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娘点头,道:“再来第二招……对方将是直刺,而你应对的招数,将是向左闪身,刀身下向倾斜,这闪身,是为了避开刺来的尖刃,而刀身下向的姿势,则是为了斜向外去格开对方兵器,这个目的与教授的第一招第一式时时类似的,如此,既避开了对方直刺,也格偏了对方刃身,对方必然为了重新稳定身体而来不及有下一个动作,此间,就是你这一招的第二式,整个身体向敌方冲刺,瞬间近身,利用右手中的刀直接撩向对方,如此,对方若不能闪开,被伤害到的就不止是持刀的手了,而是整个正面胸腹!”
楚三娘解说着,演练出了第二招。
有了目的和演示,阿呆使出这招倒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楚三娘还是指出道:“实战与演练根本不相同,很多要点,不是可以说说就完的,要现场体悟……下面,我充当攻击者,分别使出仰头直劈和直刺的动作,而你,则分别利用方才那两招进行回击!”
说着,楚三娘持着枝条开始做出冲锋的姿势。
阿呆看了看枝条,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明刃,为难道:“要不,我也换根树枝吧。”
楚三娘一摇头,不客气地道:“不要以为能轻易伤到我,更不要客气,不然,在实战中,你要吃大亏的,来——”
话未结,楚三娘突然鬼魅样冲刺,如出鞘利箭,倏忽就近了身,接着,举高树枝,仰头劈下。
阿呆大惊,根本来不及见招拆招,靠着本能反应将刀往上撩去。
楚三娘收掉枝条动作,闪身跳开,道:“重来!”
阿呆知道,自己紧急之下根本没用上那教授的第一招,仅仅是以刀刃去格挑而已,而这种动作,只能将对方弹开,而无它益。
于是,看到阿呆自责表情过后,楚三娘再次快速以枝条劈去,这次,阿呆举起的刀刀面正确与枝条接触上了,楚三娘却还是不满意,枝条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不仅使得阿呆没能使出下一式,还让阿呆连人带刀后退了一步。
楚三娘指出道:“刀上力道太弱!”
再来,则又被楚三娘指太强。
折腾了几个来回,第一招才以比较恰当的方式使出。
然后是第二招,过程依旧是不断被楚三娘揪出不合理处,一次次矫正,至最终使出。
楚三娘欣慰,口出赞赏之言,阿呆却没有半点喜色,他知道,即便是用的枝条,楚三娘也拥有者足够能力一下破掉自己持刀的优势,只是,他不能丧气,只好咬着牙一次次习练。
楚三娘看阿呆基本进入了状态,就道:“阿呆,仔细回想方才与我对阵的情形,你先慢慢体悟吧。”
阿呆没有证明回应,却背着身体,重新地习练着那两招。
楚三娘坐回篝火旁,见火势减了,就用手中那根枝条重新挑弄着,一时没有言声,只剩下阿呆挥舞钢刀的声响。
忽然,只听当啷一声,异动传来。
楚三娘一惊,急转头一看,阿呆竟然丢掉了钢刀,背着自己,面向篝火边的那颗大树,拳头向树身直击过去,口中恨恨地道:“我真没用,连这么简单的两招都练不好,我真没用……”
楚三娘大急,忙起身,近前,道:“阿呆,你怎么了,你做得并不差——”
不料,阿呆停了捶打树身,不转身,一只手却向后摊来,呈阻止的动作,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楚三娘一时无奈停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先前明明已经做好了思想工作,阿呆也肯跟自己学招式了,怎么又生变故,莫非,他并没有真的想通?
良久,楚三娘才柔声道:“阿呆,你到底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吗?”
阿呆以手撑着树身,额头则抵在手背上,低声问道:“到西子城还有几天路程?”
楚三娘不防是这个问题,想了一下,道:“若紧赶,不过两三天路程,要是想多教你一些武学的话,七八天也是可能的。”
阿呆痛苦地道:“不错,到西子城,不过几天时间了,很快,就要面对洪帮主那些恶人仇敌,我不能总靠楚姑娘帮忙,可是,我现在学这些刀法,真的有用吗,敌人真的都是那么简单的吗,一对一可以,一对多呢,我恐怕连保住自己的命都做不到,更谈不上报仇除恶了。”
原来如此。
楚三娘明白了。
自秋水镇事件发生,阿呆就对自身万分自责,而他整日抱着那把刀,恐怕也是意识到了武力的必要性,而半夜去自己捉摸武功,并肯跟自己学武,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但是,这种东西,毕竟是不可能速成的,在演练中,和执着树枝的自己比试,都一次次失败,恐怕,他也越来越没信心,恼恨自己,甚至是窝囊不甘。
而对西子城距离上的接近,也加大了种种疑虑,形成了实质上的压力,使心情万分沉重。
所以,阿呆无法想象,没有足够武功的自己,几天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知道了这些,楚三娘也一时无语,她不能再单纯说些漂亮话,安慰的话了。
半天,她忽然开口道:“阿呆,你真的想使自己很快变得强大吗?”
阿呆无声地点了点头。
楚三娘道:“我有办法。”
“什么?!”
阿呆猛然转身,双手把住楚三娘双肩,泪眼中带喜色逼问道:“真的吗,告诉我!”
楚三娘承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疼痛下呻吟出声,眉皱作一团。
阿呆意识到不对,忙松手,后退一步,歉然道:“楚姑娘,对不起。”
楚三娘长呼出一口气,叹道:“既然你真的有这份决心,有些事情,我就不得不点明出来了……阿呆,你并非没有武力,相反,你的武功应该很强,你也并不是不能战斗,而是,你忘记了战斗的能力!”
