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庄停留了一日,李不琢安排了筹建私兵的一应事项,才发现自己的积蓄,要留下部分周转,又有庄子和的支出,眼下郭璞在主持的木机阁,还处在赔本赚吆喝的阶段。若要支撑私兵炼气,手头便有些紧了。
旬休结束前的晚上,李不琢便回到临近第十三司所的千户府。
夜色沉沉,青石地上月照如霜,千户府后院,一阵环佩相击般的清脆琴音连响,余声不绝于耳。
洛还君坐在凉亭里,侧脸与膝前的古琴映着身旁一盏红木架青罗罩花灯的微光。
她的身旁,原本想跟风学一学琴技的三斤,正满脸沮丧。本来以为学琴再难,那七根弦总不能比变化万千的牵机线还难玩儿,但手再巧,也架不住五音不全呐。同样的一架古琴,在洛还君手里就能随手弹出惊艳的曲调,但她自个一拿起来,就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更别提五音之外的文、武二弦了。
眼下洛还君弹的一曲《红鲤抄》,是孙崇德知道李不琢府上女眷买了琴,特地派人送来的谱子。据说是前朝均帝时,某位琴道大家所作,存世不多。浮月坊里的花魁曾说过喜欢这谱子,有好几位恩客得了这消息,重金悬赏,都求之不得。好在,这也让这曲调上佳的谱子,没被青楼艺伎传唱到烂俗的地步。
眼下,琴声一起,假山池里的锦鲤纷纷摆着尾巴凑到岸边,冒出头来,令人叹为观止。
洛还君拿到谱子,才看过一遍,就弹得出神入化,三斤看得羡慕,心中也只能暗叹高山仰止,对弹琴是再没有半分念想了。
但突然,琴声一荡,出现了些许瑕疵。三斤一抬头,便见到李不琢走进后院。洛还君对李不琢微微一笑,一拂手,便弹尽尾声。
“好曲子,这曲子叫什么?”李不琢走近问道。
“是孙崇德送来的红鲤抄,似乎价值不菲,我也是第一次弹呢。”洛还君顿了顿,笑道:“你只赞曲子好,怎么不夸我弹得好?”
“他人练千百遍,都没有你初次弹得好。”李不琢见洛还君言笑晏晏,哪还有半分无知懵懂的模样,不禁心想,她恢复得如此快,不知何时会记起自己的来历,或许……她已经记起了一些也说不准。
三斤听到李不琢的话,顿感受到莫大打击,脸一红,恹恹想道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了,连忙不再去想这事,虽然不会弹琴,但她的机关术最近可是得到鸦师父莫大赞扬的,连忙对李不琢说:“前些天你要的剑鞘,我已经做好啦、”
“有劳了。”李不琢摸了摸三斤脑袋,“我随你去拿。”
正要和三斤去拿剑鞘,洛还君看向李不琢腰间裹住只露出剑柄的烛龙,神情一动道:“它似乎有成妖的机会……
李不琢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洛还君的意思。
烛龙不同于十五,十五乃煞气所凝,诞生了灵性,但并无身躯,只是寄身于惊蝉,便只是“灵”。
灵有高下之分,若是秉天地造化而生的灵,生来便有大道行,甚至圣人对其都有敬畏之心。但十五是李不琢用六部剑的法门培养而成,无气脉诸窍合应天数,乃是先天资质不足,只靠吞噬掠夺其他灵性补充自身,成就有限,除非得了大机缘,大气运,才能跨过瓶颈。
而烛龙乃是神兵,吴潜技近乎道,在铸造烛龙时,便为其铸成气脉与诸窍,暗合天地之数,于是剑成之后,便不再是死物,有了成妖的契机,日后成就远在剑灵十五这等先天不足的剑灵之上。
洛还君身为大妖,眼下她主动点出烛龙有成妖的机会,难道是要助烛龙一把?
李不琢顿了顿,便解下烛龙,递给洛还君。
洛还君手刚触到烛龙剑柄,李不琢与烛龙心意相通,便察觉到烛龙的强烈抵触,但洛还君柔荑轻拂,嘴唇微微一动,似乎说了些什么,烛龙似乎有些犹豫,旋即便安定下来。
接着洛还君对李不琢道:“我想让它陪陪我,明日你再过来吧。”
说罢,走回凉亭,对三斤微笑道:“今夜这凉亭左近,不要随意接近。”又转头看向李不琢:“府中下人,今夜也不得擅入后院。”
李不琢知道这是烛龙的机缘,哪里会不答应,说了一句:“多谢。”
“跟我这么客气作甚。”洛还君笑了笑,来到凉亭中央,倚着桌边斜坐,怀抱烛龙,微微阖上双眸。
李不琢不再打扰,便与三斤去了她的机关房。
一进机关房,三斤便献宝似的取出一件护腕模样的物事,递给李不琢,道:“戴上看看。”
李不琢不知她卖什么关子,依言戴上,这护腕大部分是龙眼木打造,木纹与烛龙的刃纹有些相似,腕口环着四匝金线,表面浑然一体,底部合拢后,也没有丝毫雕凿痕迹。
李不琢暗自用内炁查探,却发觉护腕里面大有机关,但弄不清楚构造。
“还好我提前做了模子,不然洛姐姐把剑拿了过去,眼下都不能试剑鞘了。”三斤嘀咕着,不知激发了什么机关,一个偃师人偶自暗处走出来,捧着一柄木剑,形制大小和烛龙一般无二。
李不琢心中一动,把木剑拿在手中,三斤又道:“你把内炁激发至四匝金线中,转动两圈试试。”
“好。”李不琢一点头,当即激发内炁,腕口的金线发出微不可查的咔嗒两声,紧接着,整个护腕无声解体,沿着李不琢的手腕、手掌,蔓延至剑柄,剑身,只一瞬息的功夫,便覆盖了整个剑身,又咔的一声,所有木片紧密咬合,组成一件剑鞘,严丝合缝,吞口处四匝赤金色细线凑成了一个李字。
李不琢面露惊讶之色,三斤见状欣喜笑道:“喜不喜欢,这剑鞘可是我自个儿琢磨着做的。”
李不琢笑了笑:“当然喜欢,烛龙乃是神兵,我本来还犯难,不知用什么剑鞘来配,眼下却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