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语风云变(上)

(在上章更新的日子约两天后,我将上章内容又做了更改,希望第一夜看过的朋友们能再看一遍,更改的是中后部分,是关于火魂珠的。)

一根线,从房顶处悄悄地移了下来——

极细,粗不及发丝,透明无色,在灯火下几乎难以看清,直从房顶下到床上之人的唇齿处,停住。

紧接着,一滴同样透明的液体从线的顶上无声地滑下,速度快而轻悄——

一阵风过,背后一凉,柳乘风突然睁开了眼!

睁眼的一刹那,就看到了那滴液体,大惊,身体在大脑反应之前便做出动作,一指弹出,那滴液体于千分之一时刻从床上之人唇边划过,滴落在旁侧的被褥上。

只听“滋”的一声,被褥被灼出一个洞,冒出白气。

好剧的毒!

瞳孔一缩,身子一起,启窗飞了出去——

在出窗口后凌空一个鹞子翻身,折上了屋顶,再看,屋顶床榻的位置上方有片瓦被揭了起来,露出屋内的灯光。而夜空中,房屋连舍,树影重重,一道黑影正向远方飞去——

去势之快,令人惊异,柳乘风有片刻的犹豫,追?还是不追?

如果追,显然已有些来不及,对方除了身法迅速异常,并似十分了解别院的关卡暗哨,一路腾挪中闪开了所有庄丁的守卫。但如果不追,可能就此断了线索。

“众柳家弟子听令,有刺客现飞于屋顶高墙向东南方而去,速速出动,围杀!”

一声清喝,他向夜空中发上一个少主的命令,便翻身下房,闪进窗内——

毕竟屋内之人身旁无人照看,他不能轻易离开。

“简姑娘?!”一进屋,便看到室内中央,青衣淡淡,微风随动。

不是简随云,却是谁?

有她在的地方,总有风几许、云几许、惬意几许,她的三千发丝与一袭青袍也总是在轻轻地扬着,让人如步云中!

“简姑娘怎在这里?”问出口后,柳乘风随即想起自己刚刚背后的微凉,如果不是那微凉,他可能无法及时惊醒,也无法及时发现那滴毒液。

难道那时就是简随云在背后提醒了他?而她再一次潜近自己身旁,却让他毫无所觉?

收起惊讶,自责升起——

本为母亲忧心多日,遇上简随云后,同样在炼丹的七日七夜内不眠不休,后来又守着唐盈多番忙碌,任是铁打的筋骨也受不了,而他在残灯如豆中看着唐盈的睡颜,一室静谧,气息淡淡,他的眼皮便沉重起来——

谁知就在他似睡非睡中,竟发生刚刚那一幕!

倒底是谁在暗中,无时无刻地要把握住每一个机会,要致唐盈于死地?是为唐盈而来,还是要给柳家制造麻烦?或者是那个先前出现过的黑衣人?

想起黑衣人离去前曾言“今夜,是唐盈小儿坏了老夫好事,但老夫会再来!唐盈,你今日不死,他日也当死在老夫手中”,难不成那人是再度而来?

但对方显然也有伤在身,并且似乎是中了毒?

“她,已过难关。”

一点残烛的光影下,简随云似笑非笑——

柳乘风眼中一恍,看着那面前容颜似远似近,似微凉又似有薄暖,竟无一丝一毫的怪罪,仿佛对刚刚的一幕并不在意。

而他并不知简随云曾离开这座院近一日之久,此时也是在无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又出现在了这里。但他知道,自己刚刚险些因大意而使唐盈再临危机。

原来他柳家堡竟这般不安全!

“是乘风大意,竟然……”无法说出口,自责已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需备流食。”简随云不燥不尤。

柳乘风又怔,面前人的平静,让他觉得一切的变端都在她的意料中!

怎会如此?

他无法说出这种感觉,但那双明慧通透的眼,分明是世情尽在她眼中,一切莫测皆明了!

还有,他一人独留此处照看唐盈,于情于礼,都与世俗不合,刚刚女婢离去前,眼里都有意外与不解,而其他人看了也定会有诸多揣测。

这女子却如此淡然,让他觉得没有拘谨,仿佛能摆脱一切人间的束缚礼教,只做一个简单的自己。

这感觉,非一般的舒爽!

