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本就是豪爽汉子,几杯酒下肚,江湖豪杰的做派都暴露无遗。
撸胳膊挽袖子,扔了酒杯,提了一个酒坛子,从王座上下来,大步流星直走到肃羽与陆蕴儿面前,先大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即提起酒坛子与肃羽对饮,喝得酒水顺着粗壮的脖颈流淌下来。
肃羽与陆蕴儿见他豪爽如此,也不便矜持,拿出江湖做派,各自提着酒坛子,对着嘴也是一通豪饮,张士诚更是喜欢。
又一只手拉着肃羽,一只手拉着陆蕴儿,三人同行,到各处敬酒。
所到之处,张士诚都毫不做作,提着酒坛子一通豪饮,不久,已经过量了,走路也有些不稳。
那些手下想过来搀扶,都被张士诚推到一边,双手已然拉着肃羽与陆蕴儿不放,那份亲热之态,溢于言表。
张士诚拉着二人周游一圈,才返回到自己的座位。
肃羽与陆蕴儿也刚刚坐下,就听见大殿内有人发出几声轻笑道:
“大王如此爱惜肃羽将军与陆蕴儿姑娘,真是十分难得!以卑臣愚见,肃羽兄与陆蕴儿姑娘不如干脆就携青州之地投在我们诚王帐下,将来与我等保诚王,助大周,夺取了元朝江山,自然不失封侯之位,也可名流千古,岂不美哉!”
肃羽回头看去,只见在张士信的身边站起一人,儒巾大氅,摇摇摆摆,竟然是吴文英。
不等肃羽说话,只听见陆蕴儿低声窃笑道:
“羽哥哥,你看这些人,我们刚刚救了他们,一顿酒没喝完,又开始惦记起我们的土地来!真是贪得无厌啊!哼哼”
肃羽却无所谓,他也起身,冲着吴文英抱拳道:
“肃羽感谢诚王对肃羽的错爱,也有幸与各位英雄相识!虽然我今日并不能如吴先生所说,但若将来大周有事,肃羽自当相助!绝无二话!”
说罢,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吴文英又笑了两声道:“肃羽兄,不肯来投,莫不是也想凭借青州那弹丸之地,欲与各路英豪逐鹿天下吗?”
肃羽摇摇头道:“我肃羽没有此心!占据青州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适逢可托付之人,便会将青州城让出,到那时,便于蕴儿一起,寻找一处安静之所,退隐于江湖!”
吴文英手捋须髯,冷笑几声,不等他说话,旁边的张士信有些沉不住气,他端坐在桌边道:
“肃羽既然没有裂土封王夺取天下之心,又有将青州之地送人的打算,你与我大哥相熟,他又贵为诚王,将来自然会一统天下的!你何不干脆今日就把青州交给我们大周,不就行了!何必还要等上许久,再相与他人呢?”
吴文英也是连连点头。
不等肃羽与冷笑中的陆蕴儿说话,旁边早恼了一人。
她狠狠将手中的酒杯顿在桌子上。
露在外面的半张美颜已经通红,一双美目里两道冷寒之光直射向对面的张士信与吴文英,凌然道:
“肃羽与蕴儿投与不投我大周又当怎样?当诚王遇险之时,我们几路突围去各处寻救兵,那些诸侯不愿意帮我们倒也罢了,可是那些大周的官吏,不也是一个个龟缩观望,不愿来援!
最后,还不是肃羽他们冒险赶来,设计解了我们的包围吗?
另外,肃羽与蕴儿占据青州,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也无需别人瞎操心!”
说罢,提起酒坛子猛喝了几口,才看着上面的张士诚道:“鬼侠多言,影响了主公的酒性,还望主公责罚!”
此时的张士诚已经喝得十分醉了,听他们下面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不十分清楚。
见鬼侠喝酒时爽快淋漓的美态,心里英雄气激荡,也晃晃悠悠起身,笑道:
“雨落,雨落你说得对!他们都是瞎操心!瞎操心!我张士诚想怎样就怎样,我也喜欢想怎样就怎样的人!雨落,肃羽,陆蕴儿姑娘,你们都是我张士诚的知己朋友!”
说罢,又提起酒坛子道:“来,为我们知己相遇,喝,喝,都喝了!”
