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娜望着天边只见晴空万里,艳阳斜照,风平浪静,哪再有昨夜狂风骇浪的一丝痕迹?
她忽然面向西方跪下,闭目合什喃喃祈祷,是在庆幸生还?抑是哀悼同舟共济的患难之
友?
但见脸上一片戚容,显然是在哀悼简怀萱的。
谁也不敢再冀望简怀萱的生还,因那太不可能了……
长艇在海上无目的飘流,桅断、桨丢了,这船只有任它飘流,这时武功再高也无法可想。
五天后仍在飘流,还好舱中淡水、食物预备的充足,再飘流几天还可渡过,只是等到水
完了,那就坐以待毙,叶青躺在舱中休养不能走动,芮玮却坐船终日不语,他凝望天空,脑
中一片空白。
呼哈娜知他为简怀萱的逝去悲痛,不向他打扰一句话,她忙着弄食物分给芮玮、叶青吃
,晚上拿毡子披在芮玮身上,而自己就睡在他身旁。
芮玮并不劝她入舱睡觉,倦了就在舱头打坐,醒来就四处凝望,彷佛他要发现奇迹,突
然看到简怀萱飘流在海上。
一天丽日当空,万里无云,海上静如淡水一般,时届八月秋季,太阳不辣,晒在身上温
暖舒适。
静悄悄的海面,忽听一声歌唱从远方传来。
‘劝君今夜须沈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悉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歌声苍劲,出自老者之口,呼哈娜奇叫道:‘好奇怪,好奇怪,人在海上走!’
听到歌声芮玮已惊,因这声音气稳不衰,在一丈处听与在百丈处听,声音大小没有区别。
这种功力芮玮听了出来,心想:‘当今天下有这份功力者,怕无二人?’
再听呼哈娜说:‘人在海上走’,惊得不由回首望去,心想能在海上走,那不是人是神
仙了。
因大海辽阔,无法借力换力,不像河面短程借着薄板一口气走过,在海上走那要多长的
一口气,这是非人所能办的到。
只见一人果然在海面走,而且走得很快,片刻看的清楚,是位面带笑容,三绺长长白须
的葛袍老者。
他向芮玮这边走来,盏茶接近只剩数丈,倏地飞身拔起,轻飘飘的落到船首向芮玮身旁
道:‘打扰了。’
说完不道姓氏,学着芮玮盘膝坐下。
芮玮望向海面,见那海面上飘浮一块丈余长的尖头木板,暗忖:‘原来如此,并非他能
在海面行走,而是用内劲催动这块尖头木板前进而已。’
但这份胆力实在惊人,海面稍有风浪,这木板便无法平稳,在上面非摔落不可,纵然轻
功绝世也不敢如此遨游海上。
呼哈娜不知,问道:‘喂,老先生,你是不是神仙?’
老者笑笑不语,只是凝望远方。
芮玮怕呼哈娜感到难堪,答道:‘不是,这位老先生轻功甚高,借着木板在海上逍遥。’
呼哈娜答道:‘虽不是神仙,也是神仙啦。’
老者不禁收回目光,问道:‘怎么又是神仙啦?’
呼哈娜娇笑道:‘快活似神仙啊!’
老者大喜,说道:‘不错,我如此遨游海上确实快活似仙啊,我的船来接我啦。’
果见一艘大船快速驶来。
芮玮恍然大悟,心想难怪他有这份胆力,原来有艘大船跟着,但想此人如此遨游,心性
颇为不俗。
大船接近,老者道:‘你们这船遭到大风暴不能行驶,上我船吧!’
芮玮随意笑道:‘多谢老先生美意。’
走近舱中唤出叶青。
小船靠到大船旁,上面船夫钩住小船,一位年轻人伏在船杆上,大声笑道:‘爹,有何
发现?’
老者道声:‘老样。’
人随声起,姿势潇洒无比的飞纵上那大船,这份轻功看来平常,芮玮却是识货,因他上
那大船,小船却无摆动,其轻功之高令人咋舌。
老者有意考验,笑道:‘快上来吧!’
叶青体力未复,无法纵跃,芮玮低声道:‘伏在我肩上。’
叶青稍一迟疑,就上前抱住芮玮的颈脖。
芮玮道声:‘抱紧!’亦是人随声起,纵上大船,那小船虽有波荡,但也不大,算来并
不丢人。
老者赞道:‘小伙子,轻功不错啊。’
芮玮掠下大船,呼哈娜不等他说,抱紧芮玮后背上,芮玮道:‘你怕不怕?’
呼哈娜笑道:‘不怕!’
‘好!’那最后‘好’字声音高扬,芮玮声未毕纵身飞起,跃上大船。老者含笑道:‘
小伙子,你很聪明。’
原来芮玮看出老者上船时道声‘老样’,大大有利轻功提纵术,是故自己两次上船亦道
出‘抱紧’、‘好’,倘若不说,硬是跃上大船,则不能开声吐气,小船摆动必大。
如此一来,小船虽然小小摆动,但是背着一人上船,和老者相比,勉强说来就不分上下了。
老者向年轻人道:‘波儿,你和这位大哥亲近亲近。’
年轻人傲然道:‘他们也是遭到风暴的灾难人么?’
