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画面都是黑白色的,而且人物不是很清晰,但但凡见过视频里的人的,都能一眼认出来。
的的确确是庄家,一家四口人。
庄老先生庄养林,他儿子庄立辉,儿媳妇韩秋,还有一个小不点,那就是庄晓暖。这个样子的庄晓暖,几乎就是跟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差不多,还是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公主纱裙,走路还扭着小屁股,被他爸爸牵着小手还蹦蹦跳跳的。
视频里,韩秋搀扶着庄养林从小区里面率先走进镜头里,后面跟着庄立辉,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小小的女儿。一家四口走到小区门口之后,似乎是在路口等车,但只等了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就停了下来,下来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跟庄立辉说了两句话之后,他们一家人就上了车,车子很快离开。
视频结束。
秦正南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一直在用力,直到视频完全停下来之后,他才转眸问姚准,“就这些?”
“恩!”姚准点点头,“据李博越所说,这视频早就被政府封存了,易先生也是找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才拿到了这个视频。毕竟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除了高档酒店和高档小区安装了个别的摄像头,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监控设备。所以,这辆车子离开这里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彻底消失?”秦正南皱紧了眉,“你是说,他们一家人就是从这之后失踪的?”
“对!”姚准再次点了点头,微微拧了眉,脸上的表情有点严肃,“从这之后他们一家人就都失踪了。在这之前,安家人也说过,庄立辉说是要带妻女还有老爷子一起出国去的,从他们这最后一次出门的装备来看,提着行李箱,确实像是出门的。但是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没有查到他们一家人的任何出境记录,连购票记录也没有……可以说,这个视频是目前唯一的一点线索。”
秦正南蹙紧眉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垂眸打开手机又看了一边那个短的前后只有一分多钟的视频,陷入到了沉思里。
姚准拉过来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犹豫了一下,掏出一支烟递给他,秦正南没有接,淡淡地说了句,“想抽自己抽。”他收回手,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燃了一支。
半支烟抽完,秦正南的视线还在视频上,不知道重复播放了几回了。
姚准犹豫了一下,看向他,“南哥,有一句话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了,又不敢问……”
“那就别问!”秦正南打断他,瞪了他手里的烟一眼,语气有点不耐烦。
姚准连忙灭了手里的烟,“不说不甘心啊!尤其是看到现在你这么纠结!”
不待秦正南的冷眼扫过来,姚准指了指还在播放着视频的手机屏幕接着说,“你看看,这我们都查了这么久了,就查出这么一个线索出来,似乎还对我们找到庄家人一点实质性的帮助都没有。其实,我觉得这个肖暖,虽然这个智商上跟你不太配……当然了,虽说这跟你配得上的女人不多……”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秦正南这回是真的不耐烦了,直接把手机甩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转动轮椅准备出去。
姚准知道他生气了,连忙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轮椅,在他旁边蹲下来,“南哥,我的心思你都懂,我真的不希望你再为庄家人的事烦恼下去了。你说他们一家人失踪就失踪了呗,你现在回国来了,我们华美也成功打入国内市场了,你也娶了一个你自己喜欢又喜欢你的太太了……咱不费力再去找庄家人了好不好?不就是半把钥匙么,我觉得那个年代,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您的?我们这些人大费周章都无所谓,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您这么纠结了!”
姚准说完,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下,又说,“或者这样吧,干脆您就把肖暖当成是庄晓暖得了!这不是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吗?”
“钥匙的事,慢慢找,必须找到。至于庄晓暖的事,如果你敢在肖暖面前提半个字,后果你知道!”秦正南视线漠然地看着前方,虽然说得坚定,但声音很低。
说完,就控制轮椅现行离开了书房。
姚准从那警告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无奈,还有即使无奈也要选择的坚持。
哎,南哥啊,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真的就不怕结果会让人失望吗?
秦正南的轮椅刚到卧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抬手去开门,卧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肖暖抱着头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看到他之后,一脸的恐惧,蹲下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将脸贴在了他的大腿上,“大叔,我不要洗澡,不要洗澡……求求你,不要让我洗澡……”
她的身子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所有的颤抖都通过她的手传递给了他。
秦正南一怔,拧着眉立刻握住了肖暖的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不要不要!”肖暖使劲摇着头,抱着他双腿的手更加用力地将他抱紧,生怕他跑了一样,脑袋也一直埋在他的腿上,不愿抬起头来,嘴巴里呜呜咽咽,“我不要洗澡,不要洗澡……”
姚准听到动静,也连忙走了过来,看到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肖暖,也不由地皱紧眉。
卧室的门被打开,一身湿淋淋的季妍走了出来,一边捋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蹙眉看了一眼肖暖,对秦正南说,“先生,太太害怕洗澡。”
害怕洗澡?
秦正南看了一眼狼狈的季妍,浑身湿透,衣服有被拉扯过的痕迹……他很快明白了过来。
“暖暖,我们不洗澡,起来,我们一起午休会。”秦正南一手握住肖暖的手,一手温柔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尽管一脸的担忧,但语气轻柔,商量的意思,透着无限的宠爱。
“不洗不洗,不洗澡……”肖暖终于抬起了头来,却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张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也红了,“不洗,不洗……”
秦正南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就紧缩了一下,抬手捧住她的脸,笑着说,“好,我们不洗,相信我,我们再也不洗澡,好不好?”
