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7.第1267章 谁敢立教称祖

远古水火之争的收官之地。

姜赦身形转瞬即至,劈头盖脸便是一拳。

陈平安并未着急出剑,身形不退反进,如前去就山再撼山,单手硬接姜赦此拳。

只是一递拳一接拳,双方头顶,天空便出现一处光阴漩涡,这是双方拳意与光阴长河碰撞、激荡而起的异象。

光阴漩涡之内,犹有种种奇异场景,一一生发,层出不穷,显现出各种古战场的厮杀过程,如一幅幅灵动壁画。

毕竟是十一境武夫的一拳,陈平安身形倒退,一退再退,刹那之间,拉伸出一条长达十数里的青色长线,最终站定,双袖鼓荡不已,似有一串串闷雷声响。陈平安抖了个剑花,剑尖金光流转,熠熠生辉。

“有点气力。如果是位气盛武夫,胆敢硬接此拳,估计这会儿已经投胎去了。”

站在陈平安原先所站位置,姜赦拧转手腕,震散拳意,流露出几分赞赏神色,微笑道:“比起上次在太平山接下半拳就倒地装死,长进不少。”

体内五份武运,以二打三,形同一处争战不休的战场,在姜赦的人身小天地之内,如三股叛贼作乱,这让姜赦难免有些烦躁,必须分心将其镇压,如皇帝不得不离京御驾亲征平叛,兵力上还是劣势。

姜赦无需任何言语,甚至不必动用丝毫灵气,只是招招手,先前被他一屈膝踩踏而出的大地裂缝,竟是一座“山脉”大阵,中央地带便是祖龙之山

,其余皆是由此延伸出去的龙脉。

这一手,宛如后世雕刻印章的阴刻手法,等到姜赦敕令,大阵拔地而起,山峦起伏,除了呈现出漆黑颜色,与世间山脉形状无异。阵法如大岳压顶,向远方陈平安那一粒芥子身形轰然砸去。如一方大小不输倒悬山的山字印,将大地作为宣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陈平安钤印而去。

陈平安纹丝不动,只是提起长剑,朝高处写意一划,将其轻松斩碎。

巍峨群山,随之崩碎,阵法蕴藉的无穷道意,没了枢纽支撑,化作一场磅礴大雨,迸溅开来,无数金色雨点纷纷落地,这一幕画面,可谓炫目至极。

天劫一般的大道压胜。

一剑说斩就斩了。

姜赦笑了笑,若是技止于此,自己哪敢妄言做掉半个一,再登天去会一会周密。只见那些金色雨点刚刚触地,沾染了些许土性,便化身一尊尊金色力士,数十万身披甲胄的,矗立而起,结阵围杀陈平安。犹有那些不曾彻底破碎的条条山脉,在半空显化为身披各色甲胄的魁梧神将,身高百丈千丈不等,手持兵器,或使出一门门神通,或祭出一道道攻伐术法,数以千计的神通术法,堆积如一阵密集箭矢,乱哄哄向陈平安攒簇而去……

陈平安面带笑意,手持长剑,心念微动,剑光流溢,如编织起一轮皎皎光亮的满月。

这轮圆月蓦然扩大,团团月相裹了长剑,笼

罩了头别玉簪的青衫剑客,剑气强盛无匹,月光如水,一瞬间漫溢整座人间。

什么神通什么术法,什么大地之上的力士,悬空的金甲神灵……浩浩荡荡的杀伐声势,悉数被剑气一气洗掉,悄无声息的消散。

陈平安微微皱眉,低头望去,只见心口处,横插着一支五彩宝光的短戟,不知何时穿透了心脏和后背。

将那并非实物的短戟缓缓拔出,手指稍微加重力道,轻轻捏碎。只见被短戟洞穿的心脏处,一团浓稠如水银的金光而已,并无半点鲜血,故而算不得致命伤,说是受伤,估计都有点勉强。这便是这副神性身躯的强横所在,无垢无暇无缺漏,大道自行循环不息。

确实,能够与天庭周密遥遥抗衡的人间半个一,一旦陈平安不再藏掖,当真有那么好杀?

