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离开组织,把车子停在人烟稀少的林荫道旁,泠快速换上备用的SIM卡,用文字对志保说:
“没能及时通知你,但还好。”
还好,志保的敏锐嗅觉可以自救,还好,FBI们提前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还好,Bourbon暗中拖延了时间,一切都还好,泠的银色间谍的之路,并不孤单。
“嗡嗡……”手机就在这几秒的思考中突然震了起来,这个临时的SIM卡根本没有人知道号码,难道是志保回信了?
“我要见你,必须。”志保的这六个字简短而有力,似乎是真的很急,泠心想,既然都已经找了欺骗Gin的借口跑出来,那就在今晚把事情一次性解决吧。
“地点,我去接你。”泠想了想之后回复。
“青山综合病院。”志保的回复紧接着就来。
泠没有再回复,她立即拔了SIM卡丢入路旁的下水道,启动车子直奔目的地。可是目的地是医院,谁又受伤了吗?从志保的回复看来,这个人一定不是她,剩下的人,只有Judie他们了。
青山综合病院,住院大楼。
Judie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子弹没有击中要害,要痊愈也只是休息几天的事,其他人都还在庆幸今天的事都在预料之中,只有心事郁结的Joesen一个人跑去天台吹风。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志保估计泠该到了,她紧握着手机对Kim和Beth说。
“不要吧,夜晚正是他们的天下呢。”Beth闪着眼睛娇嗔的劝说道。
“Bourbon已经受了伤,计划失败的他们不会那么快展开第二次行动,而且我只是去楼下,几分钟而已。”志保有些焦急的祈求着他的放行。
“要不我陪你吧。”Kim权衡了一下说。
“可是……”志保有些犹豫,为泠着想,她即将要与她说的事情,并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你要见什么人吗?除了我们你还急切希望碰面的,只有夏目泠吧,如果你们有什么秘密要说,我可以站远一点。”Kim直接说破了事实。
“不好意思,的确是这样,不过这只是我们的一点私事,不会对你们产生影响的。”志保很理解他们身为FBI的顾虑。
“嗯,没关系,我在暗处为你们把风就行,快走吧,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Kim这一刻突然善解人意起来。
“去吧,这里有我。”Beth也愿意相信她们。
“谢谢。”志保报以一个微笑后,就匆匆下了楼。
“滴滴——”汽笛声加上闪烁的车灯,志保很快在楼下停车场的一片昏暗中找到了泠。
“我马上回来。”志保对Kim说着,同时快步的走向那辆白色的车子。
“志保,什么事那么急?”她一上车泠就开门见山的问。
“这件事很重要,也很严重。”志保故意突出了最后两个字,她有些词穷,不知从哪里讲起。
泠在心里想着,她想起前段时间拜托过志保调查的事,难道是那件事,很严重吗?
“谁受伤了?”也许有些不想面对,泠直接跳过了话题。
“Judie,不过是轻伤。”志保还是回答了这个与她的急事无关的问题,或许她也不想面对,甚至于,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它说出来。
“那还好。”泠显得有些紧张,她转头看着志保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脸,泯了泯唇,安心等待着宣判。
“泠,那个药里……”志保还是决定让她知道残酷的真相。
“嗯,那个药里……”泠跟着重复一遍,顺便给自己的大脑和心里一个准备。
“Amaretto在那个药里加了过量的镇静剂,那个剂量已经超出常规5倍不止,所以虽然不是对症下药,但你吃了它后,症状还是会被快速的抑制。”志保慢慢的说着自己的眼睛在显微镜里看到的一切。
泠静静的听着,虽然她不懂药理,却也知道长期服用过量的镇静剂,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我已经对它产生了依赖,像吸毒一样,再戒不掉了是吧?”她猜测着,这个猜测也比她的预想更乐观一些。
“对,你已经对它产生依赖了。”志保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不只是这样,泠。”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话说到这,又被哽在了喉管。
“那是怎样呢?”泠冷静的追问着。
“那种镇静剂不是普通的医用镇静剂,它不止是让你成瘾,更会让你慢性中毒。它正缓慢的杀死你的神经细胞,直接影响大脑正常运作,长此以往反复的侵害,直至脑死亡为止。”志保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Amaretto的死亡馈赠。
“这样啊。”泠也不知道自己听懂了没有,随便总结一下就是,她会死,因为服用了过量的镇静剂而死。“那我停药吧,不吃那药,我也可以撑过去的。”
“不,泠,这根本不是办法。”志保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现在的没办法的意思吗?”泠看着她反问道。
志保转过身子,极度悲切的看着这张那么熟,那么亲的脸,“任何会被身体吸收的药,都会有副作用,镇静剂也一样,可是它的副作用对身体的伤害超过了所有别的种类。虽然我还没有做过评估,但是初步预计,你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它的副作用,换句话说,停药,你根本做不到。”志保希望泠听到这里,至少能明白她现在身处的死局了。
泠似乎听懂了这几句话,可是回想最近的这一次发病,她没有吃药不也一样撑过去了吗。
“最近你有感觉到症状一次比一次严重,甚至在几分钟之内就晕倒吗?泠,这就是镇静剂在体内作用之后的证据。它在慢慢的损耗你的身体机能,总有一天你的身体就再也承受不了了。”她尽量说得直白,努力的让泠明白过来。