芮玮听他话意外似遇到数批大风暴下的受害人,上前抱拳问道:‘兄台尊姓?’
年轻人仰着头道:‘复姓欧阳,我们这船留不得闲人,你们到了陆地就请快快上岸。’
芮玮仍然有礼道:‘敝姓芮单名玮,多有打扰,在下有一事相问,能见告否?’
年轻人名欧阳波,不耐烦道:‘什么事?’
叶青见他毫无待客之礼,心中有气,暗忖:‘你有什么值得狂的,待会教你尝尝姑娘的
厉害!’
芮玮道:‘听兄台说好像救了数起灾难人。’
欧阳波‘嗯’了一声,显是懒得答话,倒是老者含笑道:‘连你们共是第三次啦。’
芮玮急问道:‘前两次中有没有位单身姑娘名叫简怀萱?’
欧阳波冷哼道:‘有是有的……’
芮玮大喜道:‘现在哪里?’
欧阳波双眼上翻道:‘阁下问她做什?’
芮玮一揖谢道:‘她是舍妹,被大风暴连同船桅吹落海中,咱们以为再无生还之望,未
想被兄台救起,大恩难谢。’
欧阳波冷笑道:‘用不着谢,前几日她又跳回海中。’
芮玮大惊道:‘什么?她……她……跳回海中?’
欧阳波毫无表情的说道:‘不错,害得咱们白救一场。’
老者叹道:‘你那妹妹也真刚烈,她醒来后不见你们,以为你们全部遭难,说要跟着你
们而去!’
芮玮怒声道:‘为什么要让她跳回海中,不能拦她一拦!’
欧阳波嘿嘿笑道:‘奇怪,你妹妹神经不正常要这样做,怪得谁来。’
芮玮大声道:‘我不相信,她神经正常决不会无缘无故跳回海中!’
老者劝道:‘你不要怪我们,事情确是如此,也许你妹妹福星高照,会再有人救起。’
芮玮颓然坐倒,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心想:‘萱妹脑筋清晰,不会做这傻事。’
叶青也是不信,说道:‘天下决无一人傻得会自动跳落海中,要说为了咱们,她并未亲
眼见到咱们遭难,就是孩童亦会存着咱们也能生还之望。’
老者神情似乎有点歉然,张口要说什么,却见欧阳波摆手道:‘爹,他们不信算了,快
将他们送回陆地,尽了咱们救人救到底的心意。’
老者点了头不再说什么,正要走开,却见船舱中走出一位老太婆说道:‘欧阳龙年,你
的护短脾性还没改啊。’
见那位老太婆满面皱纹迭折,像老母鸡脱了毛的鸡皮似的,身体臃肿,拄着一支长拐杖
慢吞吞走上前来。
老者一怔,问道:‘你是谁?怎知老夫名叫欧阳龙年?’
老太婆咧开没有一颗齿的嘴笑道:‘我是谁,我不也是你父子俩救起的灾难人?’
老者收去一惯的笑容,说道:‘我问你怎会知道老夫的姓名?’
老太婆停下脚步,伸了腰杆,轻轻捶了捶,叹道:‘老了,老了,路也走不动了!’
欧阳波喝声道:‘装什么蒜,爹问你话快快答来!’
老太婆目光一转向欧阳波望去,欧阳波与她目光相触,不由低下头来,心忖:‘奇怪!
这老婆子目光怎地如此震人心神!’
老太婆又是笑道:‘龙年兄,你怎把老身忘记了,虽然一别四十余年,老身却还未忘记你呢。’
欧阳龙年惊道:‘一别四十余年……’
老太婆道:‘还想不起吗?唉,我说海龙王你老糊涂了!’
欧阳龙年大惊,心想:‘我这海龙王的匪号二十多年前就不用了,她竟会知道,莫非她
是……’
仔细一想却又大大不像,摇头道:‘海龙王这三字老夫早已弃之不用,你到底是谁?’
老太婆叹道:‘我知道,我知道……海龙王这三字,我不该再说出来,至于我是谁,你
既想不起来就当老身是个陌生人。’
欧阳波道:‘你既不悦滚回舱去,别站在这里碍眼!’
芮玮忽道:‘欧阳兄,你不该对老年人这般无礼!’
欧阳波横目一扫芮玮,怒道:‘要你多管闲事!’说着一步步向芮玮走去。
老太婆望望欧阳龙年,见他毫无阻止儿子凶恶无礼的态度,摇头叹道:‘龙年兄,你忘
了大儿子惨死的教训么?’
欧阳龙年脸色一变,喝道:‘波儿不得无礼!’
欧阳波停下脚步,骄横道:‘爹,爹,让孩儿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
老太婆冷笑道:‘只怕不是人家的对手……’
欧阳波大怒道:‘十三招内要不能将这小子打落海中,枉我爹爹传了十年的武功。’
欧阳龙年显是护短成性,脸现笑容道:‘向这位芮大哥领教可以,不准当真。’
欧阳波得到父亲的允可,更是凶横,两步走到芮玮面前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