姜赦站在远处,伸手握住那杆长枪“破阵”,一只手抵住脸颊,气笑不已。

方才竟是一个不小心,被一把神出鬼没的碧绿飞剑给戳穿了腮帮,不过伤口愈合极快,姜赦当然并无大碍,就是丢了些面子。

可仍是被飞剑蹭走了一滴鲜血,陈平安抬手将飞剑十五收入袖中,双指搓动那份战利品,神色间有些遗憾,可惜无涉本命元神,不然若是能够像郑居中追杀大妖胡涂那般,就有赚头了。陈平安将那滴鲜血往地上一甩,身边便多出个用处不大的“姜赦”。

这尊被陈平安以符?手段临时

铸造而出的假相,就杀力而言,虽然鸡肋,却别有用处,宛如一份用以探究人身天地洞府数量、经络走势、所炼本命物等的拓本,能够让陈平安顺势看到一些姜赦的内景气象。

只是不等陈平安多看一眼,那“姜赦”便造反了,不知姜赦用上了何种手段,竟然能够让它临阵倒戈,一拳直击陈平安面门。

陈平安便伸手拧断了它的脖颈,瘫软在地,身躯如雪消融,重归一粒鲜血,想要遁地逃窜,陈平安摊开手掌,便有一道袖珍阵法困住它,再将它拘押至掌心上空一只无形白碗内,一粒鲜血滴溜溜旋转不停,到处碰壁,如日月在盘内走丸状。

姜赦突然松开长枪,问道:“敢不敢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武道之争?”

陈平安笑容如常,“敢不敢来一场光明磊落的学问之争?吟诗作赋,比拼文采?”

言语之际,轻轻晃动手腕,手心上方悬空的粗胚“碗内”,一粒鲜血演化出“姜赦”“元神”、“兵家”,“武”,总计七个文字,蝇头小楷,如以朱笔题写于一只雪白瓷碗内壁,只等拿去窑内烧造。

看架势,陈平安是想要帮助这位兵家初祖仿造一件本命瓷?

那只粗胚白碗虽然尚未烧炼,便已胎薄如纸,晶莹剔透,只见碗内七个文字排列成阵。

姜赦眯起眼,是故弄玄虚?还是有的放矢?难不成在那天外战场,作为合力更改了青道轨迹的报酬,避

免两座天下相撞的惨剧,大功德一桩,三山九侯先生便破例传了这手秘术给陈平安?

陈平安单手抓碗,高高举起,看那还是空白的碗底,似乎在犹豫要刻上什么底款才算应景。

北斗七星高。

姜赦摇摇头,“原来是装神弄鬼,你缺了‘火候’。”

哪怕是学青冥天下那个复戡小姑娘,在殷州境内,摆弄出一座紫薇垣大阵也好,毕竟陈平安是半个一,自然要比鬼物徐隽更加名正言顺,自身就可以成为阵法枢纽。这处水火之争的战场遗址,确实留存两种道韵不少,是天然的窑口,可要说这北斗,“注”字不成。姜赦又非妖族,并未被年轻隐官缝衣承载真名,何况陈平安也不是跻身十四境的火龙真人。