说罢,仰脖子,一口气将半坛子酒一饮而尽。
那豪爽淋漓的气势顿时让肃羽与陆蕴儿和鬼侠心中的阴霾涤荡去不少,也都不再说话,只管提起酒坛子喝起来。
喝罢,鬼侠颓然坐在酒桌前,而肃羽也有些打晃,只要陆蕴儿察言观色,不肯多喝,只是装腔作势地应付一下,始终保持着清醒,她见张士诚已经醉了,而张士信与吴文英不时地向他们这边瞅,偶尔低声私语。
陆蕴儿担心有变,不愿意再呆下去,这才拉起肃羽,摇摇晃晃起身,只说已经醉了,不能再陪诚王和大家,随即告辞。
张士诚还十分不舍,见他们去意已决,才只好起身,在几个随从搀扶下,又把二人送出王宫城门外,才罢。
跟随诚王相送的众人见张士诚止步,也都各自回去,继续畅饮。
只有因刚刚发生的事情而闷闷不乐的鬼侠,醉意阑珊地骑在马上,直把他们送出城门。
她本意还要相送,被肃羽和陆蕴儿劝阻,这才勒马停在城门边,目送着二人催马离开。
就在这时,突得从她身后撞出无数人马,一窝蜂穿过吊桥向肃羽与陆蕴儿的方向追去。
起初鬼侠并没有在意,但当她看见那带队之人的身影时,顿时警醒起来。
等到大军过去,鬼侠不放心,也随后跟去,走出不到七八里地,只见前面烟尘滚滚里,喊杀声四起。
无数人马正在一处狭窄路口,对被围拢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的人,展开厮杀。
鬼侠催马想进去看个究竟,人马蜂拥践踏,刀光剑影闪耀,她根本进不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翻身下马,窜到旁边的一棵大树边,施展自己的手段,迅疾攀爬上去。
等她站在大树顶端,拔开树枝望包围圈的中心一看,她气得头一阵轰响,险一险失足摔下。
她看见在重重围攻之下,不断招架的两个人,正是肃羽与陆蕴儿。
鬼侠见他们二人在重围之中,还只是疲于招架,并没有怎样大力的还击,猜出他们不愿伤及这些高邮人马。
而夹杂在战群里,长衫乱抖,方巾摆动的吴文英却没有那么多顾及,他拼命催促手下攻击二人,恨不得即刻置他们于死地。
鬼侠赶紧从树上下来,重新骑上马,手舞着自己的雁翅透甲椎就往里冲,想把他们救出来。
可是那些士兵也都认识她,既不于她对战,也不给她让路。
鬼侠心里虽然着急,可是面对他们,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一次次冲入,又一次次被裹挟在人流里,根本无法接近到包围圈的中心。
鬼侠实在没法,又转而去寻找吴文英,想将他拿住,再逼迫他撤兵。
可是那吴文英却躲在兵士堆里,四处移动,似乎有意在躲着鬼侠。
鬼侠寻找了许久,也没见他的踪迹。
鬼侠纵马立在纷乱的人马刀光之中,心急如焚,浑身冒汗,酒劲也已经过去了。
她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一人,她这才又催马出了纷纭错乱的人群,急催坐骑,往高邮城内赶。
她进了城门,沿着大街,也不减速,转弯磨巷,不多时又已经赶到了王宫。
宫内不准骑乘,她翻身下马,急急往宫内跑。
守门官还来不及问询,鬼侠已经飞身窜了进去。
他们看鬼侠那急慌慌的样子,虽然有些惊奇,但也知道她深得诚王信任,因此也不怀疑,更不阻拦,只眼巴巴瞅着她,一路狂奔,往宫内去了。
此时,张士诚已经宴罢,回到了自己的后宫,由几个女子侍奉着躺在雕龙刺凤的大床上睡觉。
一派安详之地,冷不丁一个人“咣当”将门推开,纵身跃入,吓得众女子叽哇乱叫。
那人也不管她们,她如一阵风般,急急来到榻前,冲着还在酣睡的张士诚喊了几声,而张士诚酩酊大醉,只是咂咂嘴,又呼呼大睡,根本听不见。
鬼侠一时没了办法,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过去一把将张士诚扶起,躬身将他背在自己身上,掉头就跑。
那些女子痴呆呆看着她把张士诚背走了,愣了片刻,一个个这才反应过来,都蜂拥出门,大喊大叫起来。
等到那些守备宫城的侍卫听见喊叫赶来,此时,鬼侠已经背着张士诚冲出了后宫,直奔前面的宫门。
她到了切近,冲着守门官高喊着让他们赶紧开门。
那些人虽然认识她,可是见她背着张士诚冲过来,顿时都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哪里还敢开门放行呢?
守门官一边让人将大门挡住,一边自己迎着鬼侠过去,有心盘问几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鬼侠心里着急,哪里有时间搭理他!
见对方不愿意开门,她也不说话,干脆顺着城墙边的城梯爬了上去,她来到垛口,看也不看,毫不犹豫,身体飞纵而下。
城上的兵士见她背着张士诚,身体矫捷若凌空飞燕,衣袂飞舞间,“噗噜噜”已经落在地上。
她牵过自己的马匹,有心将张士诚扶上去,谁知,张士诚直到此时还熟醉未醒,他身体坐上马鞍,鬼侠刚想撒手,他又如一座山一样倾倒下来,鬼侠只得又去搀扶他坐好。
可是当她想牵着马向前走的时候,张士诚身体竟然往另一侧倒下去。
惊得鬼侠一个藏身由马肚子下面钻过去,才算把张士诚的身体扛住。
没让他一头撞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