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凌空拔起,跃到了庙顶。
任九重毫不犹疑,丢刀在地,双手护耳,其余人也照着做,至于那袭来的火箭只是躲闪。金良一见,先不解其意,后就听到了此生最震撼的一声长吟从庙顶发出,那吟声重如山石轰踏,内含虎吼、狼鸣、猿啼、熊哮诸般兽语。
这一下,立时有一个马贼自马上跌落,生死不知,所有马贼的马都昂起头来,充满惊恐地掉头就跑,马上骑士们也被震慑得丢了魂魄,竟忘了勒马,顿时,有数个马贼被晃下马身,很快丧身蹄下,俗语说兵败如山倒,于是连同金良在内,所有马贼不多时就逃得一干二净。
而萧云这边,拉车的马由于都不是战马,胆更小,大部分被吓软了身体,有两匹马甚至直接瘫倒口吐白沫,怕是胆囊破了。
而庙内,众寡妇的头上簌簌落土,马贼跑远,吟声止息,萧云喘息着坐在了庙顶,这一吼可耗掉了他大半的功力,他本来就忌讳功力透支,这时体内混杂的真气开始紊乱,轻道一声“灭火”后就盘腿打坐。
任九重几人这才惊醒地放下捂耳的手,去扑灭棺车的火,灭后他叹道:“若是先前有棉布塞耳,趁刚刚马贼混乱的时候杀过去,那金良也跑不掉了。”
良久,萧云才从庙顶跳下,脸色有些苍白,赵舍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你真是……”
萧云道:“真是什么?”
赵舍这才顺畅起来:“真的是功臻化境、返璞归真了,哈哈……我赵舍第一个结交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看他的样子,也不知在佩服自己还是别人。
任九重担忧道:“公子,要不要紧?”
萧云道:“需打坐小半个时辰。”
当下他盘坐庙外空地上调息,卢氏感激地看着他,心道:“原来他们个个这般能耐……”原有的疑虑也消除了。
小半个时辰后,萧云睁眼起身,道:“大家休息吧,想必他们今夜不敢来了,任大哥,你随我过来一下。”
稍远,萧云道:“任大哥,你觉不觉得黄沙百骑这次来袭有些蹊跷?”
任九重凝思道:“听说黄沙百骑的窝点在前方十数里外的黄沙坡,能在夜间准时袭来,且准备充足,说明他们收到的情报很详尽。”
萧云道:“那你觉不觉得,他们最后烧棺车这一招有些多余?”
任九重道:“是有点,他们毕竟斗不过咱们六个,即便烧出底细来,那些所谓的珠宝也带不走啊,除非他们还有后继动作。”
萧云道:“那么,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金良其实是单纯为毁灭尸体而来的?”
任九重一震,道:“公子,你是说——”
萧云道:“这一路护行可能不会太平了。”
任九重道:“那咱们绕道吧,再往前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萧云摇头,道:“黄沙百骑既以四留四不留恶名久闻,说明这条路是此方向上通往武林盟的必经之路,就算绕道行得通,麻烦也不一定比这里小,何况,如果错过了武林大会的时间就破坏了原定计划了。”
任九重道:“公子有何打算吗?”
萧云笑道:“我曾经七年的时间在一座山内日夜奔走,各种本能可说练到了一定程度,这些马贼虽然彪悍,还制伏得了……”
第二日一早,车队再次前行,马匹棺车因为废掉了少许,在卢氏的同意下,干脆把诸尸体中较轻的合到了一个棺材里。
行了小半日,正见四围有近乎沙地的土坡丘陵,地形也起伏复杂起来,萧云命车队停下,卢氏道:“萧公子,那些强人会不会就在里面藏匿?”
萧云道:“吕夫人放心,我自有计较。”
说完,他向黄土坡群里跃去,很快隐没,任九重几人则分散在车队周遭。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一骑的蹄声从谷口传来,任九重一惊,站到了队伍最前端,很快那骑现身,骑者竟是萧云,赵舍喜道:“大哥真是能耐,空身进去,掳了匹马出来,咦,马上还趴着一人?”
萧云停下,把那人丢了下来,众人一看,此人戴着铁头箍,却是那铁颅金良,只是他此刻被绑缚了双手,大约也点住了穴道,只是艰难地爬起来,傲然扫了群人一眼,一句不说。赵舍笑道:“原来是昨夜那位‘大王’,啧啧,那匹马也是你的坐骑吧,啧啧,看现在,多听我大哥的话。”
萧云下马,道:“金头领,前方带路吧,咱们也不为难你,只要过了黄沙坡就安全放了你。”
金良走到队伍前,大步踏出,仿佛还是带领马贼前行的大头领,赵舍对鹰鹤二老道:“这人倒合我脾气,将来给我当个马前卒也不错。”
当下,望不到边缘的黄沙坡已在金良带领下一步步甩在了后面,金良经常会绕过一些地表,很明显,那土下有陷阱,也不时有马贼从一座座土坡上探出头来,无奈地望着车队缓缓过关,看到萧云时,都是一哆嗦,且不说夜中那惊死人马的吼声,单只那不久前用一把古怪的兵器一次扫断十七八柄厚重马刀,就让他们不敢妄动了。
近两个时辰,黄沙坡才大致走完,金良早走得又累又渴,但硬是不肯慢下步来,萧云命队伍停下,道:“金头领,护送完毕,你可以走了,不过,你的马我征用了。”
金良的马也算匹宝马,他侧头看了眼并不恋他的多年坐骑,冷哼一声向黄沙坡走回,赵舍忽道:“慢!”
