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开店经商的人啊，总以为自己行得端做得正，无懈可击，因此常常以“规矩”、“常理”、“俗定”等为理由，不把官府某些职能部门的人员和工作放在眼里。
以陆然前世的经验来看，这简直太愚蠢了。天下没有至清的水，更没有至清的人，官府只要有心查，就一定能从方方面面，找到蛛丝马迹。
识趣的聪明人，都知道心怀敬畏。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人，才无所顾忌。
“嗯哼。”他拉着店主的手，走到门口：“老板啊，‘门前三包’的条款，都贴在这里，你不会不识字吧？”
“门……门前三包？”
店主一愣，不禁瞥了一眼堆放在店门口侧边的几个木牌子，心里咯噔一下提心吊胆起来。门前三包是街道每个店面都有贴的，是商部发布的条例，旨在维护街道整洁，维护城池美好环境。
陆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他店门口随意摆放广告牌，影响市容堵塞通行，违反了门前三包的规定。
“老板啊，你看这第七条写的什么来着？”
店老板又是一愣，连忙凑近过去瞄了一眼。门前三包的规定，大家心里都知道个大概，但具体哪条规定写什么，这谁特么有心思记啊？
不看还好，一看，老板冷汗都冒出来了——“对于影响街道秩序、损害城池容貌行为严重者，商部依法责令停业整顿。”
停业整顿，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这家店开了多年，新老客户众多，口碑甚好，因此每个月每天的订单都非常满。这要是冷不丁停业几天，不知道要违约几通，损失多少客户，更别说利润了。
“都说新任的民事长心狠手辣，上任当天就把石家的房子给掀了，看来不是传说而是事实啊。尼玛，劳资今天也栽了。”
店老板在心里感叹一番，不得不服。
“那个，陆堂主，陆大堂主，来来来，里边坐。您心系百姓，宅心仁厚，一看就是个开明的民事长。刚才您说什么来着，马上就要？那是肯定的啊，区区二十张落地牌而已，这算什么？小张、小王、小红，你们都听见了？陆堂主马上就要，还不快动起来！来，堂主喝茶，我这个茶啊……”
半个时辰后，陆然喝茶快喝饱了，起身兜了两圈。果然，飞翔广告店是一家诚信合法的铺子，已经把他要的广告牌全部制作完毕，并且打包好，送到手上。
“堂主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末了，店老板带着店内一众职工点头哈腰，目送甚远。
二十张广告牌都是轻质材料，不重，叠在一起拿起来也很方便。陆然在广场边上拦了辆客用马车，优哉游哉地往城南灵物市场去。
什么，人才市场在城东？
呵呵，寻常人招工才去人才市场，我陆然是常人吗？不一般的人，招工的方法自然也不一般。
……
午饭前后，陆然赶到了城南灵物市场的灵器区。
和上几次不同，他这次来不买灵器，也没有在各个灵器店门口逛，而是直接跑到侧面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紧贴着灵器区，一边是各大灵器店的后门，另一边则是炼器作坊。虽说不是每家灵器店的炼器作坊都开在这里，但近半数是的。
从巷子入口开始，他把广告牌插在地上，基本上每个作坊门前的绿化树下面都放置一个。牌子上有箭头的放在两边，指向中间一棵大榕树。
这会儿大家都在吃饭，红砖铺就的巷子还很安静。放好了牌子，陆然也吃饭去了。
一切，都在酝酿之中。
饭后，这条平时鲜有人来的巷子开始热闹起来。
先是一些中午习惯在榕树下乘凉午休的工人们，围在广告牌前面，指指点点，你惊我乍。然后是巷子两端，几个灵器店店长和一些顾客，也逐渐围过来。
“卧槽，月薪一千五！真的假的？”
这是一个对现有工资待遇不大满意的工人，率先发出的感叹。按照他所了解的，目前槐州城炼器坊普遍的工人工资水平，也就一千两左右。
而且这一千两还得没有迟到，没有旷工，按时上下班。还得不犯错，犯错就罚款。还得完成超量任务，例如炼器之外的杂务，甚至加班。
“大家快看，招工启事说了，文昌路口新开的‘风然灵器府’，前身竟然就是‘凌风灵器’！”
凌风灵器店，在一年半之前还是槐州城闻名的行业标兵，后来因为跟商会有点矛盾，被打压得更名换姓乃至销声匿迹。不过一提到这个名字，大家立马就想起了当初其辉煌的景象。
“我还以为董老板已经改行了，没想到竟然东山再起。而且你们看，不光是工资高，福利也超级好！”
“卧槽，每个月五号就发工资？”
这一条首先引起一阵热切的议论和抱怨。大家现在所在的炼器坊，背后是商会统一管制，工资每个月二十号才发。而且说是二十号，实际上没有哪一个月不往后推迟的，有时候甚至推到月底。
