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真纯安睡在哥哥的床上,她的梦里有她梦寐以求的乐园,她听不到他们的呼唤,看不到他们的眼泪,只是固执的,守着自己不想离开的乐园。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没受外伤,为什么一直在昏睡呢?”James急切的看着志保。
“是银针,扎入皮肤表面后,体内就被注射了某种药物,她的昏迷,大概就是某种阻断神经元传导的药物所致。可是组织开发的毒药种类很多,具体是哪一种,我现在还无法下定论。”志保做出了推测,她也为自己研制了这样的毒药而自责不已。
“组织里药物的发展,一直都是你主管的,所以你一定知道救她的方法吧。” Judie觉得一定还有希望。
“很抱歉。”志保替真纯盖上被子,她站起身,面对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很抱歉,大部分毒药是没有解药的,当初所有的毒药都只是照着Boss的想法去做,纯粹把它当成一种杀人工具,或是催眠药物,所以,注射了它们的人,通常都是不需要被解救的。”志保低着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悔恨。
“她会怎么样?”Joesen只想知道最坏的结果。
“从她的现况来看,这种药是并不会致命,只是脑细胞会进入休眠,一切的生理反应都会暂停,简单的说,除了心跳呼吸可以保持正常,身体的生长不会停止以外,她的机体功能全部都丧失了。”志保解释着。
“也就是说,她会一直这么睡着,再也醒不过来,直到她的身体衰老到极限,就会死去。”Joesen说得更直白,也更直击大家的内心。
“是这样的。”志保咬着下唇,拼命抑制自己快要爆发的糟糕心情。“可是她还有机会。”她突然抓住James的手说,“我们要马上找到一间设备齐全的医院,对她的身体进行全面的检查,只要能够找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化学成分,或许还能找到解救的方法。还有,我需要大量的药品,化学试剂和实验器械,让我试一试,让我试试能不能研制出解药!”她几乎是哀求,哀求着大家能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
“马上回美国,马上去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实验室,一定要救她。”James点头同意,现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随便收拾了一下,James迅速联络了FBI驻日本分局,让他们马上派专机,送真纯回国。
“要留一个人下来吗?” Judie悲愤之余,还担心着组织的动静。
“Kim和Beth留下,守住我们的阵地,还有Herry他们和分局里的一部分同事会一起协助你们,日本这边,就先交给你们了。”James嘱咐着重托。
“没问题,你们放心去吧。”Kim和Beth誓死保卫驻地。
一个小时后,专机从地面起飞,一路护送着真纯不可湮灭的生命,和赤井家族的最后一条血脉,飞往遥远的国度。
“滴——”
车子的汽笛从巷口向刚从楼顶下来的泠召唤着,那是Boss的黑色保时捷卡宴。
“看来我不能陪你了。”泠转身对身边的Gin说。
“没关系,我等你。”他松开泠的手,目送她上了车后,才走向自己的保时捷356A。
“舅舅。”她系上安全带,礼貌的叫着。
“赤井秀一,他又动摇了你的心吗?”Boss直截了当的问。
“Boss是指,Bourbon?”泠保持淡定的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你没有对他开枪的原因。”Boss的语气平淡得像闲聊,但是就是这种语气,让泠不安。
“我不信他还活着。”泠也回答得直截了当,“我亲手射穿了他的头骨,他不可能活。”泠直视着前方,语气的坚定的说。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死了。”Boss也语调依然有些难以捉摸。
“依据Bourbon对FBI的试探吗?”聪明的泠很快意识到Bourbon假扮赤井的原因。
“对。”Boss回答。
“那你可以放心了吗?”泠看着他,她实在讨厌这种被怀疑的滋味。
“我一直都放心啊。”Boss也看着她。“吹毛求疵的确令人讨厌,不过,我就是这种讨厌的个性,别介意哦。”他自嘲着说。
泠也许真的能放心了,她默默松了一口气,却也宁愿,那不是Bourbon的面具。
“我习惯了。”她拄着下巴,面无表情的说。
“那就好,我可不想变成一个唠唠叨叨,遭人嫌弃的老头子。”Boss似乎心情很好,他的自嘲快停不下来了。
“舅舅风采依旧啊,再过十年,也是魅力四射呢。”泠依然是拄着下巴,面无表情。
“这句话可不适合我,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魔鬼罢了。”Boss点起一支烟,火光中,点亮他轮廓分明,俊朗粗狂的脸。
“是这样吗?别人我不知道,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泠真的不这么认为,因为魔鬼这两个字,太不足够。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不用回答了。”Boss吐着烟圈,在烟雾的熏腾下眯起了眼。
“舅舅那么了解我,的确是不用我再多说了。”泠打开车窗,让烟雾飘散。
“好了,回去休息吧,下次看见你,可别再那么憔悴。”Boss把车子停在泠的公寓门口,带着一丝关切对她说。
“是,我知道了。晚安。”泠微笑点头后下车,用深深的鞠躬礼送他离开。
她转身,突然瞥见一抹红,原来是Gin的车子旁,停了一辆从没见过的锈红色牧马人摩崖吉普车,灯光下,它的鲜红十分显眼,这样的红,让她想起一个人。
“咳咳……”一阵难受的瘙痒穿过她的喉管,又来了,晕眩,缺氧的症状,又来了。
