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很快就给了唐家准确消息,三日后,在东宫召见唐志远。
得到消息后,唐志远兴奋极了。唐母大喊着要给唐志远做一身好衣裳,身上也得添几个好物件儿,像是名家制作的纸扇,还有腰间佩戴的玉佩,头上还得弄个什么冠儿带带,取个好意头。衣裳也得买件好的,不都说富贵人家喜欢穿什么云锦,老二穿靛青色的云锦衣裳那最好。
唐志远对唐母的话很满意,一旁听着但笑不语。唐家人都没钱,就算把唐家所有的身家都拿出来也置办不出唐母说的东西。能拿出这些钱的只有乔伊妍了。
乔伊妍想说,天这么冷,谁还附庸风雅地手里拿个扇子。还有乔伊妍早给唐志远准备了新衣裳,新玉佩,就是头上的发冠也是用上好的白玉制成的。准备这些东西,乔伊妍可是耗了大钱。那些东西才准备没多久,怎么好好的又要准备新的了。
乔伊妍以前是没那么在意金钱的,可自从唐家人到来,乔伊妍的钱是流水似的往外流。唐母最爱讲究排场,她每日都要吃燕窝鲍鱼,动辄就要她出钱置办新衣裳首饰。还有陈氏总是借着八岁大的唐大宝要东西,唐母是个宠孙子的,陈氏凡是以唐大宝的名义要东西就没有失败过。
钱哪里经得住那么花,于是乔伊妍的嫁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幅度缩水。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乔伊妍见唐志远脸上满是笑容,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闷闷低着头。
三日后,唐母说的一切物件都在唐志远的身上出现了。
东宫,祁云的书房里。
祁云的想法难得和乔伊妍重合。只见眼前的唐志远穿着靛青色的云锦直缀,头顶白玉发冠,腰间有一成色极好的环形翡翠玉佩,就是脚上的靴子也镶嵌着青色宝石。再看唐志远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虽然看不到扇子的画面,但是光看那扇柄,祁云敢断定那扇子是有一定年份的,而且绝对是价值不菲的。
京城的天比其他地方要冷,现在快到十一月份了,这天更是冷得很。唐志远脑子有病吧,这么大冷的天还拿把扇子在手上。
祁云对唐志远的感官更不好了,但嘴角却噙着和煦的笑容,好像对眼前的唐志远非常满意。
唐志远见状,心里得意非凡。他的想法果然没错啊!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他这么一打扮跟那些贵族公子有什么区别,皇太孙想来是对他非常满意。这么一想,唐志远又挺了挺胸,显得信心十足。
看着这样的唐志远,祁云愈发无语。
“坐吧。说来本殿和你也是连襟。你在本殿面前无需如此拘束。”祁云半点架子都无,显得非常平易近人。
这让唐志远心里更加火热了,嘴上却忙道,“不敢。”
唐志远爱站着,那就站着吧。
“不过本殿这人欣赏的是有才华的人。你既然想让本殿用你,那你跟本殿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本殿看重的。”
唐志远四下看了看,似乎心有犹豫。
“有什么话就说。这里就只有本殿和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听到你我的话。”
唐志远这才放心了,脸上又带上了自信的笑容,“在下接下来的话会有点激进,怕是太孙殿下会有所不喜啊!”