“姑娘是说,唐……唐三小姐已过难关?”他的眼中,升起亮色。

不语,简随云似笑非笑,静静看着他——

柳乘风眼中更亮,转望沉睡中的唐盈,面色平静,呼吸匀称,手臂已被他掩回被内,只作一只手搭在床边。

目光停留在在那只手上,手白如玉,虽纤细却有骨节微突,记得掌心还有长年累积的茧,粗糙中却又显得奇异得柔软。如果不是有刺客突袭,它应该还在紧紧攥着他的掌……

“姑娘说她已过难关,便一定是过了难关!在下这就去准备流食!”当机立断,柳乘风转身便走。

此处,有简随云在,似乎再放心不过。而重伤在身的人,只有吃流食才最合适。唐盈会醒来,醒来后,也一定会腹饥。

那她是否就要醒来了?简姑娘如此吩咐,就意味着离她醒来之时不久,煮粥需要一段的时间,尤其是要煮又软又烂的粥,早点动火才是上策。

年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觉的笑意,柳乘风离去——

简随云不言不语,看着那挺拨的背影消失在合起的门后,翩然一坐,掌心贴上了唐盈胸口。

一股热力又源源不断地输进唐盈体力——

昏睡中,唐盈的四肢百赅里有蠢蠢欲动的力量被牵引,慢慢地像千万条游龙般,聚集到了下丹田处。

越聚越多,越凝越重,那里像有一团火球被团起,却不炙热,至少比先前如在炼火的灼烫差了太多,只暖暖得充胀着。

直到整个丹田都胀满后,在其中融合运转,稍许,突又爆了般向四肢百赅分散,并且奔腾着、充盈着,直达每一条血管的末稍!

突然,静睡中的唐盈又睁开了眼!

就那样忽然睁开!

像两盏灯被点亮,生命之火在其中闪烁!

而这一次,她的眼不再模糊,不再无力,却有些迷感,不知身在何处般,但屋内的另一种气息让她心中一动,便寻着移视线,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喜悦、惊讶,在那眼中。

“随……随云?”

微微一笑,简随云俯视她。

“随……云。”难道她真的活了?

“勿动。”简随云贴着她胸前的掌心微微一按,将她的身子按下。

直到此时,唐盈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

生命的感觉如此鲜活!虽然全身有多处疼痛,但这种枯木逢春的感觉无比清晰,就像她的生命被一种回生之水灌溉!

而她也感觉到了简随云的掌心正贴着她胸前,并有一股热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

“随云,你……你又一次救了我……”

倒下前的一幕幕在此时回现,她想起了所有的事。

她以为,这一次自己定是必死无疑了。

当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冰凉麻痹后,神智也飘忽不定,整个人仿佛飞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却奇怪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倒在血泊中,有一人则扑在自己身上,揽住了自己不停地喊叫,并为自己拼命地止血。

那个人是谁?依稀记得是一身白衣,但白衣很快被血染红。低着的面孔望不清楚,声音急切而年少——

但为何自己当时会有在上方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感觉?很是奇怪,却又确切地知道那一幕的确曾经发生过。

这感觉,是只有离死亡最近的人才有可能体会到的。而她竟然又活了!

是奇迹吗?

在随云面前,似乎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奇迹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发生!

“随云……”她觉得自己气息虽有些弱,却并不影响说话,甚至气血涌动中,有一种隐隐的力量积在体内。

难道她并未伤及要害才会如此中气未乱?

而眼前人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到如今,她又欠了随云!

“你为我护关,濒危,我救你回来,理当,恩情两消,不挂不碍。”简随云却像能看到她的心里,淡淡地说着。

“恩情两消?”唐盈听得一怔,

简随云根本不需要她的报恩之心。

她永远不会知道简随云曾喂她饮过一碗至关重要的血,给了她生命的延续,更使她日后受益匪浅,而简随云为那碗血要付出许日的调息与补养才能完全地恢复,甚至在日后的一场大关中,几乎因之丧命。

但她知道,来往世间,不留情,不留心,不留任何牵挂,才是眼前这个女子真正的心意!

爱恨嗔痴,离这个女子太远太远,她站在七情之外,看着他们,做着她随心的事。想做就做,做了便不计付出,不想做便不做,不在意他人目光……

“随云……”唐盈唤着,不知道除了这么唤还能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天亮时,离开。”简随云的笑如浮在风中。

离开?

