和懂事,家务活方面我正在慢慢引导,你看,没办法,家里就他一个孩子,自小娇生惯养已经习惯了,这是我们做父母的过错,你不要记恨这些就行了!”慈祥的岳母继续开导着。

“妈,你说这些干嘛!”女人终于不耐烦了,她的尖叫引得怀里吃奶的孩子痛哭起来,她烦闷地抽打了两下,“哭,哭,就知道哭,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对你再好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难道生的女孩就一定是别人家的人吗?”岳母放下篮子,接过她手中的孩子。

“除非那男人没有能耐!”

她的直言像刀子一样割裂我的胸膛,手中的铁锹像山一样沉重,我稳了稳心神,努力地向外走去。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注意。”身后传来岳母的埋怨。

“爸、妈,我打算回去上学!”我一边帮助女儿整理着衣服,一边回头询问着身边的岳父母。

“什么?!你说什么?”女人又尖叫了起来,就像拉着警报的笛声,继而是一连串的炸点,“你去上学孩子怎么办?家里的活让谁干?难道让我拉着你的孩子去干活供应你吗?年岁都这么大了,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就是要去,你难道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你回头看看,在这个家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奴隶,你的长工吗?”我咆哮着,这是我四年来第一次发火,就像沸腾的岩浆从火山口喷洒而出,女儿被我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哭了,躲在我的怀里抽搐着。

女人惊呆了,被我的咆哮吓得呆立在那里,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沉默地接受她的一切安排。

“这,文康,我们也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上学是件好事,不是我们不支持你,你看咱这个家,我和你爸的身体你也知道,干不了重活,如果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还有你这么小的孩子!”岳母抽泣着,诺诺地说。

“妈,上学也能照顾家里呀!因为大学里的课程不是很急,抽空我就回来照顾家里。”我安慰着岳母。

“说得好听,你怎么照顾?再说你已经离开学校四年了,怎么能够保证能够考上大学,不要到时考不上,又浪费这么多时间怎么办?”岳父对我的想法早就不满,借机唠叨着。

“你能确定我考不上吗?我就考本地的院校,怎么就不能抽空照顾家庭了吗?再说我们养鸡也需要技术,就我这技术怎么能够扩大经营。”尽管提起考试我心有余悸,但还是坚持地说。

关于我再次上学的问题,全家第一次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最后的结论是:1、上学可以,但必须是考本地的院校,考试期间不得耽误家庭正常活动;2、万一此次考不上大学,就要彻底放弃求学的打算;3、保证求学期间和毕业后,必须回到这个家庭,不得有什么思想。

我知道那个女人提出的关于第三条什么意思,这四年来,在累与困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应该休息一下,没有热情和激情,我就像一具干尸,麻木地走,背着枷锁和痛苦。这种孤独和心酸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即使是遍体鳞伤也感觉不到了一丝的疼痛。女儿在我的怀里抽搐着,幼稚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她并不知道这讨论的含义,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诺诺地哭泣着,“爸爸,别走,爸爸,你别走——”

“别怕,爸爸不会走,爸爸不会走的!”我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抽出笔来颤抖地在保证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空白,天空中一下子转为了空白,折叠好交给他们,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突然间轻了,慢慢地升腾,漂浮在空中,就像一片云。

我在成人高考网上报了名,并翻出了自己尘封了四年的书籍,在生活劳动的间隙,开始了苦学。我把床搬到了鸡棚,一席被子成了全部的家当。女人似乎觉得对我的劝解或者说命令不再起了作用,或者那份保证书让她心安,也尽量地不出现在我的视野。劳动、学习、学习、劳动成为了我那三个月频繁交换的节目。

六月,我与全国的千万考生一道走进了那个向往的考场,我的泪水滴落了下来。这个迟来的花朵在我的身体内盛开着,尽管这不是个花开的季节。酷暑难耐,我却第一次感到了温和。

一个月后,分数出来,我得到了省成人组第二名,执勤的班主任几次通知我去修改报考志愿,我无语,因为我早已习惯了沉默,那份保证书沉甸甸地压抑着心头,我把打印出来的分数单深深地埋在椰子树下,就像埋下了希望和理想。

领到通知书那天,岳父破例地在院子里摆下几桌菜,宴请了左邻右舍,老岳母声色泪下地在饭桌上夸耀着我的聪慧懂事和孝顺能干,就像催开的花朵一样。早已对酒忌惮的我在那天喝了很多的酒,尽情地哭笑,直到喝得不省人事。女人哄睡孩子后,第一次主动地把我搀扶进了属于我们的房间,她偎在我的胸前呢喃地说着什么,而我早已入了梦乡。

第二天,老岳父备好了一份礼物,要求我带着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回到了我的家乡,尽管离此不远的乡下,然而这却是我四年来第一次回归家门。我骑着摩托车,女人抱着女儿,偎在我的后背,在邻居羡慕的眼光中,走进了那个破损严重的家庭,我看到了颓废的父母,以及小学就退学在家劳动的弟弟。

“好,好,咱家终于出了个秀才!”年迈的父亲哆嗦着双手,点燃了水烟袋,母亲则拿着录取通知书哭泣不停。

“爸,妈,我去镇上买些鞭炮和酒菜,咱家好好乐和乐和!”懂事的弟弟推出家中那辆破旧自行车往外走。

“对对,要多买点,让全村的人都来,”我的女人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钱塞给弟弟,“咱家出了个大学生,是咱于家的光荣,给,拿着!”

“不,不用,嫂子!”弟弟用眼角的余光瞅向我和父母,边推辞着。

“让你拿着就拿着了!再说这些年我也没怎么帮助家人!”我强行的抓过女人手里的钱,同时内疚地盯着年幼的弟弟,沉重的包袱过早地落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年长的哥哥却在城市的边缘,邻人羡慕的目光中苟活着。

“对对,你哥说得对,这些年我们确实对这个家庭关心得太少了,主要是我们太忙,也没有空闲时间!”女人顺势着说。

弟弟拿着钱骑上车子出去了,母亲则抱着女儿到邻居家炫耀那个令家族蓬荜生辉的消息去了,父亲则拉过家中的那头老羊,找人杀羊去了。

我们在老家住了三天,酒醉了三次,沉睡了三天,在这四年里,我是第一次睡得这么地安详,这么地沉着。女儿被她的爷奶捧在手心里,她学会了笑,可以放肆的笑。女人没有催促我回去,而是乖巧地偎依在我的身边,尽管父母一再不让她去厨房,她还是多次地去厨房帮助父母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的大学来得是如此地仓促而又如此地真实,或者说又是如此地缓慢,足足地迟到了四年,在同一个季节里得到梦想的大学。走在校园的路上,我感觉到灵魂的苏醒,每个细胞都在激烈地跳跃着。我积极地迎接着我的大学,就像迎接一轮新生的太阳。

在大学里,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十一假期后去码头迎接韩冰老师。当她从船上下来,飘飘的就像一个天使,她在船上晕了船,呕吐了一路,到了码头简直要虚脱了。因此她坐在我摩托车的后座上,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虚弱地把脑袋贴在我的后背上,让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微弱的心跳。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害怕把她惊醒,也害怕自己的这种微醉状态会发生车辆摩擦。我是在犯罪吗?我想起了那份保证书,我停下了车,使劲地按着头颅,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韩冰依然微弱地用脑袋抵着我的后背,已经微微地发出鼾声,他不均匀的呼吸搅得我的内心荡漾,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小舟一样。

未来,我知道我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我真的想回头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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