山巅斗法,大修士谁都有几手压箱底的杀手锏,怕就怕一些个出奇制胜的偏门招。

修道路上,姜赦为此吃亏不小,多次被一些怪招,灰头土脸,消磨道行颇多,当然,与他为敌的,吃亏更大。

陈平安故作恍然,好似被拆穿伎俩,果真没有书写题款再将其丢入龙窑烧造,松开手指,一只红字白碗顺势滑入袖中。

先凝聚水运作碗,再以火运炼化,就是一场陈平安借助天时地利的模仿水火之争,牵引天地气机,本地流转万年的残余天道,都会将姜赦视为必须诛杀的大道仇寇。

环环相扣。

显而易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平安也算是用

上了兵法。

陈平安一双粹然金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姜赦。

人生在世,置身于一条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的光阴长河,都在?水。

有不少的相似之处。

修行道路,双方都是武学兼术法神通。

姜赦是那远古人间,凭借一己之力,第一位手刃神灵、打破金身者。凭此得到一份“人道”大气运庇护。

陈平安则是骊珠洞天小镇之内,第一位手刃炼气士者。因此重回那张赌桌,天井内一炷香火,光亮暴涨。

皆是大逆不道,皆是异端。

他们今天的对峙,好似一种命定,就像互为讨债和还债。

人的名树的影。

远古天下十豪之一,人间第四,兵家初祖,武道十一境。

随便拎出哪个头衔,都足够让一位十四境修士都觉压力。

陈平安也与小陌学了一手,与谁问剑都不必太当回事,怕他个卵,再厉害,顶天也是个人。

姜赦问道:“选择这里作为战场,你小子是不是早有预谋?”

陈平安微笑道:“忘了。”

确实有过一些假想敌,比如夜航船打过一架的吴霜降,作为陆台两位传道人之一的裴?,与田婉合谋、对宝瓶洲剑道气运谋划已久的白裳,还有那个极有可能对陈平安来一场“袭杀夺宝”的吾洲。

为了关押自身神性,必须选择遗忘,以此打造牢笼,垒砌层层关隘,画地为牢,用以自囚,自我流放。

姜赦望向陈平安手持长剑,面露讥讽神色,啧啧道

:“认了主,便分出了规矩森严、不可逾越的主次。何苦来哉,还不如当初平等结契。”

简而言之,如今才是仙人境剑修的陈平安,他的道心和境界,就是一种对持剑者的最大掣肘。

上次“登山”重逢,表面上持剑者也曾与姜赦递出几剑,看似随心所欲,不受拘束。事实上,作为主人的陈平安,当时并无任何杀心,准确说来,是没有什么强烈的道心起伏,故而持剑者才会显得格外自由,一如她在天外斩杀披甲者,只因为身为主人的陈平安不在身边。一旦陈平安遇见披甲者,不起杀心还好,只要起了杀心,持剑者就得退位,必须让出主位给陈平安,转变身份,让后者成为持剑者。

姜赦摇摇头,眼神怜悯,“真是替你们这对狗男女倍感惋惜,更觉尴尬。”

不然陈平安身边有个杀力高如持剑者的存在,当那打手和护道人,陈平安就算只是个玉璞境剑修,横行人间作逍遥游,有很难?

哪怕神位高如持剑者,终究不是那位远古天庭共主,终究无法得到真正的纯粹的大自由。

只因为其余四位至高神灵,依旧高不过天道。

姜赦冷不丁说了句怪话,“光阴长河畔那场议事,我相信你第一眼见到持剑者的那个瞬间,一定会很绝望,还会带点愤怒?”

陈平安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关键是连

理由都帮我找好了,无需过心关。”

沉默片刻,陈平安神色复杂,喃喃道:“我这师兄……”

不知如何评价,真是教人无语。

――――

蛮荒天下。

这是一支很奇怪的游历队伍,古怪神异凡俗兼有。

蛮荒的无名氏,作那领路,作为唯一的本土人氏,带着一帮外乡人游山玩水,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由他带路,可以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队伍气氛还挺融洽,反正本就无冤无仇的,无名氏就当是结下一份可有可无的香火情了,说不得将来哪天去了青冥天下,就要投靠他们,好歹有个落脚地。

在蛮荒这边,往往是交了一个山上朋友,就会无缘无故树起一片敌,这点倒是跟浩然天下的山下官场差不多。

就是不知遍地道官的青冥天下,又是何种光景。与张风海并肩而行的无名氏,瞥了眼身后队伍,笑了笑,既然好奇,一去便知。

青冥天下这拨属于自立门户的私?道士,祖山闰月峰,地界辖境极小,不过是祖师堂所在的山头,外加一条弱水中游。

宗主张风海,是一位新十四境修士,新取的道号很土气,“泥涂”。

副宗主兼首席供奉,陆台。

陆台屁股后头,还跟着一条被他取名“陆沉”的土狗。

浩然天下的书院贤人李槐。本是最普通的一个,在这支队伍里便显得十分异类了。

陆台就走在李槐身边,问东问西,反正话题绕来绕去,总能

跟陈山主、隐官扯上些关系。

无名氏感慨道:“实在好奇,那位鸦山林师到底有多强?”