唐盈惊讶,按正常来说,她受了这等重伤,不宜被搬动,尤其她的手臂明显是断折了,腿部的伤如果移动也极易加重,但这不是她惊讶的原因,只要简随云一句话,就是让她现在立刻再起来抵挡那样一个黑衣人,她也义无反顾!但她惊讶简随云怎会说离开便要离开?

“随云……”她动了动身子,“唐盈以为柳家之事有些蹊窍。”

她想她应该说出来,毕竟还身在柳家!

“当时,有异客突袭,我曾用兵刃挑下对方蒙面黑巾,但未想到,对方黑巾下竟然还有一副假面具,随云,如果是一般异客,就算不想让人看到真面目以有被追辑之险,但也少有会带两层遮面之物的,除非,对方极怕人看到他!”

她开始努力运转尚有些不灵光的大脑,仔细回忆事发时的一切细节——

“并且是非常怕!但什么人会这么怕别人看到他的脸?是熟人?还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人?只有怕别人一眼就认出他,才会那样戒备……

还有,对方显然熟识这柳家别院,无论是潜近后的悄然,还是逃走时的轻而易举,无不证明对方对此别院的建筑、路径与哨卡了如指掌,堂堂一个大堡,怎会那般容易让人潜进来?

最关键的是,对方用尽方法,只想逼近炼丹房,极目的也显而易见,并非冲着我唐盈而来,而是为了房内,那他是为了干扰炼丹成功?还是为了姑娘你?可唐盈认为,姑娘从未显山露水,更不曾名显江湖,怎会有人想对姑娘不利?

何况,又有几人知道姑娘炼丹会提内力以内息辅之?就算是柳家兄妹那里我也之字未提,那对方便更有可能是为干扰炼丹,如果真是为此,那目的又是为了什么?是怕柳夫人被救并且苏醒?

但据我所知,柳家主母在出嫁前也极少行走江湖,性情温婉恬静,从不招惹是非,并无宿敌,何况就算有,也不可能在嫁人二十多年后才找来。而她成为柳家主母后,也几乎从不出家门,只呆在柳家堡后院潜心家相夫教子,贤惠勤持,被江湖人称为最具妇德的江湖女儿。

这样一个柳夫人,又到哪里能竖立人仇敌,难道害她之人是柳堡主的仇家?无法伤得了柳堡主后,便将主意打在柳夫人身上。

可为什么对方却只对她施以千日醉,将她迷醉,却不干脆毒死她?她一死了之,对柳堡主的打击才会更大,而千日醉又非慢性毒药,需要一次一次少量的放才能起效,只需食入一滴便能起效。

柳夫人毕竟也是江湖人,早听惯见惯了许多江湖伎俩,为了丈夫也会多多警醒自己,保护自己。对方竟然有能力让她毫无所觉地饮下那稀世迷药,也完全有能力给她喂进毒药,何况同样无色无味的毒药并不少见。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将她迷醉?又为什么不想让她苏醒?哪怕姑娘当时能解救她的可能微乎其微,对方也不惜冒险潜入地干扰,一般仇人又何需做得如此麻烦?

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毒死她,或者在她当真被救后,再找机会暗害她。却偏偏选在炼丹快要结束的那一夜,难道就是怕柳夫人一醒来,会发生什么大事?

柳夫人就居在柳家,行在柳家,她醒来所能影响的,又是能会哪里?”

一句一句、一步一步,唐盈说得清晰而有条理,连她自己也惊讶自己竟然在重伤后能说出这么多话而不觉力乏。

但说了这么多后,她突然脸红了——

“其实,姑娘慧眼通透,唐盈在姑娘面前分析这些,实在惭傀……”

简随云,淡淡然,但所经之处,所历之事,哪个能逃过她的眼?只是她不多言,不多顾,只要不主动招惹上她,她便是飘然事外,淡眼相看。

即使在此时,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唐盈的话,微微地笑着——

“二哥,三姐,你们怎会在此?”

窗外,突然传来柳乘风惊讶的声音——

唐盈一怔!

院内,是柳乘风正端了一碗粥从月牙洞外穿来,粥上盖了盖遮去了腾腾热气,而他突然看到了院中呆立的两个人后,意外。

只见风狂、树摇、电闪下,是二哥与三姐的衣袂狂飞。

而他走近后,更加看清三姐发乱眼红,神情怔仲,二哥则衣衫皱褶,蹙眉微思。都立房前石阶下,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乘风……”柳扶摇听到了小弟的唤,有些怔怔在转过头来,似乎在看着小弟,又似乎并没有看,眼里迷茫一片。

“是柳……柳家小姐。”侧耳听了听,唐盈辩出声音,那么,她刚刚说的话也被听去了?

