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情殇
情之一事,古往今来多少的痴男怨女受尽煎熬。舒欤珧畱人人都道欢聚好,可是几人又能看破聚后离别的煎熬。‘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固然是好。‘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这些太凄美的字眼,背后总有更凄美的故事。
江远诺愣愣看着穆青果的脸。夜色下她便似一个幽灵般的不真实。那个曾触手可及的大胡子,这时也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还真的能够伸出手去,替她轻轻擦去泪痕吗?
江远诺这时只想立时死了,死了就不用再受这种煎熬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男子汉大丈夫整日的儿女情长,成何体统?可是真的遇到了穆青果之后,他那一直苦苦压抑的情感,便如同洪水决提一般奔涌而出。原来越是压抑的事情,真的爆发出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嫱。
江远诺只觉得纪小风的手始终如两把钢钳一般的牢牢攥住自己的手臂。这双手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过去相认,去相认只能更增添尴尬,江远诺在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假若大胡子是为了我江远诺伤心,自己的出现虽然可以令她欢喜。可是突然令她面对两难的抉择,究竟会不会为大胡子增添了新的烦恼呢?这些江远诺不知道。
假若大胡子此时所烦忧之事,与自己无关。那么自己的贸然出现,只会令她无比难堪。谁会接受一个死了的人突然地又活了回来?
江远诺低头看看自己的破衣烂衫,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我能给大胡子什么?只能给她漂泊无定的生活和无尽的苦涩。她只能跟着我一齐去东奔西走复仇,未来生死难料。我江远诺自己尚且难以自保,又如何能够给予大胡子安定的日子呢镝?
大胡子同我在一起,只会为了我打打杀杀。眼见得上官灼对大胡子百般的怜爱体贴,胜过我千倍万倍。可是为什么大胡子却那样的清瘦憔悴呢?为什么同我在一起那么苦,却是每日的喜笑颜开呢?
江远诺想及此,身子一颤:大胡子是喜欢我的,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再多的安逸也是心中动荡不安的。可是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每天都是站在刀尖上生活着,也是无比快乐的。
他想明白了这一层,心中竟生出了几许喜悦。此时却听穆青果在梦中呢喃“灼哥哥,你别走……”接下去的话却是含糊不清了。上官灼便似上了绷簧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凑近穆青果道“果儿,我在这里。我不会走,总会在你身旁的。”
穆青果便似未醒,翻了个身重又睡熟。上官灿却不敢再睡了,坐在穆青果的头顶的地上,双手支颐假寐。
江远诺见了这一切,刚升起的欢喜心转眼荡然无存,他颓丧的靠在了墙边。一声轻叹,轻的连江远诺自己都不能够听得出。这一刻,他的心死了。
夜,还在一刻刻的挨过去。睡熟了的人总是觉得夜很短,可是对于醒着的人来说,眼睁睁盼天明却是无比的煎熬。江远诺就这样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他已经许久不再去看穆青果一眼了。
炕底的温热一点点的沿着身体上升,可是这些温暖却都绕开了江远诺的心。心的寒冷便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纪小风的双手已经垂了下来。他终究也没有坚持住清醒,也睡熟了。这些天的劳顿,让纪小风也是疲困交加了。
江远诺觉得这个世上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已经沉睡了,唯一醒着的就只有自己了。他觉得自己站了起来,外面已是春暖花开,一曲笛音绕梁。江远诺随着笛音追逐着。走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长,长的江远诺觉得自己都要放弃了。
可是那笛音却是那么悠扬,宛若仙乐。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自己,立于花树之下悠悠吹着笛子。江远诺大喜过望,忙跑了过去,喜道“大胡子,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那白衣女子缓缓回过了身来“江大哥,你是在叫我么?”这人容色清丽,竟是楚子衿。江远诺大惊失声,一下子醒了过来,竟原来是个梦。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纪小风的双手还是好好地握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二迷香
突地纪小风手指在江远诺胳膊上弹了三下,江远诺会意,也是点了三下。纪小风在江远诺的手心之上写道“小心!”