忘记了战斗的能力?
阿呆一时不解。
楚三娘点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失忆了,这种失忆,让你将以前的所学都忘记了,这就是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的原因。”
失忆自己当然知道,只是,依照楚三娘的此种说法……
阿呆眼一亮,道:“你是谁,失忆前的我,应该是有武功的,而且武功很高很强?”
楚三娘道:“不错……我记得刚遇到你的时候,是在天然居酒馆,那时候,你被我的一声唤吓住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害怕的是我,后来经分析,才发现,你害怕的,是我放在桌上的那把剑!”
“剑?”
阿呆听得迷糊,联想到这个词汇,脑子里缺乏明晰印象,但再深入去想,却又有慌乱逃避的感觉,脸上生恐,连连甩头。
楚三娘继续分析道:“不错,是剑!我当时想,你之所以害怕剑,大约失忆前被别人持剑伤害过,所以,脑中留下有不好的印象,会直接去抵触,但是,后来,我又发觉事实并非如此。”
阿呆静静地听着,他忽然有一种直觉性地阴冷,就像有些不好的事情要被发掘出来了,但是,他也并没有去阻止。
楚三娘道:“那是在林子里的野莲帮总舵,我们两个被洪帮主一群人围困,我打落了一柄钢刀——就是你现在持有的这柄——以让你能自己拿着兵器自我保护,以顺利冲出重围,而你激于梆子之死,终于敢冲上去了,而就是这动作,使洪帮主那些人放弃了对咱们的擒杀目的。”
“而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所使出的混乱招式中,蕴含着某种自然而威力庞大的招数,而这一点,才是敌人生出怯意的真正原因,事后再想想,那些招数,分明是剑的套路!”
“这也就是说,你并非没用过剑,而是在失忆前根本就是一个剑术高手,所以,才能在本能的动作中,将剑的意涵表现出来……而我现在教你刀术难以奏效,恐怕也是因为根本相悖于剑法,让你潜意识中难以接受下来。”
“所以,若想获取到武力,最快的,不是去学习刀招,而是重新持剑,将剑法找回来……阿呆,对于这一点,你愿意吗?”
“剑,剑,剑……”
阿呆没有回答,而是开始喃喃起来,似乎是想到了某些场面,又似乎在因此在痛苦。
楚三娘不放过他,反过来抓住阿呆,直视着他,道:“阿呆,我知道,想让你使用剑,可能会令你联想到一些并不好的东西,甚至,触及你并不愿去拾起的痛苦回忆,但是,要想让现在的你强大,要想除掉洪帮主那些恶人,为秋水镇报仇,为天然居掌柜一家报仇,你就必须去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
阿呆身体被摇晃着,口里模糊不清,却不愿正面对着楚三娘。
关于剑的记忆,关于过去,真的对他造成的伤害那么大吗?
楚三娘忽然下了决心的样子,放开阿呆,后退数步,道:“阿呆,站直身体,看着我,不要逃避!”
阿呆总算稍稍有些冷静,站直,看向楚三娘。
只见,楚三娘于篝火旁,手缓缓探向肩头,将包袱取下,去掉外皮,将内中一物慢慢擎了出来。
而看到那物,阿呆忽地向后一个趔趄,如遇鬼魅。
那物正是一柄剑,在天然居时引发了阿呆恐惧,又在接下来的时光中被楚三娘严格封存到了包袱里的利刃!
楚三娘并不放过他,左手拿鞘,右手持住剑柄,一下抽出,向着阿呆一步步走去。
于是,在阿呆的眼里,楚三娘背后是篝火映衬的火光,手里是形状醒目且耀眼的不明之物,如同魔王一般向自己逼近——不,如同魔王的,是那柄武器!
阿呆吓得大叫起来,瘫倒在地上,向后挪动着,一步步后退,直到触到了身后的大树,才没有退路,只能用手在身前晃来晃去,不知是想摆脱什么的临近,而一双眼睛,也不敢正视。
楚三娘总算站定,淡淡道:“阿呆,你没有退路的……捡起这把剑!”
嘭,楚三娘将剑抛到了阿呆脚胖。
阿呆连忙收缩身体,同时,双臂环抱,将头颅深深埋进了自己腿间。
他不敢捡起剑,良久,也没有。
于是,夜色中,篝火旁,一男一女僵持在了这里。
最终,楚三娘先动了,她将剑捡起,收回鞘中,转身时轻轻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心理上的问题也一样……今夜就到此为止吧,到西子城还有两天多路程,希望在这之前,你能有勇气再次持剑。”
楚三娘说完,走回篝火旁,在褥子里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再没声响。
而阿呆靠着树发了半天呆,最后,也稍稍抬头,睁眼,脚畔果然不见了那柄剑,稍远观,楚三娘褥子旁,是严密包好的长形包袱。
阿呆感到身上的冷意重了。
夜也深了,阿呆艰难地步向篝火旁。
“没有什么看是过不去的”,真的是这样吗……
后半夜,一男一女相互背对着,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开始赶路。
驴行之中,两人也保持着夜中的莫名对峙,相互不发一言,甚至连对视都缺乏,阿呆几欲想向楚三娘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又到了夜中,赶路不宜,睡眠过早,又在野外,昨天的主题就再次无情到来。
楚三娘总算又开口,不过这次语平缓了很多,她道:“阿呆,昨夜是我不好,逼得你太急了,现在,咱们换一种方式来特训……接下来,你一切要听我的,好吗?”
阿呆触及楚三娘那眼神中的真诚,不觉点头。
于是,楚三娘所要进行的特训正式开始,只见,她竟拿出了一方绢帕来,显然是自己所使用之物,接着,让阿呆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