而此时,她才真正注意到自己所在的环境。

厢房中一片凌乱,地上有许多水渍,床边左侧是扇窗,窗前桌上点着许多灯。而窗内如果有什么动静,窗外便可以看得到剪影,也可以听得到话声。

但外面似乎起了风,很大的风声,并且整座柳家别院都在喧腾,细细听,竟像是在呼喝追喊着什么人。

发生了何事?

为何如此喧闹?刚刚她竟只看得到听得到简姑娘,却没有留意窗外的一切。

“简姑娘还在,便是最好,家母……家母醒了……”窗外又传来柳沾衣的声音,小心翼翼中仍是儒雅翩翩。

醒了?

唐盈听了,惊喜。

难道随云所炼的丹丸真的起了效?那不是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千日醉,谁能解?只有简随云!

她的心在伤后的虚弱中膨胀起来,虽然不知道之后还有飞针一事,但她觉得无比荣耀!

比自己当年第一次像男儿一样站上祭坛前时更加荣耀!

“简姑娘,家母虽醒,但是……如果姑娘方便,能否……能否请姑娘再移步……”柳扶摇的声音又传来,显得激动,却又犹豫。

她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来,结果冲进小院后就看到窗上有剪影。

那剪影是简随云的!不用细看,一眼便定!

世上只有那个人能有那样的剪影,而她又惊又喜中不由放慢了脚步,却又突然听到了唐三小姐的声音。

不免吃惊,唐三小姐竟然醒了?

她活了下来!而且在此时就醒转,并且能开口说话?

这是难似想像的,她捺着激动与喜悦,对简随云的医术有了更多的信心。却在移近的过程中,听到了唐盈的所有的话!

“什么?三姐,你是说……你是说母亲醒了?”后面的柳乘风却几乎连手里的碗都要惊掉了,脸上是喜悦中的喜悦。

柳扶摇回头又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却神情古怪地立刻转回头去,盯着窗上简随云的剪影。

“简……简姑娘?”她小心地再唤,恨不能冲进去揪了人出来,但只能这样死死地压着心中的急切,小心地盼着。

就见窗纸上,简随云的剪影像风中的花轻旋——

是在起身?

她的心,急跳!喜悦的猛烈的跳!

“随云……”唐盈看着简随云立起,眼中现出一些担忧。

看了看窗外,咬了咬唇,她将声音放低了些,“随云,我……曾将刺客的手腕咬伤,并将毒投了进去,是左手腕。”

语毕,她紧紧地盯着简随云。

却看到简随云依旧面容不变,依旧微微地笑着,并且微微地俯下身来——

“你,是否想一同去。”

什么?

她的眼睁圆了,简随云是在问她是否想一同去看看?那声音如晚风拂香,没有问的语气,却是在向她征询她是否想一同去?

一阵惊喜,她想去!但她的现状,能去吗?

还未答,就感觉一双微凉的手从身下贴进——

什么?!

那双手一只贴上了她的后背,一只放在了她的后膝弯,然后,她的身连同被褥腾空而起,贴向了简随云的怀。

简随云竟然将她平平地举了起来?

一阵晕眩,只觉淡淡的薄凉似云中的水汽将她包裹,却是无比的安定与详和。而她没有想到简随云会抱起她,为什么?

“有些事,需要亲眼去看,亲眼去辨,参与了过程,过程后,便是智慧的总结。”淡淡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没有波澜,让她心中一跳!

亲眼去看?亲眼去辨?参与了过程便是智慧的总结?

突然想起,简随云曾对她说过“有些事,只有经过,才会相信”!而今,她对简随云所做的任何事都已经没有理由地会去相信,但现在,简随云要她去看什么?辨什么?

房门被打开,猛风被灌进——

她的眼被风逼得眯起,但她的身体在被褥中很是安定。虽然重伤在身,但简随云的平举几乎未牵动她伤口半分,而且体力那股隐隐的力量让她觉得自己中气十足,仿佛比未受伤前,还要充盈。

她不解,但被褥下的身子似乎只着了薄薄的亵衣,是万万不能露出来的,而薄被加身,足以抵御这风狂电闪。

就算是立刻下了雨,她都觉得,在简随云怀里便是无比的稳妥!是世上最安定的所在!

