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通惊得从椅子上跳起,当他看见对方只露出半边晶莹闪亮的旷世容颜,而另半边却被青铜面具遮挡时,剧烈的心跳才稍稍稳定。
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露出满脸的喜色道:“啊?花雨落,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来者正是鬼侠花雨落。
她将手里的雁翅透甲锥背在身后,望一眼刘福通,美目里划过一丝感伤,以然用幽幽的语调道:“刘将军,好生威武,我还以为你早把故人给忘了呢!”
刘福通不知她前来何意,心里加以提防,表面上却涌出无限喜悦又感伤的情绪来。
嘴里道:“雨落,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寻你呢!你那一年救我之后,再没有了音讯,可把我担心坏了!你现在可好吗?”
说罢,疾步走过去,想拉住鬼侠的手。
鬼侠轻盈侧身,已将身体闪开。
随后,幽幽道:“刘将军不必如此!我们如今已经各不相干!还是相距远一点为好!”
刘福通尬笑两声,还要上去跟她攀缠。
鬼侠那半张玉润如膏脂的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阴云,道:
“刘福通,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尽知!你如何做,与我无关!但你以后与我也再没有什么关系!望你自重!我今日前来,乃是奉了诚王之命而来!并无他意!”
说罢,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件来,递到刘福通手中。
刘福通借着灯火,将信打开。
原来这是一封诚王张士诚写给小明王的信。
内容大意是说如今各路英豪并起,各部都有驱除鞑虏,逐鹿中原之意。
如今,自己所部正与元朝主力对抗,所以,中原腹地防守懈怠,空虚,正是小明王可一举攻取中原,然后进逼大都,一统天下的好时机。
而小明王乃是大宋后裔,万人敬仰,自己愿意唯小明王马首是瞻,倾尽全力,决战元兵,助小明王一统江山,云云。
刘福通看罢,嘴角挂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望着鬼侠道:“雨落,原来你已经投奔了那个盐贩子张九四啊?这也太屈才了!我看,你不如就留下来吧!我是不会……”
鬼侠眼中射出两股凌厉的光寒,凌然道:
“刘福通,诚王虽然起于困顿,但为人仗义,恩信卓著,广布于四海,乃是天下真英雄!不是你们这些碌碌之辈可比的!我即是他的属下,自当为之效力终生,死而后已!断没有中途改投他人的道理!
诚王诚心邀约,谦恭至此,也请你认真考虑!另外,无论你答应与否,还请你注意言辞,若再对我主公不恭,休怪花雨落手中的凤翅透甲锥不认得你!”
刘福通知道鬼侠的性格,急忙改换成笑脸道:“雨落,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挽留……”
花雨落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道:“你不必多说,我只问你答应不答应?”
刘福通故作为难道:“你别急嘛!出兵这样的大事,我还需向小明王请示的!我们君臣议定后,才能答复你的!”
鬼侠冷冷道:“刘福通,你也看到了,这是一封写给小明王的信,作为诚王他不可能直接写信给你这个小明王的部下的!这必定于理有违,容易引起猜忌!但他之所以派我来将信送给你,已经足以说明,他知道在你军中,谁才有决定权!你先考虑清楚,待明日将此信转呈小明王之后,我还是此时,来听你的回音!”
刘福通还想问询几句,眼前风动,花雨落已经撤身到门外,转眼没了踪迹。
第二日一早,刘福通就带着张士诚给小明王的信,进宫拜见小明王。
小明王看罢,便问刘福通之意。
刘福通则觉得张士诚面对元兵主力围剿,已经有些招架不住,所以才会主动屈从小明王,恳求他共同出兵讨伐逆元。
虽然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信上说元兵主力被他牵制,中原空虚,却也是事实。
所以此时出兵,即可以卖张士诚一个大大的人情,又可以占据中原,甚至一举攻取大都,则霸业可成。
小明王听得喜悦不禁,又想起羽罗骂自己胸无大志的事情来,有心做一件大事让她看看。
随即,爽快答应,一切委托刘福通操办,主持。
刘福通回去后,便将结果告知了鬼侠,并把小明王的回信交给了她。
鬼侠接过信件,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刘福通还想挽留,她已经没了影子。
刘福通一时之间,还若有所失,不过,转瞬也就消散了。
刘福通调遣各部,三日后,便应约出兵。
一路攻伐,果然如张士诚信上所说,守备城池的元兵多有调动,因此,守备不足。