江远诺不明所以,满心以为这不过是纪小风怕自己惹事才嘱咐自己。可是看眼前情势并不能猜晓了。屋内鼾声阵阵,一切重又恢复到安静了。
江远诺的眼皮也渐渐沉了,却听到一种声响。这声响极其细微,仔细去听却又没了。若不是江远诺学暗器,对听风辨位下过功夫,这声音也就如一片叶落一般。很显然纪小风听到了这声响,因此才在江远诺手心写了‘小心’二字。
江远诺知道这是夜行人行走的声音,此人轻功极高。他的脚步之声已经淹没在落雪声中。江远诺不敢轻举妄动,这满屋子都是练家子,只要自己稍微一动,立时就露了行藏。
江远诺在纪小风手心写道‘何人’,纪小风迟疑了一下写道‘凤姑娘’,江远诺点了点头,果然纪小风与自己的想法一样。江远诺早就看出凤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了。若是一个平常姑娘家又怎么能支撑起一个客栈呢?客栈虽不大,却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客栈。为什么方圆百里之内就此一家客栈呢?况且又是这样一个四合院的客栈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别的客栈都被她取缔了。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凤姑娘的小客栈能稳稳不倒,自然是因为客栈的老板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别的客栈就不敢再做此种营生了。因此凡是必经此地之人,也就必住此店了。
纪小风在江远诺的手心写道‘闭气’。江远诺不明所以,却听纪小风悉悉索索的不知在做什么。幸好有赵一迈与乔子羽的鼾声掩映,倒也不易被察觉,便如睡熟了翻了个身一样。
江远诺只觉得闻到了一股甜香,只觉得头脑一晕,这才明白‘闭气’二字的含义,忙闭起了气。耳中只听的赵一迈与乔子羽的鼾声渐小,上官灼支颐的手臂也松弛了下去,睡沉了。这才明白,纪小风竟然掏出的是迷香。纪小风这时轻声“现下安全了,咱们出去探个究竟。”
江远诺知道迷香起了作用,穆青果等人已经昏睡不省人事。他转身看了看穆青果,只见穆青果睡得沉了,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嘴角微微抽动,似是有无限的委屈,江远诺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纪小风在江远诺耳边道“你放心吧!不必担心。这迷香对人身体无害。用不两个时辰就过了药效了。”
江远诺面上一窘,欲言又止。纪小风微微一笑“傻小子,这有什么?大哥也在你这个岁数走过来了。还能不明白这些吗?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就是再怎么追也只能越追越远。”
江远诺心中念着这两句话: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追也只能越追越远。只觉得心中酸涩难言,为什么老天这样作弄人,既然苦求了半天却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却又为何要我以为这是我的呢?
纪小风轻轻推开了门。寂夜之中,这门声十分刺耳,若不是那几人中了迷香,早就被吵醒了。江远诺跟了出去。
冷风一下子扑面而来,从衣领袖口灌了进去,江远诺立时觉得浑身冰冷,方才的热气荡然无存。外面飞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倒似下的大了。鹅毛般的雪花便似棉絮从空中洒了下来一般。看出去白茫茫一片,天地肃杀,混然无物。
院中灯笼已被雪打湿,早就灭了。雪已经下了三寸厚,踩上去就陷了下去。借着雪光,只见在墙角处有那么几个小小的印痕。若是不去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只是这印痕绝不是人的脚印所留下的。
这印痕一直到了院墙就没了。江远诺翻身出了院子,果然印痕在院子之外又再出现了。
纪小风也是满心疑窦,轻声道“真是奇怪,明明听到的是有人。怎么看这印痕却不似人为?”
江远诺也是满头雾水“这真是难以费解,若是人就算脚尖点地的走也要留下脚印的。怎么能就这么两点,就好比两根棍子杵在了地上一般?难道这人不用脚来走路的吗?”
纪小风喜道“不错,这定是那凤姑娘在脚上装了高跷一类的东西。这样就不易在雪上留下脚印了。真是高招,也亏得咱们没睡着。要不然晚上也不会听到这风吹草动了。到了白天落雪把这几点痕迹一盖,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江老弟,也多亏你这句话我才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