“姑娘?”柳扶摇本是一脸期盼后的惊喜,却看到了被抱着的唐盈后,愕然。

“唐三小姐……”柳乘风本因听了母亲醒转的消息后喜悦着,却看到了不能被轻易搬动的唐盈竟然被搬了出来,惊讶!

而简随云不语,只淡淡地拾级而下,与他们擦身而过——

怔怔的看着,留下的三人突然觉得风声加大!

抬头望,雷电在空中织成难以直视的光网,他们的发被飞扬,脸面生痛——

是谁说过,山雨欲来风满楼?

为什么他们突然觉得,这会是一场前所罕见的暴风雨?

……

电交雷鸣,是苍天的渲泄!

渲的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但呐喊嘶吼是人类的渲泄,泄的是什么?

因人而异!

眼前这个人,在嘶吼,在呐喊,在拼命地挣扎!

似乎太痛苦,痛苦得让她癫狂!

唐盈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之前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染红霞,眉生璀璨的柳夫人?

那样一个清丽秀婉的妇人,一日之隔后,竟成了这样?不,准确的说是,是一日一夜后,便由一个秀姿出众的睡美人,变成了癫狂的疯婆子?

看着她在几个女婢的束缚中挣扎着,长发如魔,衣乱如丐,双手双腿均被人紧紧地摁着,仿佛一时一刻都不能放开她,一旦放开,她就会奔逃出去。

而她的力气似乎很大,总有那么片刻能挣出一只手,或者一条腿,在拼命地摇着头的同时,会狠狠咬上身边人,或者发狂地四处扫射踢打。

屋里几乎没有半个瓷器或者易碎的东西,甚至简单简陋到只有床铺了。桌子也不知被搬到了何处,只有五六个婢女焦急又无奈地想抓牢她,可又不敢伤了她,额头的汗像瀑水一样直流的同时,不时求救般地向这里张望几眼——

她们无力呀,虽然只有小半个时辰,她们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屋里所有不安全的东西也被搬出去了(当然,被砸了的也不少),但她们还是感到束手无策,不能让手中人受伤,又不能用绳子绑起,因为,那是她们的夫人!

更因为,他们的堡主在看到醒转的夫人竟然变得如此时,怕夫人伤害了自己,一声叹息后,想要给夫人点穴以让她安宁时,二公子与三小姐是一语就反驳了的!

“母亲刚刚救醒,再点昏睡穴,岂非更受伤害?”

二小姐当时的表情是极其恐怖的,脸色煞白,双眼通红,仿佛跟着她们的夫人一样的疯了。

“随……随云。”唐盈惊愕地看着那个妇人,有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难道千日醉被解后,人会变得疯癫?

而身后是柳氏四兄妹,包括柳孤烟,都立在那里,看着一切,神情各异中,是或明显或不明显的沉痛。

“怎会这样?”柳孤烟是四兄妹中最后一个看到事实的,同惊得不可遏制。他圆睁双眼,紧握双拳,一脸的不敢相信。

“简姑娘!求你救救我们的母亲!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一定有!”柳扶摇突然扑在了简随云身前,双手绞住简随云的袖子,整个人颤抖地几乎要滑跪了下去。

但她似乎是真得想下跪,跪下求这个人!

“简姑娘医术神通,能解千日醉,也能救唐三小姐,还请简姑娘再为母亲望诊,救她一救!”柳沾衣也紧紧盯着简姑娘,声音不稳,眼里的红丝要化成了血水,

“怎么会这样?”柳乘风却又发出此语,不能相信地倒退一步,忽地,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你们做什么?用了多大的力气?知不知道你们箍痛了母亲!”

他一把就挥向那几个女婢的手,女婢不防,吃了痛不由就松手了。

“啊!”披头散发的妇人手腕被松,像得了自由的疯魔,狠狠一踹,将伏在地上箍着她双腿的女婢猛得踹倒,而她四肢大张,高仰起头,凄厉地叫起——

“啊——啊——”

叫得痛苦,那仰起头的瞬间能看到她脸上滑下的泪,泪过处全是大小不一的抓伤。

但却看清那的确是柳氏的脸,脸上却有无数处伤痕,有的还在殷着血,看起来无比凄惨!