话是这般说,但是唐志远满脸都是“我接下来的话定然会让太孙殿下十分满意。”
祁云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一抽,真不懂唐志远是哪儿来的自信。
“但说无妨。本殿就欣赏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才。尤其当那人才是自己人时。”
唐志远听得心里一片火热,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依在下看来,现在挡在皇太孙面前的有三人。一是安王,二是赵王,三是燕王。先说赵王。赵王本人没什么出奇的,她的生母虽是丽妃,但是出身不高。但是赵王现在却有了孙子,他的孙子也是当今皇上的第一个曾孙,目前也是唯一一个曾孙。在下说句不敬的话,皇上年纪大了,这人老了,就会特别喜欢小辈。赵王靠着他那孙子可是得了皇上不少的疼惜。
依在下看,无毒不丈夫。要成就大事,那必须得心狠手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赵王那孙子直接给——”唐志远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不言而喻了,就是直接弄死赵王的孙子。
“继续。”
唐志远在说时一直暗暗观察祁云的表情,要是祁云有一点动怒不悦,他就会停止自己的话。可是祁云一直都很平静。这对唐志远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
“再说燕王。其实依在下看来燕王是没什么需要顾及的。燕王本身的才干不足,为人也老实本分。在下之所以将燕王也列为挡在皇太孙面前的人,只是因为燕王是皇太孙的皇叔,而且是太子之后年纪最大的王爷。这向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只要太子无事,燕王就不算什么。所以依在下看来,太孙殿下也不必太顾虑燕王。”
唐志远越说越神采飞扬,脸上焕发着奇异自信的光芒,这样志得意满的唐志远也就没看到祁云眼底的无尽冷意。
“再说最后一个安王。安王可说是皇太孙的心腹大患!安王是皇上最为宠爱的曹贵妃所出,安王的母家是锦乡伯,这些年锦乡伯仗着曹贵妃和安王可是扶植了不少势力。安王妃也是马阁老的孙女。这样使得安王的势力愈发膨胀。”
“那依你看来,本殿该如何对付安王呢?”
“安王虽然有众多优势。但是安王有一致命的缺陷!没几年,安王就要到而立之年,可安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至今都无儿子!一个没有儿子的人,他能当皇帝吗?”
祁云笑了,“安王正值壮年。安王现在无子,但是不代表安王以后也无子。”
“那就彻底绝了安王有子的可能。太孙殿下天纵英才,这么点小事肯定是难不住太孙殿下的。”
“本殿看你年纪不大,你能有如此见识,真真是难得了。本殿想看看你的文采,禁于未发谓之预,当其可之谓时。这是一道普通的四书义题。你写篇文章来看看。笔墨纸砚替你准备好了,你直接动手写就成。”祁云伸手一指一旁的桌椅,上面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
唐志远愣愣看着桌椅,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如何动作。
祁云皱眉,“难道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不动呢?或者是本殿在这里,你紧张,所以作不好?那这样好了,本殿就先离开片刻,你自己好好在这里写。给你一个时辰,这应该不难。你写完直接放在桌上即可。到时会有人领你离开东宫。”
祁云去了自己的卧室,一个时辰后,东风取了一捋的纸张过来,无一例外的是那些纸张上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殿下,这一份是唐志远写的。这些是奴才按照您的吩咐让人接近是河南籍贯的举人,诱哄他们写下的文章诗词。”
祁云先抽了唐志远写的,只第一眼,祁云眼底便满是怒火,显然是对这纸张上写的东西十分不满。不到片刻,祁云就将唐志远写的文章扔到一旁。转而要看其他人的。
“殿下,这些东西您还是不看为好。奴才事先看过了,写得根本没法看。”东风苦着一张脸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那唐志远写得居然还是这些人里写得最好的一个。”
祁云闻言,顿时消了继续看的想法。只是随意翻看了一下,那眉毛皱得比刚才看唐志远写得东西还要难看。
“主子,韩少爷信里写的事情九成是真的。河南之前发生水患,那些举人可能是真的淹死了,或者是被河南的地方官员给弄死了,然后那些官员收了钱,让出了钱的人家顶替那些举人。这河南来的举人,他们的水准都太低了。
奴才统计了一下,参加会试的河南籍贯举人总共有三十二人。其中只有五人是有真才实学,其他的根本没有举人的水平。”东风说得小心翼翼,他也真的是佩服死河南的那些官员了。真当山高皇帝远,河南那儿怎么样,没人会管不成?
祁云琥珀色的眼底风起云涌,暗云滚滚,显得十分不平静。
这一日,祁云带乔伊灵爬山。乔伊灵很久没经历过这样剧烈的运动,爬到山顶后,她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下。
“灵儿,你说从山顶望山下的风景,是不是能看得很远。”祁云没有陪着乔伊灵坐下,而是负手望着眺望远方。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登高望远,站在山顶,自然能看到远处的风景了。”乔伊灵回答。
“对。站在山顶的确是能看到远处的风景,但是也只能看到那么远那么多,再远再多的风景就别想了。你说当皇帝是不是也是这样子。你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地,离你远了,你就看不到了。”
乔伊灵敏锐发现祁云是话中有话啊,“出什么事了,让你发出这样的感慨。”
祁云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卷着的试卷,“看看这个。”
乔伊灵伸手接过,然后展开。
入目的那傻大黑粗,堪称幼稚的字体,令乔伊灵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这谁写的啊。”这字也太难看了!
