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忆

心有芥蒂各不让,同病相怜两叹息

永璇见朗秋略有嗔怒便笑道:“永瑆,你懂什么?这就是特立独行,我就喜欢四妹妹这般的真性情。”永璇拉着朗秋的手说道:“走!五哥他们都在坤宁宫等着呢。”

阿哥公主们都陆续到了坤宁宫前,先是宫中妃嫔给中宫皇后叩请千秋万安,然后就是诸位阿哥公主们。永璇、永瑆和朗秋到坤宁宫时妃嫔们的叩拜还没有结束,这时门口已经站着他们的兄弟姐妹了。一些已经出宫分府而住的阿哥、公主见到弟弟妹妹都分外亲热。那些公主和近支格格都穿上了皇后赐予的锦袍,所以当朗秋一出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公主格格们虽然都觉得诧异,但谁都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五阿哥永琪这时候已受封为荣亲王,他见了便把永璇拉到一边问道:“永璇,你也不劝劝?”说着便朝朗秋看了一眼。

永璇叹了口气说道:“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朗秋的脾气?我劝得了吗?”

永琪摇摇头喃喃自语道:“要出事儿,要出事儿。”他从怀中拿出一块西洋怀表看了看,说道:“皇阿玛还有一会儿就到了,如果皇阿玛在场,兴许不会有事儿。”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四妹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永璇不在乎的说道:“皇额娘纯粹是没事找事儿。”

“皇额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永琪叹了口气说道:“我出了宫没有法子,你在宫里怎么也不劝着点儿?还一个劲儿的纵她。”

“我没有亲妹妹,姊妹中就与朗秋感情最好。而且她的身世你也知道,虽然皇阿玛怜惜她,但阿玛万岁爷日理万机,没有空来疼她爱她。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疼她,谁来疼她?”永璇看了看坤宁宫的宫门,说道:“若一会儿皇额娘真的找茬儿,别怪我坏了千秋节的气氛!”

“你想干嘛?”永琪听了便揪心起来,“可别胡闹。”

永璇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道:“反正我在皇阿玛眼里也只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出格儿的事儿也干了也不止一件两件儿了,不在乎再多一件。”

“知道你会替朗秋出头,就希望皇额娘不要小题大作吧。”永琪摇了摇头,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道:“王爷,八阿哥。轮到皇子公主祝寿了。”

“我们走吧。”永琪拉着永璇就往宫门口走。永琪走到朗秋身边,轻声说道:“朗秋,你随着五哥吧。”说着就拉着朗秋的手往里走。随着长子、次子、三子的去世,再加上四子的出继,这个时候永琪应该说是乾隆皇帝最长的儿子了,而且皇帝对他也是钟爱的很。永琪希望自己能尽力化解就要到来的冲突。

大家走近坤宁宫的大殿,只见皇后那拉氏正端坐在正中,后宫妃嫔则分别坐在两侧。皇子公主一进来,朗秋的衣服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坐在右首的嘉贵妃见了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微微转过头看皇后,只见皇后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儿臣给皇额娘祝寿,恭祝皇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玉体康泰,万事如意!”皇子公主们便三跪九叩的给皇后行了大礼。

皇后微笑道:“行了,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起来吧。”皇子公主们纷纷站立起来,皇后上下打量着垂目的朗秋,淡淡的问道:“四公主为什么不穿为娘送去锦袍呢?是不喜欢吗?”

皇后一开口就问朗秋,一旁的永琪和永璇立刻紧张起来。只见朗秋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皇额娘的话,女儿的确不喜欢。”

“哦?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不跟皇额娘说呢?皇额娘可以让造办处为你重新做一件,直到你满意为止。”皇后面带着虚伪的笑容说道。

朗秋微微一笑说道:“女儿不劳皇额娘操心了,女儿很喜欢身上这件衣裳。既然有了,就不必再做一件。《女箴》里也说‘恭敬执勤,勿羡勿妒’,勤俭就是女子的准则,女儿只是遵循古礼戒奢而已。”