话音落下,泠也终于沉默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无解的死局,她懂了。
“吃药,我会死于镇静剂过量,不吃,我也会死于发病后的难以忍受的大脑缺氧,所以什么时候会死,只是时间问题,对吗?”泠表述得足够直接,也意味着她理解的足够透彻。
“每一次发病,都是对身体抵抗力的一次毁坏性冲击,直到身体里再没有抗体可以与之抗衡,那时候,可能就……”志保找不到足够委婉的形容词来修饰死亡这件令人绝望的事。
“我懂。”放空了几秒后,泠回答。“上一次发病后没有吃药,昏睡了一晚上,天亮之后我还能醒过来,就代表目前为止,我的身体还没有达到极限。”泠真的理解得透彻了。
“对,是这个意思。”志保低着头回答。
泠看着她点头,她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不知道我还有几次机会,不知道哪一次会是最后一次。”泠意识到她的人生竟已步入了倒计时。“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呢,可以计算吗?志保。”泠把座椅靠背放矮了一些,整个身子轻飘的浮在上面。
“我不知道,没有确切的数据资料,我不敢估计。”志保实话实说。
“好,我会抓紧时间的。”泠这么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还没有完成,现在情况糟到这一步,你一定想不顾一切的,彻底放开手去做了吧,对不对?”志保猜想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对,你说对了。”她承认。“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不能放下,活着也只是为了报仇。”她笑得一脸的无所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省得在事情完成之后,还要想麻烦的办法去做了结。”她突然感谢命运的成全,这样的安排,正好逼迫她在有限的时间内加紧步伐努力的向前。
“难道你早就打算好,报了仇之后就自我了断吗?你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吗?”志保不敢相信她这样的决绝。
“我原本还在考虑呢,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泠释然感慨,感谢Amaretto替她完成了她一直在犹豫的事。
“泠,如果命运愿意把你留下呢,万一我们找到了挽救的办法呢?”志保说着这个没有多少发生几率的假设。
“我宁愿不要。”她想都没想就回答。
“泠……”志保有些无法理解,同时又太能理解她放不下的傲气与自尊。她也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了,是否她的人生就应该交给她自己选择呢?
她的心听见了志保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也真的看清了自己即将要走上的路。如果要活,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以这样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方式过活,所以宁愿不要所有带有希望的假设,宁愿让自己,结束得轰烈而圆满。
“志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请替我保守秘密。”泠已经下了放弃所有救命希望的决心,“该回去了,否则Gin该起疑了。”她重新调整了座椅,系上安全带。
“嗯,最后一句,保持联系。”志保几乎是以哀求的眼神看她,她真的害怕,这一面过后,她就会悄无声息的从这个世界离开。
“嗯。”她微笑,启动了引擎,目送志保下车。
白色宾利走远了,志保知道泠不会轻易的自暴自弃,可是就像她问的,她到底还要多少时间,多少体力可以消耗呢。她回头慢慢的往回走,沉重到像雷雨爆裂一般的心情,也许从现在起便再也无法释怀。
病房外的走廊上,气氛阴沉就像他以前经常走过的组织大楼,他擅于窥探,也像他从前经常在暗中进行着的惯*。眼神扫描过病房里一切可被感知的线索,他不能再多看一眼,就在志保接近之际隐去了行踪。
沉闷的引擎拉开了进战的序幕,红色战车开始驶入正轨,夜晚也是他的天下,就从这一秒开始,他要低调回归光明。
回到病房门口,志保听见了里面的有说有笑,看来Judie已经苏醒,这一边又回到了一片光明之中。
“表情看起来那么惨。”走进病房后的志保听得Joesen一句这样的形容。
她彻底没有心情说笑,稍微收敛了一点情绪后,坐在Judie床边。“谢谢你。”她衷心的说。
“不用。”从声音听来,Judie的状态已经恢复得挺好。“听Beth说,你去见夏目泠了?”她有些关心的问道。
“嗯,她只是跟我说,Vermouth要对我下手的事,她没有机会及时通知我们。”志保随口说着短信上的内容。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的处境也很艰难。” Judie宽容的微笑着。
“嗯,她的处境的确很艰难。”志保重复着这句与Judie的意思截然不同的相同话语。
“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Judie对Kim和Beth说。
“对对对,清场了。”Joesen早就想好好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Joesen的小心思招来了他们无情的鄙视。
“呵呵,路上小心,还要保护好公主哦。”Joesen赔着笑脸把他们统统送了出去。
终于只剩下两个有好多话要说的人了,他们紧紧相拥,用沉默中的默契眼神代替着所有不足以表达的话语。时间在静静的流淌,永远没有尽头,他们怡然泛舟于溪水,而有人,却只能勇往直前于猛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