祁云不答反问,“你说呢?”
乔伊灵眉头一挑,心里顿时有了一个猜测,“是唐志远?”
“对。这份试卷就是唐志远写得。”
祁云说着坐到了乔伊灵身边。
“唐志远不是举人吗?他这样的字还能考中举人?”乔伊灵很惊讶。当然,考举人不是说你字写得好就能考中,但是反过来,你字写得不好,你就很有几率考不中。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考试,给考官的第一印象不就是你的字。古代的对字的重视还要更高一点。有些考官几乎一看到字体不端正不入眼,就会把你的试卷扔到一旁。
唐志远这字,乔伊灵真是没眼看。目前,乔家字写得最不好的就是乔跃和乔杰了。但就是乔跃和乔杰的字也是端正入目的。这唐志远的字水平真是太低了。乔伊灵真真是没眼看。乔伊灵现在很怀疑,唐志远这种字是怎么考中举人的。
难道唐志远的文笔极好,写得太出色了,能让考官只注意到他的文章,而直接忽略他的字?一时间,乔伊灵想了一堆有的没有的。
“别光看字啊。看看内容。”
乔伊灵收起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定睛去看试卷的内容。
这一看,乔伊灵更无语了。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当了乔伊灵不会看古代的文章,这是不可能的。乔老太爷是当世大儒,他对子孙的教育十分严格。这严格体现在写字还有文章上。乔家所有人一手好字就是这么来的。至于文章,乔老太爷对女孩儿的要求比较低,不要求会写,但是一定得会欣赏。乔伊灵秉持着多学一本技艺的份儿上,所以还是很认真地学习了。
当然,乔伊灵也没勉强自己去写什么文章。但是乔伊灵绝对是会欣赏评价的。唐志远这文章写得真是很渣。这题目也不难,只是四书经义题。这么普通的题目,唐志远回答的简直能用幼稚可笑来形容,前言不搭后语,说句粗俗点的话,那就是狗屁不通!
乔伊灵真是不想再多看一眼了,直接将试卷扔回给祁云,“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唐志远这种水平能考中举人?我看就算是主考官瞎了,唐志远也考不中吧。”
祁云眼底的神色愈发的幽暗晦涩,上扬的嘴角渐渐趋于平缓,“说的很对。这种水平,怎么可能是举人?可唐志远偏偏是了。”
“难道是乡试舞弊?要不然唐志远这样的人怎么能考中举人?”这是乔伊灵想到的最靠谱的猜测了。
祁云摇头,“不是舞弊。我让表哥去河南做些事。可表哥人还没到河南,倒是给我来了一封信,河南多处发生水患后,说是河南的官员收了大量钱财,让一些人顶替了原来的举人和秀才。”
“那被顶替的举人和秀才呢?”乔伊灵问道。
“可能是在水灾中被淹死,也有可能是被杀了。”祁云的声音愈发冷淡。
“这河南的官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们难道真当山高皇帝远,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乔伊灵对河南那些官员的所作所为也感到震惊。你收银子,借着水灾,让人顶替举人和秀才名额,你居然还有胆子让那些顶替的人上京城参加会试,真当皇帝是眼瞎的?还是当所有人是眼瞎的。
“就一个唐志远,这说明不了问题吧。”
话一出口,乔伊灵就知道自己傻了,祁云肯定是查了很多人,唐志远只是其中一个送上门的。
“灵儿你说地方上的官员一个个都在做什么呢?他们的胆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地方的镇守太监在做什么?朝廷有时也会派钦差巡视地方。那些钦差都是怎么巡视的?巡视出这种结果?”祁云终于在乔伊灵的面前表现出他的愤怒,眉梢眼角都笼罩着浓浓的阴影,看着狰狞至极。
“河南才发生水患不久。正所谓天灾过后必有人祸。这次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祁云,正如你刚才说的,一个人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到底有限,你也不必这么介怀。你该高兴才是啊,因为你知道了这件事,最起码能还那些被害的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