张风海说道:“杀力之高,我只能说不能以寻常十四境视之。”

无名氏点头道:“于我辈武夫而言,这几乎是能够得到的最高评价了。”

张风海疑惑道:“前辈内心始终以武夫自居?”

无名氏笑道:“私心使然,武道一途,毕竟不比修道炼气,坐断津流的老天爷,数量要少些,机会自然就更大些。”

张风海虽然跟着位无名无姓的蛮荒远古大妖相处不久,却觉颇为投缘,事实上,无名氏何尝不是如此,必须反复暗示自己静观其变,才能不让自己一个冲动,就投了张风海所在宗门的金玉谱牒。缘聚缘散如潮起潮落,潮退时何等悄然静谧,潮起时何等气势磅礴。

无名氏稳了稳心神,直截了当问道:“道友如今算是攒够了道行,功德已满?”

既然对方敢有当面此问,张风海便愿意回答这种比较犯忌讳的问题,直白无误给出答案,“尚有一劫要渡。脱身烟霞洞之际,与道祖有过约定,我需要参加三教辩论。一劫才刚结束一劫就又起。”

无名氏说道:“论道一场是天大风波,定风波也是修道一场。”

张风海笑道:“决然是此理。”

人生在世,无论仙凡,修道还是不修道,都是各有各的劫数和起运。

“小人”跟着自家命理走,“大人”却被天运牵

着跑,概莫能外。

像那扶摇洲如斗城祖师、道号虚君的王甲,便自言有三场刀兵劫要渡,一洲陆沉,宗门覆灭,自身兵解。

宁姚当初离家出走,过倒悬山游历浩然天下诸洲,一直走到骊珠洞天的小镇才停步,也是此理。

无名氏抱拳说道:“那容我小肚鸡肠卖个乖,等到辩论结束,再去闰月峰拜访道友,看看能否借助宝地,选定大道方向。”

张风海点头说道:“趋利避害是天性,不必如何矫情修饰。”

无名氏问道:“那么何谓天心?”

张风海微笑道:“等道友到了闰月峰,小道可以姑妄言之,道友可以姑妄听之。”

无名氏揉了揉下巴,想起一桩烦心事,“白老爷未必肯放行啊,道友走得出烟霞洞,我却未必离得开蛮荒天下。”

张风海说道:“此行本就想要拜访白先生商量一事,想必蛮荒总要个可有可无的退路,一旦大势糜烂不堪,可以存续香火。”

无名氏到底是一位修道有成之士,毕竟不笨。瞬间听明白了张风海的言外之意,很简单,如果蛮荒天下被浩然打崩了,甚至白泽竭尽全力,不计代价和后果,也无力弥补什么,那么蛮荒天下就需要一二香火、道种,能够在某地延续光亮,或落地生根,自然生发,有朝一日再返家乡……这就类似剑气长城的飞升城,浩然天下的南婆娑洲齐廷济和龙象剑宗,以及如今置身于青冥天下

的护道人程荃、旧刑官豪素他们。不一样的归途,同样的过程和良苦用心。

无名氏沉声道:“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先行谢过。”

张风海笑道:“‘趋利避害是天性,不必如何矫情修饰。’这句话本就是为我们双方说的。”

无名氏爽朗大笑不已。若是聪明人还有趣,那就妙了嘛。道上缘分一事,委实妙不可言。

他们的对话,十分随意,都没有用上心声言语,李槐这一路听了几耳朵,也只当听了些云雾在天不落地的仙家话。

陆台鬼鬼祟祟说道:“宗主今儿笑脸比平时一年还多了,怎的,月老牵绳,红鸾星动啦?”

师行辕瞥了眼无名氏,她忍不住啐了一声,只觉陆台这个说法恶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吕碧霞惊讶道:“不料宗主能够在这种未开化的蛮夷之地,遇见相谈投机的道友。”

若是张风海真能从蛮荒拐了这位大妖去闰月峰,确是一大臂助。是否可以担任那……护山供奉?