“娘!娘!”柳乘风一把抱住母亲,眼中涌出了泪。

是谁说,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这一刻,是伤在母身,痛在儿心!

“啊!啊!“柳氏却像看不到也听不到身边的人,再次挣扎撕扯起来,柳乘风被推了个趔趄,脸上与臂上立刻被抓下几十道伤口。

“娘!别怕,有风儿,娘!”他不松手,又牢牢抱住母亲,任母亲的指甲与嘴在他身上胡乱地抓着、咬着,手里不肯使太大的力气去箍母亲的腕脉。

“怎么会这样?”唐盈也再一次问,仿佛觉得外面的电闪雷鸣在心中奏响,撑得她的胸口像要爆了一般。

“痛!痛!”柳氏在疯狂间却又突然双手抱上自己的头,猛烈地摇起来。

一边摇一边模糊地喊着,仔细听,是在喊痛?

她是在痛吗?什么样的痛让她如此发作?

“娘,我是风儿,娘,你睁眼看看!哪里痛,风儿帮你揉,娘!”柳乘风的泪像雨一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长至如今,除了幼时挨板子时哭过几次,也当真十数年都没掉过一滴泪了。

哪怕是练功练不小心伤了筋骨时疼痛难忍,也没有哭过,此时,却像孩子一般,投在母亲身上哭得眼泪哗哗。

“噗嗵”一声,柳扶摇的双膝着了地!

“姑娘!请你再出手吧!扶摇求你了!”她的泪也如雨而下。

唐盈的眼从柳乘风那里移回来,看着下面的柳扶摇——

只觉这一室都是浓浓的伤痛,而柳扶摇又何需如此?

虽然简随云捉摸不透,让人难以揣测,但她哪一次出手相助时需要旁人下跪折身?

是因为她心中也太痛了,看到母亲那样就不由地身软,乱了方寸?还是因为她明白,千日醉能被解已是奇迹,而奇迹后的后遗症在病理学上已是一个不可解的难题?

任何理论上讲,如果是药物与伤病带来的后遗症,基本都是不能解的。千日醉,醉千日,千日沉睡后,人体必然会有所影响。

但万万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她通毒理,也略晓医理,知道如果真是后遗症,那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叹气,看了看上方简随云的面孔——

仍是淡淡的,平静的,安然的。

“能救则救,不能救便不救”,随云说过这样的话,而今,应该是不能再救了。

再看看那柳氏,抱着头,剧烈摇动又喊痛,分明是头痛!沉睡近三年,那药已入骨入髓,伤及脑部神经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脑神经被伤,便是意识不受控制,这样的癫狂便似乎能解释得了了。

再叹一口气。

唐盈本就内敛冷静,少有眼泪,而此时,叹气中是同情,没有小女儿家的泪水。

也在这一刻,彰显出了她在某些方面的潜质,而她将一步一步成熟,一步一步睿练,一步一步为走向一门之主的位置奠定了不可磨灭的意志、魄力与智慧!并在将来,成功地领导着唐门,塑造了唐门新一轮的神话。

但此时,她是在简随云怀中,感受着、成长着、被影响着。

“你看到了了什么。”突然,简随云微微低头——

唐盈一怔,随云是在问她?

依然没有问的语气,淡淡无波澜。

“我看到了伤情,看到了几个孩子时母亲深重的依恋。”她直言。

“简姑娘!”柳扶摇泪眼朦胧中,仿佛已不再是简单地望简随云,更像是望着一个希望。

最后的一丝或者是半丝希望!

她的耳甚至根本听不清楚简随云与唐盈之间的低语,已经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情绪中。

“起来——”简随云没有低头,脚步微动。

柳扶摇的身子跟着脚步被扯动,但她似乎还未完全感受到简随云的动作。

“柳扶摇,你给老夫起来!”低沉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唐盈从简随云臂边看去,就看到了几乎要认不出来的柳镇钟。

她认识柳镇钟,在几年前随着大哥出席一些江湖事宜时远远地看过柳大堡主坐在江湖席位里重要的位置上,而当时大哥作为一门掌门也被请去了前面,她却作为小辈被排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但她记忆力超群,那时的柳大堡主意气风发,显得很年青,并且一身书生儒雅气,让她意外了许久。看似一介书生的人,竟然就是“北方第一堡”的堡主?

