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道:“常明威和沈琦年岁差不多,但从未在一起玩过,因为沈琦一直是听话、懂事的读书人,而常明威从小顽劣,招鸡斗狗,虽然也上过几年学,但很快因为殴打同窗,捉弄老师被赶出学堂,后来他就一直是街上的混混。”
“他父母三年前陆续病逝,案卷上记载,乡邻都说是被他气死的,沈家几乎不和常明威发生冲突,说是几乎,是因为沈家在常家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曾几次帮过对方,常明威都很生气,单方面踹过沈家的门。”
“后来沈家就不再上常家帮忙,但路上遇见,还是会帮忙提些东西,推些东西之类的。”
妙真敏锐的道:“是嫉妒和对比?”
潘筠点头,“写此案卷的推官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常明威应该是出于嫉妒才灭了沈家满门。”
“二十多年来,常明威一直在被对比,沈家和常家从前家境差不多,但沈琦和常明威长大之后,两家的境况渐渐拉大。”
“常明威打架斗殴,赌钱招妓,常家每年都要给他填进去大量的银钱,家境越来越差,与之相对的沈家,沈琦为人和善,考中了秀才功名,家里增开了两个铺子,由父母和妻子打理,他还开了一家蒙学馆,一边教孩子读书,一边自己准备乡试。”
“两年前,他和妻子还生了一个儿子,”潘筠顿了顿后道:“案卷上说,沈妻死时,腹中已有五个月身孕,若无意外,他即将儿女双全,可以说,他就算一辈子考不上举人,这一生也会过得富足又平和,会很幸福。”
潘筠面无表情的道:“而常明威,案发前的一个月,他把祖宅和家中仅剩的五亩祖田输掉了,还倒欠赌场五十两银子。”
“这也是官府认为他闯入沈家是为抢劫的原因,他需要钱还债。”
妙真:“倒像是泄愤报复。”
潘筠点头,“不是单纯的抢劫杀人,推官必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发的是甲级通缉令,赏银一百两。”
在一众赏银十两左右的通缉犯中,可以说很显眼了。
妙真沉思:“这样劣迹斑斑的人,会因为杀了人就改掉一身的坏习性吗?”
潘筠挑眉,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我想的,他或许能忍一时,却一定忍不了一世。”
“人是群居动物,他离不开人群,他也没有能力离开人群生活,”潘筠道:“而在人群之中,以他的心胸,必定还会记恨于人,要是不尽快把人找到,还会死人的。”
潘筠扯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几个地点后画圈圈,“常家和沈家的住处,常明威常去的几个赌场,这是常家的祖宅和祖田所在地,还有这个,是常明威母家的地址。”
潘筠道:“案卷上说,常母的父兄早年就往北迁徙,早已经不在本地,留有几块地给常母。”
“常明威胆大妄为,但一定脱离不开自己熟悉的地方,我们在这四个地方附近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人。”
妙真:“从哪儿找起?”
“谁也不知道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虽然我怀疑他在这一处附近的可能性更大,但我们还是从近往远找。”潘筠点了点常母娘家的圈圈道。
妙真点头。
这个简单,明天他们就能搞定。
而此时,屈乐正在闷头往一个叫白村的地方走去。
天色已黑,只有淡淡的月光,他一边闷头往前走,一边嘀嘀咕咕:“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你能赚钱,我也一定可以……”
打,他是打不过潘筠的,速度也比不上。
潘筠现在城里,她一定会先查城里,他抢不过她,所以他决定先查城外,说不定他运气好,就能找到常明威了呢?
屈乐摸着黑走,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偏。
出城之前他问过了,往西走过三个村庄就是白村。
但要知道,中国人指路就跟炒菜放调料一样,全凭感觉。
屈乐运气不佳,就遇到了一个随意指路的人;
而他又似乎运气不错,在他前方二十里不到的一个村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壮实青年刚把牛赶进牛棚,地主吴老爷正站在不远处呵斥他,“牛牵出去一天了,竟然还只是吃个半饱,放牛都不会放,以后你别来了,明天就给我滚出去,白吃干饭不干活的玩意……”
吴老爷骂骂咧咧,吴太太等他火气散得差不多了才拿出一个馒头要给青年,被吴老爷一把打掉。
馒头滚落在地,沾上了灰尘和草屑,吴太太不由去捡,“作孽啊,怎么能丢粮食?”