“还有第三条，天呐，一千五只是底薪！还有提成！完成基础任务之后，多做一件护具，相关人员每人五两！多做一件武器，相关人员每人十五两！……”
人群中，几个店主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招工启事开出的福利，居然是针对最普通的操作工的。这待遇要是放在他们这些炼器坊里，只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的老师傅，才能享有。
“还有还有，大家看第六条。每月还会组织一次员工聚餐，费用由灵器府承担。工作期间受伤了，灵器府负责报销医药费。员工生日当天还能带薪休假或者拿双倍工资！”
“快看，工作满一年还有带薪七天年假！”
“每年灵器府还会组织一次团队旅游……”
“唯一条件是要求熟手……”
渐渐地，形势有点控制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就连跟自己行业不相同的工人和店主，也充满好奇地认真欣赏如此优渥的条件。
第一次，槐州城灵器区爆满的人 流，被引向了寻常日子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也是第一次，诸多炼器坊老板们开始担心自己的用工问题。
在以前，因为有商会统一压制，有众店铺统一宣传，他们对工人的压榨简直没得说。一千两的工资不好拿，任务重，但依然是没得选择的选择。
可是今天，新的选择出现了，而且实在太诱人。不得不说，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如果自家哪个亲戚家有人做炼器工，他们肯定也忍不住强烈推荐其到风然灵器府上班。
“都在看什么看！”陈记灵器的店主大喊一声，指着他所管的炼器坊工人，让他们立刻回到工坊里去。
这位店主虽然不是陈老四本人，但平日里威武严厉，对炼器工人那是颐指气使惯了。再说现在有同行把广告打到家门口，开出的条件还这么好，他说什么也得尽快制止。要是工人们看久了，想法来了，那还不得罢工？
呵呵，罢工是不可能罢工的。
“你凶什么凶？”一个三十多岁的工人反抗道：“劳资跟你们干了这么多年，当初不是说工资每年长一百两吗？怎么从来没兑现过？妈的，劳资不干了！”
叮！一个至关重要的信号出现了，让周围其他工人们心里一震。这就好比集会上，突然有人指着天上说“快看”，周围的人会立刻很自然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都是炼器坊，凭什么别人风然灵器府的待遇这么好，你们的这么差？都是打工，凭什么一定要在你们这几棵树上吊死？
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眼前就有更好的选择，他们为什么不跳槽？不想跳槽的炼器工，不是好丈夫！
“你说什么？你敢！你要是信了这些鬼话，跟我辞工，你……你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扣就扣！这些年你们扣的还少吗？做慢了扣，做少了扣，做多了还特么扣。加班不给加班费，请假罚双倍，这些年就没哪一个月拿足了一千两！”
店主怒了，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几个工人，发现工人们也怒了。
“好啊，你们今天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对着干是吧？好，你们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上个月的、上上个月的，都别想要了！”
“慢着！”
一个铿锵有力的喊声，打断了双方的争执。大伙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翩翩公子从大榕树的怀抱里起身，打了个哈欠，渐露笑意。
“这位不是陈记灵器店的汪店长吗？”陆然问道，还记得上次的竹炭银丝软甲，就是找他买的。
“陆……陆堂主？你怎么在这里？”
汪店长脸色开始变化了。这一两个月来，他可没少听说陆然的光辉事迹，知道是个狠角色不好惹。
“汪店长，不瞒您说，这些广告牌是我放的。怎么说，你要克扣工人们的工资？”
几个工人听说广告牌是民事长放的，这些更有底气了，一个个趁机举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