无名氏突然以心声问道:“林江仙跑去你们青冥天下立足,总要有个经得起推敲的理由吧?”

张风海默不作声,心中只是有个猜测,要比先前在烟霞洞内更加清晰,却不好与暂时还不是自家谱牒修士的无名氏一语道破。

白玉京与林江仙,各自等个“陈”?

白玉京等待大掌教寇名的合道成功。

剑气长城的末代祭官燕国等待隐官?

问题在于,后者等到了

,又该如何?

――――

不可言说的禁忌之地,见过了郑居中,不虚此行,确定他暂时不会对白玉京出手,陆掌教就可以放心打道回府了,奇功一件!

人逢喜事精神爽,哼着不着调的乡谣小曲,两只道袍袖子摔得比头顶所戴道冠还高了。

陆沉咦了一声,停下脚步,摊开手掌遮在眉眼间,举目望去,竟然远远瞧见一道身影,陆沉踮起脚尖,定睛望去,喜出望外,竟有活人,在此地,谁不是同命相怜的异乡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陆沉脚尖一点,施展遁术,往那道友掠去,不忘开口出声,与对方提醒自己的存在,免得被误认为是心怀不轨之辈,白白伤了和气。

只见有个年少面貌的修士,明明是那种几近功德圆满的得道之士,却如一截了无生机的枯死老木,在此慢慢腐朽。

修士盘腿而坐于虚空中,手持拂尘,正在做那吐纳课业。

每次呼吸,便有两缕夹杂五色的气机,从鼻孔中喷出,如一条浩荡江河,川流不息。

光凭这一手,搁在任何一座天下,给旁人瞧见了,都要惊呼一声老神仙,仙风道骨。

只是在那蒲团周边,满地灰烬凝聚不散,日复一日,经年累月,铺了厚厚一层。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张蒲团,便是这类灰烬堆积而成,犹如古木年轮,一圈又一圈。

陆沉见对方并不搭理自己,只得伸手挡在嘴边,“道友,道友,能否

一叙?”

修士缓缓撑开眼皮子,手背处又有一片灰烬飘落,修士幽幽叹息一声,轻轻呼了口气,那灰烬便飘落在一层蒲团年轮某处。

“道友来此何事?”修士沙哑开口,所说言语,陆沉刚好娴熟,是某地的上古雅言。记起来了,是那碧霄师叔的蔡州道场?

陆沉心有戚戚然,多半是那惹恼了师叔的道友,好像躲哪里都不放心,只好来此避难。

敢招惹碧霄师叔的,相信道行差不到哪里去。

陆沉规规矩矩打了个稽首,“小道陆沉,特来此地拜见前辈。”

修士眼神深沉,扫过一眼年轻道士的衣冠装束,沉默片刻,问道:“那位别号蔡州道人的碧霄洞主,如何了?可有十五?”

见对方说话的口气,中气十足,观其面相,神意饱满,估计是个刚来此地没多久的新人。

在这边待着的,不管根脚道脉如何,多是来此避劫,却要受天磨。

陆沉点头说道:“十五了,刚回青冥天下没几年,就十五了,普天同庆的大好事,白玉京那边都要主动跑去道贺。”

修士闻言道心一震,情难自禁,面露惧色。

再顾不得什么,修士抖了抖袖子,连忙抬手掐诀起来。

随着老修士的掐算推演,手指间流光溢彩,光晕层层漾开,显现出诸多妙不可言的异象,修士脸色逐渐阴沉起来,死死盯着这位满嘴谣言的年轻道士,“故意诓骗,耗我心神,好玩吗?”

陆沉盘腿

坐在不远处,笑问道:“前辈就不顺便算一算‘陆沉’的运势?”

修士脸色阴晴不定,终究归于无奈,满脸疲惫,愈发暮气沉沉,“你到底是谁,有何境界,什么身份,与我何干。”

陆沉点头道:“有道理的。”

那位修士颇为意外道:“不曾想道长也精通技击之术?”