刘福通的大军所到之处,元兵闻之则散,没多久已经连取数城。
小明王与刘福通此时都得意起来,认为大可一举占领中原,夺取大都,扫平天下。
因此,贪功冒进,在兵士劳顿,后勤不足的情况之下,强攻故都汴梁。
他却不知,元兵正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之下,才故意收缩,汇聚在汴梁城下,以逸待劳,只等刘福通的疲惫之师来攻。
汴梁城一役,倾巢而动,如狼似虎的元兵杀得刘福通的红巾军,措手不及,尸横遍野。
刘福通无奈,急率残部一路溃逃,所得各地,又尽归元朝。
而在刘福通大败回济南之时,张士诚部却越战越勇,大破元兵主力,还迅速渡江,占领了常熟、湖州、松江、常州等地,一时间,声名大振。
这样一来,刘福通大感没有面子,干脆把自己大败的原因,归咎在张士诚身上,说他根本没有吸引什么元兵的主力,元兵真正的主力就在汴梁城。
张士诚让他进攻,就是诱骗红巾军火中取栗,自己才好趁机夺取大片元朝的疆域。
还污蔑张士诚包藏祸心,想削弱小明王的力量,然后取而代之。
小明王正沮丧,听信刘福通之言,也深怨张士诚。
张士诚以高邮为都,占据江浙,皆是江南最富庶之地,故而人言,义军之中,张士诚最富。
刘福通早就对此垂涎欲滴,如今趁着张士诚远离高邮,攻伐正酣之际,刘福通便开始打他的注意。
偷偷纠集人马,不去打元兵,反倒直扑张士诚的老巢高邮。
杀了张士诚一个措手不及。
张士诚正与元兵决战,而高邮的紧急呼救的呈报,纷纷传来,形势一日紧似一日。
而此时,元兵也知道了消息,借助刚刚投降元庭的义军方国珍部,两面夹击张士诚。
张士诚一时间,首尾难顾,家也快要没了。
他恨死了刘福通,在与自己的三位兄弟,张士德,张士义,张士信商量之后,在万般无奈之际,决定诈降元朝自保。
这边,张士诚刚刚签署投降书,那边,立即起兵,气势汹汹杀奔高邮。
此时,小明王与刘福通眼见高邮指日可待,还正高兴。
此时,虽然在军中,但小明王玩心不减,正和刘福通一起,在大帐里左拥右抱地欣赏歌舞。
一名侍从进帐禀报说,外面有护卫将军肃羽领命前来拜见。
小明王只是微微点点头。
待肃羽挑开帘珑进来,小明王与刘福通都还是紧紧盯着下面的十几个歌舞伎,满脸的轻浮淫秽之色。
根本没有看肃羽。
肃羽看见大帐里面,歌舞升平的景象,哪里还有临敌时的紧张气氛?
他皱眉来到小明王面前,抱拳道:“肃羽见过小明王,不知小明王召见属下有何吩咐?”
小明王这才将目光从女子们的轻舞里收回,望向肃羽笑道:“肃羽将军,这个不急,你先坐下陪本王看罢这一节舞,我们再议!”
肃羽淡淡道:“属下不通此道!不知有何吩咐?还望小明王示下!”
小明王顿感大为扫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时,刘福通已经挥手示意那些女子退下,才起身来到肃羽身边,脸上堆着笑意道:“肃羽兄,小明王召你来,是怕你每日里愁眉不展地伤了身子!所以让你来放松一下的!呵呵,不过,可惜兄长不通音律,享受不了这人间美乐仙舞之趣!”
说到此,又扫一眼小明王,而小明王只是点点头。
刘福通才又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情与肃羽兄相商!”
刘福通略略停顿片刻,见肃羽并不说话,只好继续道:
“我们已经围困高邮多日,不能再拖延,所以我与主公商议,准备就在今晚对高邮城发起最后攻击,势必破之!只是自从攻打高邮,红巾军各部已经很是疲惫,难堪重任!只有你部闻香教众,不曾有损,所以我们想由你部充当攻坚之责!不知肃羽兄有何想法?所以特意找你来商议!”
肃羽这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只是他本来通过陆蕴儿被做人质一事,已经看透二人嘴脸,虽然身在红巾军,却并不想为他们这种贪图享乐,胸无大志,而又见利忘义的人,出力报效。
而如今,他们不去攻打义军共同的敌人元朝,而是趁虚而入攻打自己的同盟军的后方,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更是让肃羽厌弃,基于以上原因,肃羽的闻香教部,一直只是随军,却根本没有参战。
肃羽即有此心,听到刘福通所言,自然也不会答应,但看他们的所作所为,自己劝解也无益,所以只说自己所部,都是江湖儿女,善于单打独斗,而没有规模作战的经验,所以难堪大任,直接推辞了。
表明自己的意思之后,不等小明王和刘福通再说,告退而去。
气得二人瞠目结舌,可是也不敢怎样,只好另作安排。
入冬的夜晚已经分外寒冷,而高邮城上的守军此时却无心顾及这些,正顶着呼啸的寒风顽强地对抗着数万红巾军,四面八方分梯队式进攻。
这一次的进攻已经不知是这些天来的第多少次进攻了,守城的士兵已经损失大半,可是纵使如此,由天擦黑发起的攻势,只战斗到一弯淡月高挂到中天,高邮城头已然飘摆着张士诚的大周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