怎么那么突然,几乎是毫无征兆,她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痛苦的蹲在公寓大门旁的墙角。幸好夜已经深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不愿意让人看见的脆弱,她也直接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蜷缩着。
好冷,好痛,她在微风中瑟瑟发抖。几乎是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板上,她才依靠胶囊滚落的声音摸到急救的药瓶。吞了一粒之后,她静静的等待症状消失,她转头看向门外的锈红色牧马人摩崖,看着这片红,她总是想起一个人。
树叶沙沙的响,一根燃烧殆尽的烟头在风中悄然坠地。它的火光渺小得,即使在漆黑中也难以发现,白烟随着风的方向随意飘荡。树叶响得动听,它也慢慢的,慢慢的,燃到尽头,直至完全熄灭。
风声幽怨,心跳声响却得刺耳,因为在这几米的距离间,隔着那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泠顺着摩崖的方向,看着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奇妙幻影,在呼吸交错间,她听到了脚步声。
“泠。”Gin低沉的嗓音惊动了她本来就孱弱的心脏,她没有力气回应,只是看着他,抓紧他,在他的怀里放心的睡去。
她消失在了转角,烟头也被踏碎,风摘落了不少残叶,他的发丝上,染上了香气。
把真纯交还给FBI之后,Bourbon就这么站在鸟矢大桥中间的桥墩旁,缄默沉思,像之前的她一样。他注视着冬夜里,倒映着灰云的河流,手里冰冷的面具,是赤井不在身边,却在眼前的轮廓。
戴上这张面具,他才真正成为自己,因为脸上这副面孔本来就是面具,再粘上一副,他才能放心的袒露本色。而戴上它,往自己的体内注入赤井的灵魂,因着他永远长存的信念,他总能找到一丝欣慰。
“你的工作可以结束了。”这是Vermouth的简讯,翻看着信箱里一个个冰冷的字眼,他删空了手机里所有的记录,眼不见为净。
放下手机,他开始担心不久前倒在他怀里的那个女孩了,他冒险找到她,冒险挡住泠的弹道,全都因为,他在几个小时前才查到,她就是赤井秀一的亲妹妹,是他最后的亲人。
当他确认了这一点时,他就感觉到了,组织的黑暗之翼,正在悄悄的朝她逼近,于是还没想清楚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便毅然决定,保护她。还好上帝依然愿意眷顾他,让他在子弹出膛之前,就找到了真纯,可是没想到,就算知道泠不会开枪,也还有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Amaretto啊。
这就是与邪恶抗争的代价吗?可是渴望的心是无法浇熄的,代价再大,总有人乘着风,踏着梦。
黑夜持续了16个小时,这种太阳暂时不会升起的阴暗,让他们的心也变暗。
隶属于FBI总部的医院里,各项检查正在紧张的进行,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辗转在各个检查科室之间,即使是气温迫近零度的冬夜,他们都大汗淋漓,而真纯的呼吸一直都很平稳,她睡得像个瓷娃娃,外界的所有,都与她无关。
“检查报告至少还要再等几个小时。”神经科的主治医师Jenny主任对James说。
“嗯。”他有些麻木的回答。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症状几乎接近植物人,大脑的意识并没有中断,只是身体无法对此做出反应,我们会适当的给她一些刺激,再配合药物治疗,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制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Jenny试图宽慰着始终无法释怀的James。
“我知道了,谢谢。”他努力的挤出一丝代表着坚强的微笑。“我可以带她回家吗?”James不希望真纯就这么躺着冰冷的医院里。
“可是为了维持生命,她必须每天进行药物注射。”Jenny站在医生的角度说。
“我可以。”志保自告奋勇。“Jenny主任,只要借我一些必需的医疗器械,我可以在家里为她进行药物治疗。”
“这个……”Jenny依然有些犹豫。“我之前也听说了,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把她交给你也不是不放心,只是,这是一项长期并且艰巨的工作。”
“我知道,即使能提取出她体内药物的成分,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到另一种能够与之相互抵消的药物,但我会尽我的全力,无论要花多久的时间,我都愿意尝试。而且,这些药大多都是我亲手研发出来的,我想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它们,所以,请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志保极力的争取着。
“好吧。”志保言之有理,Jenny还是同意了。“凭你个人的力量也有些吃力,我们科室的全体同事,都会尽量协助你,如果需要什么,就尽管说。”她秉持着医者的仁心,微笑着说。
“谢谢。”James和志保都对Jenny主任心怀感激。
一个小时后,真纯终于躺在了自己那张已经阔别了四年的床上,兜兜转转中尝尽了人生的各种滋味,她终于回家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股熟悉又想念的气息,她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Judie将她一直装在口袋的项链,戴在她的胸前,这是她全部的寄托,希望她能感觉到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