金良停下来,不惧地看着他,赵舍笑道:“我跟你打个赌,你一定会输于我。”
金良总算干涩开口:“什么赌?”
“接着!”
赵舍把自己的专用水囊扔过去,笑道:“我赌你不敢喝它,因为里面下了毒。”
金良不屑地拔掉塞子,一口气灌下大半,赵舍笑道:“好汉子!”
金良多少知他意,又捡起塞子塞上,回身不知做了什么,又扔回来,道:“我也下了毒,你又敢不敢喝?”
赵舍接过,笑道:“这有何不敢?”
当下不理鹰鹤二老的劝阻,咕嘟喝完,掷回水囊,道:“这是我赵舍送于你的,日后你若听到天底下有一个名气最大的姓赵的年轻人,那就是我,你拿着水囊只管去找。”
金良出奇的没拒绝,塞水囊入怀离去。
萧云无奈一笑:这个赵二弟,收买人心成习惯了……
过了百里黄沙坡,又有不绝于路的镇甸了,不再担心没宿处落脚,这时离武林盟总舵已经只剩两三天的路程了,卢氏忽道:“萧公子,前面的陈塘镇有一仁义庄,庄主郝子通是我家老爷生前好友,路过时,咱们到仁义庄顺道拜访一下吧,不然,路过而不问,老爷在地下也会怪我不知礼的。”
萧云道:“那郝子通的人品有把握吗?”
卢氏道:“他昔日曾经几次到雪山派来,看上去不负仁义之名。”
赵舍嘀咕:“那就是可能有问题了。”
当然不能因为可能有问题就过而不入,当下在陈塘镇时,寻到了仁义庄前,卢氏向那门官道:“这位兄弟请了,老身乃雪山派吕凯吕总镖头遗孀卢氏,此次路过陈塘镇,特来拜会郝庄主,不知——”
她还未说完,那门官马上回头喊道:“老爷,老爷,您时时惦念的雪山派吕老爷的亲眷来了!”
马上就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真的?!”
接着中门大开,一个五旬多的健硕老者虎步奔出,一眼望到门前为首棺车上那熟悉的“吕凯”二字,扑过去就嚎哭起来:“贤弟呀,你怎么丢下为兄独自就去了呢。”
卢氏上前恳劝,郝子通哭了一阵,忽道:“我不信,吕贤弟定是金蝉脱壳!”说着他一把推开棺盖,尸体已近腐烂边缘,确为吕凯无疑,郝子通又是涕泪横流,卢氏又劝,劝不止她自个儿也哭了起来,登时感染了一众寡妇,庄门前呜咽四起。
郝子通这才阖棺收泪,强笑道:“看老夫这般没有把持,弟妹也休哭了,不然子通就罪过了……狗子,快喊人来,我要亲自把吕贤弟的棺木护到后宅。”
门官狗子马上应声叫出十几个庄丁,与郝子通一起,把运棺车一驾驾往后宅里送,萧云几人共卢氏等随行,到了那后宅,十八驾棺车把几乎所有空地挤满,郝子通又命把车辕上的马解下,送到了马房。
萧云一望这后宅,除一面是墙外,三面都是很紧实的房舍,没有走廊之类。
郝子通见卢氏对萧云几人很是恭敬,就道:“弟妹,请问这几位是?”
任九重接口道:“哦,咱们几个是生前与吕掌门有些交情的镖主,路上遭遇,就护吕夫人一程。”
郝子通道:“那郝某就代吕贤弟谢过几位了……厅中已备好素席,弟妹,诸位,请。”
谦让着落座后,酒过三巡,郝子通道:“弟妹,不是老夫说你,虽然你此行让郝某见到了吕贤弟最后一面,但长途跋涉,这不是让吕贤弟他们心难安吗,听我的,明日咱就行火葬,再把吕贤弟的骨灰送回雪山,若弟妹不同意火葬,郝某亲自率众护送,不到雪山派不回来。”
赵舍心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萧云与任九重有些担心卢氏答不圆润,但这问题却也不好抢答,却见卢氏眼一红,道:“老爷殡天,本该归葬雪山,但雪山派上下二十一人,死得实在冤枉,老身不甘心,老身要亲自带上这二十一具尸首,到那武林盟总舵,向天下英雄证明,那阴玄二老有多可恶,雪山一派只剩下些弱子了,无力报仇,但谷盟主及天下英雄那么多,定会由棺怜人,助雪山派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