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城池主府邸中,白云侯、张盼、华章则于某房间内商议。
张盼沉默不语,华章则为主分析道:“侯爷,咱们先前没有下动手的命令,是对的,听说,萧云进城之时,并无隐藏行踪,所以无数百姓和士兵是看到了其入城、进了府邸的,若其出了事,直接被猜疑对象肯定是咱们,可见,其入城之前,就是有着将事局张扬开来的打算的,而方才的那两个奏报,也验证着行事稳妥的必要性。”
方才,士兵来报,萧家军于濮阳城的四万大军已经在彩凤宫主、梁无忧的带领下,到达了城池之外,与那先前那一万萧家军汇合了,算是兵临城下;另一个消息,则是先前布置于那宴客厅房顶以及院外所隐藏起来的所有士兵都被无察觉点倒,也即是说,即便白云侯发下了动手的指令暗号,也无人可听命。
白云侯一时起身,手持茶杯走来走去,他要从头至尾的,将这件事好好思考一番。
埋伏的士兵被制伏,大概是那个一直没有现身的太阴真人之故。
那么,萧云的应对布局,就不止是将行踪高调暴露,更是有太阴真人暗中佐助,可以推测,一旦自己当时发令动手——不论对象是那些埋伏起来的士兵,还是随后出厅后调动的人手,在成功之前,太阴真人都会突然杀出,制服住自己,那时刻,自己不仅不会成功,还会使图谋宣布于众,造成心思狭隘,要不利于萧家军的事实,萧云得了把柄,会受到军民同情,还可以用自己当做人质安然出城……
想到这里,白云侯手一哆嗦,一阵后怕,茶杯差点落地。
而再一深思,萧云既然是诈死的,并用这么一招突然复活示威,矛头毫不掩饰地对准自己,也即,幽燕山那个任务怎么回事他是知道了。
那么,诸葛治所说的入山经过,和蛮王的那个约书,真的是萧云单方面努力才达成的吗?
万一这也是蛮王意志,要与萧云一方媾和,而其又和夕照城方面先前有盟约,那么,三方一盘棋,自己对城池内的萧云动手,蛮王自幽燕山攻击自己的后方,前线,城池之外的五万萧家军和前线的夕照城主夹击自己所在的城池,那么,难以等到援军的自己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一联想,白云侯就不是后怕的事了,而是整个的胆寒,茶杯掉于地面,啪的一声粉碎。
本来是想布置阴谋对付别人的,没想到自己绕进去的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入夜,赵舍和常飞燕总算被劝了回去。
萧家军营帐内,萧云等首脑汇聚一团。
众人想到的是白日的局面。
任九重道:“火烧庭院,这个白云侯爷,竟然学那柳湘!”
昔日濮阳城主手下的大将柳湘,为了除掉不归服自己的人,进行了火烧大殿之策,不可谓不毒辣,白云侯这么做,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激发。
诸葛治叹道:“世上人都喜欢火计,大概,这也是人之天性。”
火代表绝对的毁灭性,不留后患,可令人根本上安心,火计也是最容易办到的人类利用自然之力的方式,当然一直受着推崇。
慧通则道:“贫僧只是担心,下一次,他还会不会使出类似手段。”
众人没有回答。
帝王心态,不可以常理计,只不过,下一次若再有手段,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这时,彩凤宫主嘱咐萧云道:“云弟,下次千万不要再使用这种计策了。”
原本,萧云的意思,是不告诉诈死以来发生的所有事的,无奈,一些蛛丝马迹还是瞒不过她,被知晓后,好一通埋怨,毕竟,做这种事也是有成功率的,失败,即是风险。
所以,虽然萧云认为,这一出戏,是不得不演,总要为手下将士着想,他还是做下承诺,道:“不会了。”
张彦、成继却道:“不过这一回,也让他知道咱们并不好惹了。”
这句话,众人则频频点头。
有时候,讲道理只用嘴是没用的……
夜中,众将领散去,诸葛治本该回自己的营帐的,中途,却悄悄地行向了另一个方向。
野地中,某棵大树下,竟有一个人背对着等待,听到脚步声后,其转过身来,摘下蒙头,竟是张盼。
诸葛治停身,欣慰地道:“二哥,你还是来了。”
白日,城池之中,将要离去之时,自己做了一个手语暗号,那是两人自江湖时代就研究出来的一个无声交流的系统,没想到,张盼真的全然理解,并前来相会了。
张盼一叹,也道:“是啊,我来了。”
他本身也没想到,经过了白日针锋相对的阵仗,已成敌我,自己虽然犹疑过是不是陷阱,还是来了。
而再次的开口,非观当下:
“想当年,咱们武林盟结义四兄妹初出江湖打拼,是多么快乐的一段时光啊——”
两人倚靠在大树下,开始联想起往昔的一幕幕来,笑谈不止。
仿佛回到了过去,心无挂碍。
不过,时移世易,这种信任和无隔阂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种关键的无奈,一时沉默。
半天后,张盼很自然地道:“白日的计策,很不错,我一点都没有预见出来。”
诸葛治摇摇头,声音低沉道:“勾心斗角并非我之所长,我比不过二哥,而白日的事,不过是个小把戏,没有半点攻击力。”
张盼则道:“虽说如此,单纯惊魂,也收到了你们想要的效果了。”
白云侯茶杯掉落面上无色那一幕,他看在了眼里。
再接下来,两人又一次无话可说。
最后,诸葛治总算开始结束本次约会,起身,拍拍身上尘土,道:“总之,日后我们要各为其主了。”
张盼也起身,无声点头,道:“那么,就谋略场上见吧。”
就此,两人分向离去。
貌似决裂,又仿佛新的开始。
第二日,萧家军与白云军两军首脑聚首,正式商议下一步全线进军夕照城的战略。
这次,没有了后方的牵制,没有了嗜血军的逞威,兵力上也占据上风,一时之间,白云军前景被完全看好。
统属方面,白云侯自然没道理再容忍萧云领袖白云军,萧云就回归了五万的萧家军中,两军再次分割。
而那个元帅的称号,即便还没有得到白云侯官方明面的承认,也在民间以及士兵中散播了开来,萧云彻底变作了萧元帅,甚至以“萧帅”相称。
可谓一切初步走上了正规。
只是,夕照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征服。
夕照城主收到了蛮王遥远寄来的信后,先是一惊。
他无法想明白,这位自己游历南疆时曾经的结义兄弟,以及战略盟友,为何单方面放弃了盟约,不再履行盟间责任,而是秉持中立。
莫非是因为嗜血大将的死?