却不等蹲下就被吴老爷扯起来,“让他自己捡。”
青年站在牛棚前没动,低着头让人看不出神色来。
吴太太挣脱开吴老爷的手把馒头捡起来,拍了拍上面不干净的地方,递给青年小声道:“脏了一些,你把皮剥掉吃,你回来晚了,厨房就只剩下这一个……”
青年站着没动。
吴老爷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啪的一下又打掉吴太太手里的馒头,喝道:“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回来晚还有理了?是我收留你,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流奴,连户籍页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逃跑的奴婢?”
“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早饿死了,看着壮实,却是中看不中用,干啥啥不行,放个牛牛都吃不饱,要你有什么用?”
吴老爷骂骂咧咧,吴太太不知为何,觉得后脖子有点凉,她有些害怕,连忙拉住吴老爷,劝慰道:“好了,好了,老爷我们回去歇息吧,天也不早了。”
吴太太把吴老爷拉走,她心里有些不安,小声道:“老爷,还是给他一点钱让他走吧,我看着他总觉得心里瘆得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我们还是不要用了。”
吴老爷就横了她一眼道:“妇人之见,上哪儿找这种不要工钱的长工?我们家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他虽然干活不行,好歹是个壮劳力,”吴老爷道:“留下来,明年插秧拉犁都用得上。”
吴太太:“可我看着他就害怕……”
“那你就不要看他,”吴老爷训斥她,“你没事出来看他干什么,在屋里绣你的花,做你的针线就是了,整日的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吴太太:“我不是怕你出事吗?老爷,你以后脾气好一点,就是对长工和短工也要客气一些……”
“我对工人客气?老爷我请他们来是干活的,不是享福的,我要对他们怎么客气?你不懂少掺和,这些人就得盯紧了,不然一个错眼就偷懒……”
声音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而在牛棚前站着的青年这才上前捡起馒头,他把脏掉的地方全都剥掉,然后把馒头塞进嘴里,抬起眼看向吴老爷夫妇离开的方向,一口一口的把馒头嚼化咽下去。
屈乐走到半夜,最后还是忍不住停下生火露宿。
第二天天一亮,牛棚青年就耷拉着眉眼去找吴老爷要镰刀,“地里的草不多,我去割草给它们吃。”
吴老爷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这才像是放牛的样子,就拉到那光秃秃的山坡上放牛,牛能吃饱才怪了。”
他亲自打开杂物房,从里面挑出一把还算锋利的镰刀给他,叮嘱道:“小心一些,这镰刀是今年新装的刀片,可别弄坏了,明年收割还要用的。”
青年应下,摸了一下刀锋,转身就离开。
青年赶着一串牛上山时,怀里还揣着一块磨刀石。
放牛的时候,他就在磨刀。
而此时,潘筠和妙真正站在沈家门前,俩人偷偷摸进去看了一眼沈家。
看到地上和墙壁上喷溅的血液,大概知道了他是怎么杀人的就去了隔壁常家。
常家的宅子早被常明威败给赌馆了。
但赌馆手里这样的房产多了,常家的房子因为在沈家隔壁,又是凶手的曾住房,也同样难出手,所以一直封着没动。
里面的东西也大多都还在。
潘筠在常明威的房间里翻了翻,翻出一件还有点味道的衣裳,她就丢在桌子上,“用这个找他。”
这是妙真最喜欢的阶段,可以考验她的卜算。
潘筠这次却打算换一个方法,“试试寻迹符箓。”
妙真:“……我画不出来。”
潘筠就道:“我来画,你来卜,看看哪个更精准。”
俩人正在各显神通时,屈乐也走进了村庄,他在村口碰见了一个村民,眼睛瞬间瞪大,“啥,这不是白村,是吴家庄?”
“对啊,白村在那头,离我们村有八里远呢,你要去白村怎么走到我们这儿来了?”
屈乐:“……他说一路往西,遇坡就上,第三个村子就是。”
“害,白村在西边偏南,正西是我们吴家庄,再说了,你走正西,这路也不通啊,中间隔着一座山呢,那没路啊。”
屈乐:……不能走,他还不能飞吗?
正西呢,飞过去还省得绕山走了,他以为他离白村更近了,却没想到是抄了远道。
屈乐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个笑容,“知道了,我这就去白村。”
说罢,他转身就走,把吴家庄和在不远处山坡上磨刀的青年抛在了身后。
屈乐泪流满面:运气这东西太玄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