陆沉也觉意外,赧颜道:“精通二字,万万算不上,会一点皮毛。没法子的事,常年走南闯北,挣的,都是出卖脚力的辛苦钱,风餐露宿,不懂些拳脚功夫,没有武艺傍身,路上遇到歹人,剪径的蟊贼,怎么办?老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修士点头道:“道长说的在理。出门在外,道理只能说给讲道理的人听,拳脚却是谁都能听的结实道理。”

至于什么靠脚力挣钱,听听就好。不算此地道龄增长,修道三千载云水生涯,见过各色人等,各种脾性,如眼前这位“年轻”道士这般,确是少见。

修士到底喜好清静,便下了一道措辞委婉的逐客令,试探性问道:“既然只是偶然相逢,道长短暂休歇过后,此行去往何处?”

陆沉斩钉截铁道:“觉着饿了就回家吃饭啊。”

――――

落魄山中,先陪着右护法大人一起巡山,白发童子腋下夹着一本册子,一手振臂高呼,“跟着隐官老祖混,一天吃九顿,升官又发财!”

巡视完了集灵峰的后山,分道扬镳,白发童子说要

去趟拜剑台,督促爱徒练剑,与小米粒各自抱拳作别,道一声“江湖再会”。

“高徒”姚小妍,哈哈,与师父一般个儿高嘛。

被隐官大人暗赞一声“行走武库”的白发童子,已经教给姚小妍的三门剑术,分别对应三把本命飞剑。

白发童子不着急御风去往拜剑台,独自走在山路间,蘸了蘸口水翻看册子,是本副册的副册,详细记录着山中的鸡毛蒜皮和恩怨情仇。

比如温仔细那厮胆大包天,竟敢在郑大风那边给隐官老祖下眼药,说某些山水邸报上边有些牢骚,质疑隐官大人为何不去蛮荒。

想起此事,白发童子合上册子,嘴上碎碎念,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就在此时,一个嗓音在心扉间响起,“不去自然有不去的理由。”

白发童子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心弦紧绷起来,站在原地不挪步了,就像被施展了定身术。

从它眉心处激射出一粒金光,吴霜降现出身形,径直向前走去,“跟上。”

白发童子耷拉着脑袋,病恹恹跟着,怕啊。

以陈平安的性格,既然答应了吴霜降要照顾好白发童子,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绝不含糊。

其实吴霜降一行人问道白玉京的大致结果,陈平安说不定要比青冥天下的山巅修士知道更早,比如当那位落魄山编谱官跌境至几近“无境”之时,便是这位箜篌道友体魄神魂最为孱弱之时。陈平安当时就心知肚明,吴霜

降在白玉京地界,肯定已经“身死道消”。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落魄山都该立即给白发童子安排一位护道人。比如谢狗,或者是老聋儿。反正至少得是一位飞升境才行。

可既然陈平安没有这么做,那本身就是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并不需要去过夜航船、蛮荒天下和五彩天下的吴霜降告诉陈平安。

以吴霜降的才情,自有秘术,开辟出一条神不知鬼不觉的“通天”道路,让白玉京和文庙都无法立即察觉行踪。

换境。

当然,若说文庙和白玉京有心,假定存在一种可能,吴霜降能够“借尸还魂”,再借此反推真相和过程,盯着落魄山,想必也能寻见蛛丝马迹。可问题在于礼圣去过大骊京城了,几位至圣先师的得意学生,因为封正一事,更是去过落魄山……既然他们都没有说什么。那么文庙对待此事,态度就很值得玩味了。