朗秋这么说一旁的永琪和永璇不免吓出一身冷汗。朗秋自称戒奢,那就是反过来说皇后奢靡。再加上《女箴》里的两句话,分明是在戳皇后心窝子。哥俩偷偷看了看皇后,只见皇后嘴角微微颤抖显然不高兴了。皇后心下当然不悦,但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她还是微笑着说道:“朗秋果然娴淑知礼,难怪你皇阿玛如此惜爱你。我这个做皇额娘的反而自愧不如了。”

皇后口中带着明显的火药味儿,在场的众人除了那些年幼的皇子公主外,谁听不出来呢?大家都不敢作声。这时候宫门口的太监朗声奏道:“皇上驾到——”

众人一听皇帝来了,连忙跪迎。待得皇帝走进大殿的时候,众人都伏在地上高呼“万岁”。乾隆爷大声说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都起来吧。”众人谢恩起身,侍立在旁。皇帝对皇后说道:“皇后,今儿是你的千秋,朕一下早朝就过来了。没想到这会儿你的姊妹们和孩子们都在呀。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挺热闹的?”

皇后笑道:“万岁爷,难得后宫的人到得这么齐全,这是臣妾最开心的事了。”

“嗯。”皇帝点头道:“一会儿满朝文武还要过来贺寿,就更加热闹啦!”皇帝和皇后一起坐在大殿中央,皇帝一落座就注意到了朗秋,今天她这身衣服太扎眼了。“嗯?朗秋,你皇额娘不是都给你们预备了衣裳吗?怎么不穿哪?”

“回皇阿玛的话,女儿不喜欢那件衣裳。皇阿玛觉得女儿今天这身儿可好?”朗秋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直率,气得一旁的皇后直瞪眼。

皇帝上下端详了一下朗秋,笑道:“不错,不错!透着江南女儿的水灵。朕喜欢!”皇帝转过头问皇后,“皇后,你觉得呢?”

“朗秋性情温柔,穿上这身衣服更显柔情似水啦!”皇后不情愿的夸赞道。但她还是不甘心的说道:“不过臣妾以为今日如此大典,公主这番装扮实在有失庄重。一会儿皇亲国戚前来不免有些失礼。”

“哦?是吗?”皇帝有看了看朗秋,摇摇头道:“皇后多虑啦!朗秋还小,这般打扮才显得符合她的年岁嘛!你看看其他的公主,都穿得太过隆重了,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也显得累赘。”皇帝竟然宣布道:“一会儿你们都回宫去换上你们喜欢的服饰吧。”

听到皇帝这么说,皇后一肚子的火。她知道,皇帝这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呢。虽然她是中宫皇后,但并不是皇帝心甘情愿册封的。孝贤皇后去世之后,皇帝一度伤怀,后来是皇太后的一再要求下才册立了自己为中宫皇后。皇后自己也知道,皇帝对她的感情远不比孝贤皇后那般深厚,甚至说有些冷淡。今天是自己的千秋寿辰,皇帝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皇后心里自然有火,但又不好冲着皇帝,只能全怪在特立独行的朗秋身上了。

上午的活动就是皇后接受前来的文武百官的叩拜,到了中午皇帝下令在寿安宫设宴庆祝。太后、皇帝和皇后端坐于正楼处,面对中央的戏台,皇子公主与前来祝寿的近支皇亲分别坐于东西两侧延楼陪同。因为皇子公主们都除去了隆重的锦袍朝服换上了自己的便服,这场宴会就更显轻松愉快了。

老太后坐在正中央,看到自己的孙儿孙女时便眉开眼笑。“皇帝啊,一转眼这些阿哥公主们都长这么大啦?让人见了真是欢喜的很呢!”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东侧的永琪,于是笑道:“永琪这孩子自从出宫分府而住后就更显稳重啦!”