未想到,只隔短短数年,应该是三年有余吧?柳大堡主竟苍老如此?

“柳扶摇!”柳镇钟面目沉痛地盯着地上的女儿,万万没料到自己刚刚在大厅再也坐不住,踏进这厢房的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孩儿竟然伏在了别人的脚下!

“她不是在下跪,只是在伤痛!”唐盈看出了柳镇钟眼里的意味,道出了事实。

柳扶摇是在为母伤痛!痛得已经直不起身!

柳镇钟的眼转向了唐盈——

深沉、复杂,讳莫如深!并且布满血丝与煎熬!这是唐盈在柳镇钟眼里看到的。

而柳镇钟似乎只看了她几眼,便将视线移向只留侧面的简随云。

同样深沉、复杂,讳莫如深!

细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

“扶摇,快起来,简姑娘要看看母亲。”柳沾衣在旁边弯身扶向妹妹。

柳扶摇哭泣中,似乎终于听清了周围的话语,顺从地又是无力地被二哥扶起,而简随云脚步无碍后,青袍翻动,一步、一步,如月下闲花,随着晚风微浮,行向那对母子。

柳乘风还在紧抱着母亲,柳氏也还在紧抱着自己的头猛烈地摇着。

一步,一步,又一步,距离柳氏母子越来越近——

一步,一步,又一步,柳镇钟的视线跟着她移动着,眼皮一眨不眨。

始终未有一语的柳孤烟也在深寂中,看着简随云,眼皮同样一眨不眨。

除了简随云本人与那癫狂的柳氏外,所有的人的眼皮都是一眨不眨。

就在她的脚步离那对母子只有三步之遥时,突然——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语风云变(上)第三十章 鸡血石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澜山庄(一)第六十五章 红纱如血第一百零九章 我将热情燃烧第八十五章 荷包灼灼第一百零一章 迷魂夜之二第三章 我的名字 风吉儿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时 就吹响哨子第八十三章 杀机第七十章 众所瞩目第八十九章 劫色(下)第一章 出山第九十一章 对招之外第九十一章 对招之外第十六章 选择一个死法第一百二十五章 汤不简单第十六章 选择一个死法第一百一十七章 浴血第一百二十八章第八十八章 劫色(上)第九十二章 琴动出山第二十八章 奇花乍现第十九章 路遇东方谨第一百一十一章 只剩十天第七十一章 周园的白日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一百零二章 迷夜之三第一百一十五章 需你护关第五十七章 洛阳水席第八十四章 分道扬镖第九十九章 至死不分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烟第七十六章 香培玉琢第十二章 杀手中的杀手(下)第五十二章 四万五千两第四十八章 死穴(一)第一百二十章第十六章 选择一个死法第四十六章 必死无疑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四十八章 死穴(一)第五十章 死穴(三)第八十四章 分道扬镖第五十五章 偷中偷第七十六章 香培玉琢第五十七章 洛阳水席第一百零四章 我所能做的(上)第八十七章 秘语(下)第七十三章 三只碎杯第六章 唐盈倒下了第九十一章 对招之外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第四十九章 死穴(二)第一百零一章 迷魂夜之二第二十九章 又一株奇花第一百零八章 七宝呀七宝第四十三章 奇阵难渡第三十章 鸡血石第八十七章 秘语(下)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语风云变(上)第五十七章 洛阳水席第一百零二章 迷夜之三第九十三章 厚脸皮的最高境界第八十三章 杀机第三十四章 紫雁山之风波(二)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钧一发第九章 突变第一百零一章 迷魂夜之二第七十三章 三只碎杯第二十三章 快剑无影第四十五章 酒宴第一百零六章 飘来的轿子第五十四章 人间地狱第七章 一碗药第五十八章 刀遇上剑第五十九章 风雨际会第四十八章 死穴(一)第二十六章 有人挡路第三十一章 风中背影第二十六章 有人挡路第八十八章 劫色(上)第六十二章 破千斩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救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语风云变(上)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烟第一百零四章 我所能做的(上)第七十七章 心动难求第二章 山林遇盗第七十二章 冰魄珠第七十八章 伏击第九十七章 琴现第一百零二章 迷夜之三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烟第十九章 路遇东方谨第五十五章 偷中偷第五十六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第三十四章 紫雁山之风波(二)第四章 遇唐盈第八十三章 你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