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但旋即声音停下来。
晋安郡王微微动了动头继续陷在沉睡中。
有人轻轻的抚上他的手,同时手心里一滑,有什么被抽走了。
晋安郡王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程娇娘的眼。
清晨的光线里,一双眼又黑又亮,安静的看着他。
晋安郡王一慌忙起身。
程娇娘却伸手按住他的肩头,一手从他的身下手中抽出头发。
“还早,你再睡会儿吧。”她说道,一面微微一笑,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还是疼了能睡安稳吧。”
黑亮的眼里闪闪。
她又在打趣他!
晋安郡王耳朵一热,干脆展开手臂躺回去。
“一个人睡才睡的安稳。”他说道,“别吵我。”
程娇娘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起身下床,放下帐子。
外间有侍女低声说话的声音,晋安郡王竖起耳朵听着,似乎能看到她进了净房,简单洗漱换了衣裳便走出来,外边有侍女已经从对面屋子里的墙上拿下长弓,轻轻的脚步声后,一切恢复了安静。
晋安郡王翻个身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去了。
再一醒,天都大亮了,听到动静掀开帘子的是景公公。
“夫人说殿下累了,多睡会儿。”他笑嘻嘻的说道,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这目光有些怜惜又有些同情还有些欣慰,总之古古怪怪的让人不舒服。
晋安郡王一手撑身下床。
“哎呦您慢点。”
伴着景公公的大呼小叫,晋安郡王洗漱更衣。不过到底是没睡好。眼睛有些发涩。
景公公将一碗茶汤捧到他眼前。
又是她特意给自己熬的吧?
晋安郡王的嘴边浮现一丝笑意。伸手接过。
“殿下。”景公公凑过来低声说道,“奴婢熬了一个晚上呢。”
看着晋安郡王眼底的青色,带着几分心疼。
“这可是大补的,殿下快些喝了吧。”
晋安郡王一愣,看着手里的茶碗。
“你熬的?”他问道。
那是自然,景公公点点头。
“好好的补什么补。”晋安郡王将手里的茶汤放回去,皱眉说道,“我不乱吃东西。”
这怎么叫乱吃东西?
景公公有些急了。
“殿下。你年轻不懂事,这种事可能仗着年轻就乱来,损耗精血不及时补的话,日后可就不行了。”他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晋安郡王皱眉,才要说话,听到院子里嘈杂起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他看到程娇娘正迈进门,而有一个侍女正急慌慌的拦住她。
什么事?
晋安郡王立刻抬脚向外走去。
李太医站在小院子前有些沮丧。
“老了老了。”他叹气说道。“连熬个药都能睡着。”
几个小内侍将一桶水刷拉泼上去,最后一丝烟熄灭。
“就是烧了一个灶台而已。”程娇娘说道。“人没事就好。”
“这可不是一个灶台的事。”一个管事摇头,神情带着几分沉沉。
这里是郡王府的内院,旁边就是晋安郡王的起居室,这里今日能烧一个灶台,明日就能烧一个院子。
“这些事,不算什么大事。”晋安郡王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忙转过身施礼。
晋安郡王看着手里还拿着弓箭的程娇娘。
“你们收拾吧。”他说道,自己转身迈步。
他既然开口不管了,程娇娘自然不会管,跟着走回来,洗漱换了衣裳,早饭便送来了。
“我这府里就是这样。”
晋安郡王忽的说道。
程娇娘举着筷子的手微微停下,看着听他说话。
“不止府里,以前也是,在哪里也是,身边的人鱼龙混杂,谁想来谁就来,谁想走谁就走。”晋安郡王说道,“我身边就好似漏风的墙,就连我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如果外边的人想知道也能打听出来。”
噗嗤一声,旁边侍立的半芹喷笑,忙又掩嘴。
程娇娘也笑了。
“这才对啊。”她说道,“就连京城之外的亲王们的一举一动还在皇帝眼皮下清清楚楚,你一个养在宫里的亲王之子,还想要怎样?”