“是啊,永琪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好学,此子将来定能委以重任。”皇帝应答道。

一旁的皇后听了便心道:都道皇上有意册立永琪为皇储,看来真是无风不起浪啊!那我的永璂呢?他身为嫡皇子岂不是没有希望啦?皇后看了一眼延楼上的永琪,满是妒意。

太后又看到了永璇和永瑆哥俩,她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永璇这孩子还是有些任性,皇帝啊,你可要让书房的师傅们好好管教一下啦。”

“是!儿皇会好好管教他的。”皇帝回答道。皇帝转过脸看着延楼上正和兄弟们喝酒的永璇,不由得心中叹息:要论才智,嘉贵妃所出的三位皇子永珹、永璇和永瑆都是绝顶聪慧之人。尤其是永璇,上书房里没有一个师傅不夸他聪明的。但是说来也奇怪,这亲兄弟三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都醉心于汉人的诗词歌赋,有时还显出汉族文人的那种书生习气,这是乾隆皇帝最不喜欢的。原本他想将永珹过继出去能给永璇和永瑆一点警告,没想到他们兄弟二人比起永珹来更加变本加厉。提起永璇,皇帝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咦?怎么不见朗秋?”老太后这时在公主堆里寻找着朗秋,可是找了几遍都不见人。

皇帝也看了看,道:“是啊,刚才还在这儿呢。可能出去了吧。”

“去让人把她找来,我想见见她。”太后说道。

“是。”皇帝忙让人去找朗秋来。

朗秋吃了点点心后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就独自一人出来了。刚走出寿安宫的萱寿堂,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福茂。只见福茂甩袖请安道:“奴才伺候四格格。”

“你不跟着八阿哥,跑来跟着我做什么?”朗秋问道。

“回四格格的话,是八阿哥让奴才伺候四格格的。”福茂回答道。

朗秋微微一笑说道:“八哥哥真是多心了,在这宫里难道还怕有人吃了我不成?”她对福茂说道:“也好,我正想找人说说话儿呢,你随我走走吧。”

“嗻。”福茂跟随在朗秋身后,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迎面的春风吹来,将朗秋身上的脂粉香吹进了他的心房。福茂有些受不了这种女儿香,每每一闻到会就莫名的脸红心跳。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都没法同你说话了。走进一点儿吧。”朗秋回头看着福茂说道。

福茂忙走进几步,不敢同主子并肩,于是便差开了半步的距离。“奴才斗胆问格格,为什么雨儿没有在跟前伺候着?”

朗秋慢条斯理的说道:“她见到多年未见的小姊妹,自然话多。就让她们好好叙叙旧吧,我也不想有人跟着。”

“那奴才会不会扫了格格的清静?”福茂问道。

朗秋笑了笑说道:“你不跟着我,回去交得了差吗?小心我八哥哥又赏你嘴巴。”

“奴才谢格格体恤。”福茂感激地说道。

朗秋笑笑没有作答。两人走到了湖边,此刻春意盎然,百花竞相开放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致。朗秋坐在湖边的石绣墩儿上看着这一切,又是这样一个令人心醉的春日,想当年也是这样一个本应令人畅怀的春日,却带给了朗秋莫大的伤痛。她的生母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天去世的,那时的朗秋才四岁,当宫人将她抱去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时候,那一路上的春意让朗秋一辈子都忘不了。此刻又听到寿安宫内不时传来的嬉笑声,朗秋更是心酸。如果母亲能活到现在,那么她的寿辰会是什么样的呢?想到这里,朗秋不由得落下眼泪来。

福茂见到朗秋哭了,心里便犯嘀咕。怎么好好儿的就哭了呢?正当福茂兀自揣测的时候,朗秋突然说话了。“福茂,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公主竟然问自己家的事,福茂一时不知是何用意。“回格格的话,奴才家中尚有父亲和三位兄长。”

“那你母亲呢?”朗秋看着他问道。

提起母亲,那在福茂心里也是一种伤痛。只见他面露伤怀的说道:“奴才的母亲在奴才出世的那天就难产而死了。”一提到这件事儿,福茂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哦,原来你也是没了娘的。”朗秋淡淡的说道:“这么看来我似乎还要比你幸运一些,至少还与额娘相处了四年。而你却……”朗秋转脸看到福茂正用衣袖擦试泪水,便道:“是不是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啦?”

福茂用力拭去泪痕,摇摇头道:“奴才没事儿。”

“你我虽然有主仆之分,但在这事儿上却都是一样的命苦。”朗秋幽幽的叹了一声,这个时候朗秋觉得和福茂就像同病相怜似的,一时多了几分亲切感。“福茂,过几天就是我额娘的生祭了,你随我去东郊皇陵祭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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