不过,若此原因,蛮王该更憎恨白云军方面吧?
更何况,信中蛮王说,因萧云之缘,故而结盟,但具体是什么“缘”,蛮王并没有点明,或者说,刻意回避了。
信中根本没有涉及白云方面一字半句。
夕照城主研究了信良久,总觉得这其中措辞为妙,隐含玄机。
良久,他喃喃道:“萧云么……”
半天后,夕照城主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向外吩咐道:“全面撤出子、午、夕照三城之外所有城池、据点的驻军、物资、装备,以及居民、财产等!若有民众不愿撤走的,不必勉强,相信白云侯也不会为难他们这些普通人,之后,加重三城之防御,固守不出!”
那听令的武将大吃一惊,道:“大人,这是要?”
夕照城主冷笑道:“白云侯,他不是要攻城掠地吗?那好,本城主就送给他一些城池和领土!”
而白云军阵线中,早谈之时,收到了这个消息后,主营帐之中,满是惊呼,一般的武将,自然是高兴为上的,毕竟,不必打拼就大大前进了一步。
然而首脑们,则是先喜后忧。
看着正中心的城池地理模拟图,华章叹道:“夕照城主此计,不可谓不明智啊,放弃地域,表面是惧战退却,事实上,却是避免了无意义的损伤,将战线全面收缩,丢卒保车!”
萧家军的诸首脑也身处帐中,毕竟,联合作战,谋略要一同商议设定,资源也要共享,形成配合的。
诸葛治看着地形图,皱眉赞同道:“不错,夕照城、子午双城,这三座城池正好扼守住夕照城其内更广大地域的土地,打不下来这三座城,就谈不上真正的征服对方,僵持下来,没有好处的只会是我们。”
萧云也分析道:“此三城的位置倒真是占尽地利,而且夕照城主恐怕经营日久,易守难攻,硬打并不容易。”
攻城战,说实话没有人愿意打,因为,在成功之前往往需要付出无数的血杀、死亡。
但是,破城,在大部分情况下打的都是攻坚战,至于运用计策,从内部突破,云云,多数时刻都是书本上的战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诸多条件俱在,才可能实现,上天给不给这么一个渺茫的机遇,都难说。
张盼看着那地图,想到的却是另一方面。
就夕照方现下固守的版图来说,夕照城处于中线、南端的位置,而子、午双城则位居地域的西面,一上一下,靠北的为子城,靠南的为午城,子午与夕照两地相隔近千里,即便快马急行军,也要数天工夫,这种间隔,兵力调动,战略共识重构,都极其不易,或者说,一方有难,另一方也不可能及时救助,这种情况,必然要求白云军分兵两路,各行其是,那么,是不是可以在此点上,做一下什么手脚呢?
白云侯看看帐内人,都发不出什么意见的样子,只好道:“目前,关于三城以及其内地域的情报还不足,大的行动就先不拟定了,这两日,主要是接受那些被夕照城主放弃的城池、据点,虽然基本都是空城了,当做前线的驻扎地,倒是还不错。”
众人都点头,那些凭空得来的地方,也不是全部用处,它们都是将版图一段段衔接起来的点。
早谈结束,白云方以及萧家军首脑们各自分拨离去。
途中,诸葛治建言道:“元帅,夕照城主让出的地域有不少,不能全让白云侯接收了,咱们也要及时出手,先占先得。”
彩凤宫主也道:“军师之言很及时,云弟,我们的主地盘还是濮阳、泰岳、东海三城所在范畴,它们是我军的大后方,可以随时供应物资、人力,然而我们若其下长途去征伐夕照方,则会远离这个基地,所以,我们需要遴选出可以将前线与后方连接成一片的城池、据点进行占领,以保证运输流通上的不间断,不至于孤军深入。”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萧云当然也没意见,道:“言之有理,如此,咱们回营帐后就将那些地方遴选出来,派兵前往……只是,这一下分兵,我军的兵力又要拆分了。”
萧家军本来就只有五万人,再分离出去,就更谈不上多了。
这一点,诸葛治记在了心上。
接收城池,这些细务忙了有两三日,萧家军一共分出去了过万人,彩凤宫主紧急由后方又调来几千人,补够了四万人,不过,这四万是万万经不起大的损失了。
诸葛治提点道:“元帅,战争从来都是越打越荒凉,越打人越少的,物资也是越来越缺乏,所以,有以战养战之说,利用新打下来的城池、新俘虏的军队,新统治的子民来扩充军队,增加物资,再以扩充后的军队来守护更大的地盘,直至最后征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