晋安郡王笑了。
他就知道和她说话又轻松又容易。
“事无不可对人言,摊开来,想看就让他们看。”程娇娘说道。
让不让看是自己的事,至于看透看不透,就是别人的事了。
晋安郡王再次一笑,将一块小菜放入口中,带着几分愉悦。
“你吃吧,我和庆王在一起,习惯了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要不然他坐不住。”他说道,看着程娇娘面前放下的筷子。
自从他开口后,她就放下了碗筷。
这种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彰显了她的礼节,而且一点也不刻意,做的轻松自在浑然天成。
“我坐得住。”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就噗嗤也笑了,也不再说话,端起碗用筷子拨饭。
半芹看的眉眼藏不住笑意,看着夫妻二人面对面碰头吃饭。
吃过饭,景公公带着李太医来回话了。
“几个?”晋安郡王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径直开口问道。
“不知道。”景公公说道,苦笑一下。
能留到内院又能在李太医身边的内侍,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少一个就少一个,一路走来剩下的人都要能数清了。
每次要少一个的时候,除了愤怒外,总是难免几分伤心。
“既然是为的本王。怎么糊涂把药给烧了?”晋安郡王笑了笑说道。“该是添药才对。”
“怕不是为了殿下的药。”李太医说道。从袖子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
晋安郡王和景公公看着他,有些惊讶。
“夫人,我贴身带着呢,没有丢。”李太医说道。
程娇娘伸手,素心忙从李太医手里拿过地给她。
“你打开数过了吗?”程娇娘问道。
此言一出,李太医陡然变色,同时啪的一声响,程娇娘也打开了盒子。
“二根。”她说道。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满意。
李太医就噗通跪下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结。
…………..
阔亮的屋内,高凌波伸出两根手指,隔着一只手帕捏起一只细细的暗红色的香,对着日光慢慢的转着看。
“就是这个?”他说道。
“是,听的不真切,但可以肯定与解了郡王的毒有关。”幕僚说道。
“一只香就能解毒?”高凌波皱眉说道。
“一只纸鸢还能引雷呢。”一个幕僚说道。
那倒是,这女子稀奇古怪的办法多得是。
“送东西来的人说了,他当时亲自参与景公公吩咐的查新房里的香味,拿到之后也嗅了嗅。确认就是这种。”一个亲随补充说道。
嗅了嗅,高凌波下意识的想要嗅一嗅。但快到鼻子前时又停下来。
“这是什么香,查出来。”他说道,将香放回盒子里,手帕也随手扔掉,“查出来之后,让他们斟酌增减药方。”
幕僚愣了下。
“大人的意思是还要用那种药?”他问道,“那边,应该有提防了吧?”
“所以才让你们查这香是什么,好增减相克。”高凌波说道。
幕僚恍然,这倒也不失为一招险棋,对方如今一定有提防,会更换应对的方法,但他们却还是用这种,那么对方新法子用不上,还用旧法子的话也会失败。
“是。”他应声拿着两根香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高凌波也走到廊下,日光明媚,晚夏炎炎,但他的心里却微微有些发凉。
还是太大意了啊,所以才功亏一篑,这世上做件事真是艰难啊。
院子里有小厮疾步走来,带着几分慌张。
“大人,老夫人又咳的厉害。”他低声说道。
高凌波的眉头就跳了跳,他的父亲早早就没了,那时候他的官位还不算重要,安心在家守孝三年,反而是养精蓄锐,母亲的身子一直很好,但身子再好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
早不早晚不晚的,可不能这个时候…..
说起来运气是不太好啊,自从月蚀他被陈绍坑了之后,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顺心。
皇帝,平王,贵妃,太后,一件接一件,一件大过一件….
别说这几件接连不断,就是其中任何单独一件拿出来也足够其他人乱了阵脚。
这也太倒霉了些….
就比如母亲的身子,原本是好的,随口借着要来侍疾从外任回京之后,就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一语成谶吗?
这个念头闪过,高凌波一个机灵收回神。
他从来不信什么运气什么谶言,人事人事,因人才能成事。
绝不能因为这个小女子的诸多怪事,他也就跟那些愚妇凡夫一般胡思乱想。
一旦生了畏惧之心,行事必然要受到拘束,对于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一分一毫的犹豫拘束,也是能酿成大错的。
这一切不过都是人算,人人都能算,就看谁算的更高一筹罢了。
“我去看看母亲。”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神色说道,带着几分淡然的询问,“请了哪个太医?”
刚抬脚迈步,就有人猛地冲进来了。
“父亲,父亲,不好了!”高小官人喊道。
高凌波就觉得气息一凝,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小厮。
高小官人看着父亲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高凌波已经缓过气,沉脸竖眉看着他。
“什么事?”他语气沉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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