“恩,恩!”肖暖重重地点头,眼泪却仍在止不住地流下来。
秦正南将她扶起来,牵着她回到了卧室,季妍把房间门关上,转过身来看着姚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啊?太太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姚准问她。
季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天醒来到今天都好好的,所以医生才让出院的。可是,刚才我给她放好水,把她带进浴室的时候,她刚看到那一缸的水,突然大叫起来,我就去拉她,她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推我,把我推进了浴缸里,自己跑了出来。”
姚准想了下,试探地说,“你是说,太太她害怕水?是不是因为昨天溺水的原因,害怕洗澡了?你应该让她洗淋浴的啊,怎么还敢泡澡啊!”
“我怎么知道,一直都好好的,说要洗澡了就变成了这样……算了,还是让先生自己去安慰吧!”季妍秀眉紧蹙,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蹬蹬蹬下了楼。
姚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下楼去的季妍,无奈地耸耸肩,也跟着下了楼。
秦正南把肖暖放在床上,自己进浴室给她拿了一条沾了水了毛巾出来,笑着对她说,“我们不洗澡,但是擦把脸好不好?你去找一下镜子,都成了花猫脸了。”
那俊脸上的线条那样柔和,那眸子里的光芒那样温情,就像是在诱哄一个拒绝洗脸的小孩说话一样。
靠坐在床上的肖暖,双腿蜷起来,双手抱着腿,抬眸惶恐了看了一眼秦正南,犹豫了一下,才乖顺地点了点头。
秦正南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说完,自己先撑着身子上了床,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一手用毛巾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一点点,一寸寸,用毛巾扫过她的脸颊,额头,鼻翼……擦得很仔细,很温柔,又很有耐心。
肖暖闭着眼睛,任由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一样,为她洗脸。
实际上,现在她的心里,除了恐惧和一点点的安心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就在刚才,当季妍在浴室里喊她可以了让她进去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刚推开浴室的门,听到那哗哗哗的水声,看到那满满一浴缸的水在微微荡漾的时候,她的大脑在瞬间变得空白,刚刚过去的那个溺水时刻带来的恐惧再一次向她袭来……她害怕,她恐惧,她只能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去听,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
太恐怖了!
“好了,我们的暖暖洗干净了!”秦正南放下毛巾,看着洗完脸之后小脸蛋红扑扑的肖暖,宠溺地笑了笑,抬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洗干净了,睡个午觉休息会,醒来就什么都不怕了!”
“恩!”肖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一些,对他点了点头,乖乖地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秦正南下床去,关上窗帘,把床头的小夜灯打开之后才重新回到床上从身后抱住了她,为两人盖上了一条毯子,在她耳边轻声说,“睡吧,睡着之后就会忘掉所有害怕的画面。”
肖暖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太阳落山,她醒来的时候,秦正南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床,坐在轮椅上看着书。
见她翻过了身睁开了眼睛,秦正南放下手里的书问她,“醒了?”
“恩!”肖暖点了点头,坐了起来,抬手按摩着太阳穴说,“睡得头疼。”
“睡觉前的事,还记得没?”他看着她,问。
肖暖的手顿了一下,垂下来转过了身来,对他点了点头,“记得!你是不是觉得我快成神经病了?”
“你也太低估神经病患者的智商了!谁都跟你一样笨啊?”秦正南微微弯了弯眸子,抬手打开了大灯,“是不是现在更怕水了?”
肖暖秀眉轻蹙,咬着唇再次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进浴室听到那水声,看到那水面在荡来荡去的,突然就好害怕,就像是噩梦里的情景真的再现了一样……真的很害怕……后来你来了,我才慢慢醒了过来,发现不是噩梦,其实只是洗澡水而已,可是那一刻,我真的是不受控制地就害怕了……”
听着她语气里的无奈和迷茫,秦正南点了点头,抬手捉住她的手,“暖暖,你还记得上次从希腊回来的时候,你在首都机场睡着那次发生的事吗?”
“在机场睡着?”肖暖想了下,不太确定地问他,“你是说我认错了人那次?”
“恩!”秦正南欣慰地点头,“就是那次。其实并不是你认错了人,你当时说你在梦里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你可以肯定那声音是你妈妈的,所以你才会突然醒来,去周围路过的人里去找你妈妈,是不是?”
“好像是!”肖暖拧着眉想了想,不太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总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包括溺水的时候,你想象到的那些恐怖画面。”他耐心地问她。
“是啊!我就是经常做一些怪梦啊,不过好像每个人都会做梦,稀奇古怪五花八门,应该很正常吧?”
“正常不正常,我们说了不算,需要专业人士来分析。”
“专业人士?谁啊?”
“心理医生。”
“我心理健康着呢,我又没病,我才不去看医生!”肖暖不仅有点诧异了,还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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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在说她有病吧!她这么健康,偶尔做个噩梦而已,怎么会有病?
秦正南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笑着解释,“我们去看的心理医生不是看病的,因为你没病。我们只是去让医生分析一下你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噩梦,让医生帮你克服掉恐惧心里,你总不能以后都因为害怕永远不洗澡了吧?你想不想在水里自由自在地畅游?”
闻言,肖暖半信半疑地拧着眉看着秦正南,所有的犹疑都写在了脸上。
良久,她才问他,“真的可以吗?”
“我们去试试,恐惧心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秦正南的脸上轻松了少许。
“那好吧……无就去吧!”她有点不情不愿地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