先前持剑者现身青冥天下,并非是陈平安对白玉京的某种示威,而是对吴霜降的一种提醒。

按照约定,可以动手了。

――――

刘飨伏地叩拜,起身后略作思量,一步跨洲,来到桐叶洲。

很快刘飨身边便多出一位神色木讷的“桐叶”道友。

只见他头戴一顶碧玉冠,一双金色眼眸,腰悬一枚玉圭佩饰,形容古貌,有王侯气象。

但是满脸疥斑,而且身上装束变化不定,或是青袍玉带,或是缟素披麻,或是披挂甲胄。

这就是桐叶一洲气运流转导致的合道,或者说是显圣。

刘飨说道:“文庙圣贤对皑皑洲充满忧虑,那我就偏爱几分。北俱芦洲最不服管束,所以我便青睐。你桐叶洲一向最为闭塞,所以我才肯让你显化。将来他哪天去蛮荒战场,不管是以何种身份,你就都跟着,就当是一起还礼蛮荒。”

――――

不知为何,姜赦觉得眼中陈平安变得陌生起来,竟是让他这位兵家初祖心中,没来由起了一种大道之争的杀机,以及压力。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终于记起来了。三教祖师已经散道,万年未有之变局,人人争渡,得道者一。原来崔师兄早就算好了。”

“让小师弟来统率兵家。”

“由陈平安来立教称祖。”

175.第175章 敕令190.第190章 我是一名剑客801.第801章 天上月(二)520.第520章 小巷祖宅一盏灯199.第199章 黄雀去又返926.第926章 见个老先生733.第733章 炼剑(二)949.第949章 太上宗主800.第800章 天上月(一)111.第111章 斗笠796.第796章 解契687.第687章 陋巷处又有学塾(一)53.第53章 赠送860.第860章 问我春风1172.第1172章 此间山水如贼窟362.第362章 原来也不太平596.第596章 好人小姑娘(一)424.第424章 少侠遇见大侠575.第575章 自古剑仙需饮酒(三)870.第870章 夜归人7.第7章 碗水1232.第1232章 求之不得大风流491.第491章 天地无私,人伦有道155.第155章 相谈甚欢1247.第1247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五)第1298章 就酒534.第534章 收武运吃珠子10.第10章 食牛之气281.第281章 离别而已17.第17章 不平则鸣515.第515章 报道先生归也(中)94.第94章 秀色可餐808.第808章 一个年轻人的小故事149.第149章 约战874.第874章 万年山巅十一人303.第303章 分道699.第699章 境界于我无意思824.第824章 朱颜敛藏854.第854章 万事俱备只欠风雪1071.第1071章 高处403.第403章 在书院853.第853章 人生好像一直在陋巷徘徊1237.第1237章 境界岂可匀一匀378.第378章 吃臭豆腐呦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钱堆724.第724章 月色洗剑为斫贼474.第474章 又一年下雪时(下)175.第175章 敕令18.第18章 五去其三210.第210章 山水相逢也重逢296.第296章 远望307.第307章 老僧不爱说佛法698.第698章 宁姚出剑会如何1019.第1019章 今宵爽快1142.第1142章 道深者言浅870.第870章 夜归人1225.第1225章 随手斩飞升766.第766章 不知不觉十五年72.第72章 黑云1064.第1064章 倚天万里须长剑240.第240章 观瀑858.第858章 逢雪宿芙蓉山第1292章 一条剑光无限意288.第288章 北行844.第844章 不能白忙一场431.第431章 江湖险恶1023.第1023章 邻居241.第241章 泥菩萨有火气790.第790章 好好消受61.第61章 过河卒319.第319章 出剑而已141.第141章 百怪(上)209.第209章 也是木剑45.第45章 阳光102.第102章 白虹平地起937.第937章 饮者1263.第1263章 故事是一把双刃剑1248.第1248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六)1265.第1265章 兵家必争之地271.第271章 好久不见,宁姑娘907.第907章 邀请446.第446章 桌上又有一碗饭(下)636.第636章 隔在远远乡471.第471章 于不练剑时磨剑(下)74.第74章 火龙走水333.第333章 偶遇1207.第1207章 下了场大雪996.第996章 天下地上808.第808章 一个年轻人的小故事369.第369章 人间苦难说不得也1243.第1243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上)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师父152.第152章 高出天外978.第978章 一只笼中雀962.第962章 互为苦手497.第497章 一起出手227.第227章 出剑了788.第788章 人生梦复梦348.第348章 真先生也965.第965章 新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