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只剩下一个人了。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备受宠爱的秦容月,第一次离开家门,无亲无故。而且前路漫漫,吉凶难料。
站在那方看着冷清得颇为应景的小院儿里,也许是卫思齐临走前留给她那个充满信任的笑容,也许是知道越灵均在幽州,容月没觉得有太多的无措和紧张,倒是开始细细的盘算起自己去幽州应当做什么准备。一个单身女孩儿上路诸多不便,总要想上一套说辞。反正卫思齐给自己留了不少盘缠,容月也不想让自己太辛苦,她还想容光焕发的去给越灵均一个惊喜,而不是把自己搞得惨兮兮去吓他。
想好了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容月离开小院儿去了西市。西市是京城最大的集市了,天南地北的各色货物,时下最流行的吃喝玩意儿,都能在这里找到。相比较起来,东市要小一些,不过铺子却都高档不少,寻常百姓家只有逢上有大的喜事儿了,才去东市小心翼翼的买上一两件好东西。西市虽然比不上东市的奢华,找不到那些奇珍异宝,不过寻常物件倒是一应俱全。
靠北头儿上主要买衣服布匹,连带有几家胭脂水粉铺子,容月记得之前住在京城的时候,跟着母亲来挑过新衣。找了家人流不多不少的铺子,容月一进门旁边的伙计就眼睛一亮。这姑娘一身襦裙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艳丽款式,不过料子相当考究,伙计赶紧凑上来一通夸,本想着今天能做一单大买卖,结果却是让伙计大失所望。容月虽然客客气气的听他介绍了半天,最后挑了几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棉布襦裙。
买好了衣服水粉,容月又在街边的小摊子上挑了一支还算精致的银钗,买了一面小小铜镜。
好不容易换好了一身装扮,容月举着小铜镜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简简单单略嫌暗淡的蓝色下裙,配了件白色上衫,头上斜插了支银钗算是唯一一点装饰。脸上拍了一层略暗的粉,眉画的略重些,胭脂颜色也略深些,显得整个人气色有些暗淡。容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平凡的过目即忘。
打扮好了的容月又重新转到西市东南角上的骡马市,端出一幅精打细算的表情,和掌柜的讨价还价了半天,花了二两银子雇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骡车,连带赶车的车夫一起,说是去幽州,只去不回。
容月最后编了这么一套说辞:说自己父亲是教书先生,得罪了主家摊了官司,自己要去幽州投个做官的亲戚,看能不能帮忙托人打点一下救父亲出来。这套话要说起来多少还真是实情,所以容月说起来那神色也格外真实。给容月赶车的车夫叫牛二,长得就是一副憨厚样貌,听容月这么一说,拍着胸脯说自己本就是幽州人,去幽州的路熟得很,只要容月受得了,自己也可以起早贪黑尽快赶到幽州。
等容月带着一个小包袱,坐在骡车里晃悠晃悠的上路了,才突然感觉到了疲劳。从一早上出门上香,到中午回府发现太傅府被围,再到和卫思齐相见,之后一路采买直到上了车,一刻都没有停歇。好累啊,容月长舒了一口气,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小腿,暗自想着,这才是第一天。
身体虽然疲劳,精神却过度亢奋。原本躺在车里准备小睡一下的容月,还是抵抗不了脑子里纷纷扰扰的事情。索性坐直了身体,掰着手指头企图再理清一下现在的状况。
首先父母在府里很安全,如果真要有什么危险,羽林卫就不会围府,而是把人抓走了。这让容月很放心。等父亲看到映荷回去而没见到自己,会不会担心?不过以父亲的处变不惊,应该家中还好。
然后卫思齐去了边关,恩,好像自己不用担心明贤君的本领。
三皇子和小七,哎呀,三皇子和小七都在宫里,如果宫中生变……容月突然有些心慌,卫思齐之前没有提到宫中的状况,自己担心灵均的情况一时也没顾上问问。尤其是三皇子,如果太子灵均失踪,那么无论立长还是立嫡,下一个都是三皇子越灵贺了。太子灵均失踪的最大受益人,其实是三皇子吧……容月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灵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伙伴。容月告诉自己要相信三皇子,那个写信给她说二哥威武的三皇子。可是如果不是三皇子的主谋,那么下一个有危险的就应该是他了,这到让容月更难过,如今灵均,卫思齐和自己都离开京城,只剩下灵贺在宫里,面对着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危险。容月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最后就是灵均了,遇伏,暂避,会是和他们猜想的一样去幽州么?幽州王赵士成,先帝领兵时候的结拜兄弟,名望颇高的越国大将。所有人都看到先帝登基之后和赵士成不睦,文帝封了赵士成个幽州王,也没给多少兵将就远远的给送去了北边,镇守幽州,抗击北国,无诏不得返京。明里暗里多少人想勾搭上幽州王,却发现这赵王爷油盐不进,不站派系,好像只是守着幽州这一州之地,远远的仿佛孤立在朝堂之外。然而赵王爷每年密信送入宫中,只有先皇和太子灵均知道,赵王爷手中有不亚于镇边王的一支精兵,而这,是皇帝手中最秘密的一支军队。
容月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偷偷听到的,灵均和卫思齐的约定:如果有朝一日在京城之外,失了联系或者遇到危险,幽州赵王府见。后来容月几乎马上就被卫思齐发现,两个人的约定变成了三个人,当时两个男孩儿还笑着说估计容月这辈子也用不上这条了。
容月想着想着噗的笑了起来,自己那时候好喜欢和他们争辩,当时还说,怎么用不到,万一我以后带兵打仗去了呢!怕他们笑话还发狠的学了一阵子兵书军阵,后来从父亲的古书中翻出一个奇阵,在卫思齐面前好一番炫耀。
“姑娘啊,这天可是快黑了,前面马上到兆城,再走就没有大镇店了,我们今天在城里歇了吧,明儿个早点儿走。”坐在前面赶车的牛二听见车里有动静,便回头问道。
“我没怎么出过门儿,就依着牛二哥说的吧。劳烦您找个干净的小客栈。”
“好咧,没问题,咱有相熟的店,又干净又便宜。”
进城不远,骡车就停了,容月下车一看,面前是座挺大的客栈,叫王家老店。前面是个饭店,后面小院儿可以住店。掌柜的显然和牛二挺熟,看见容月下车就过来说,后面有个单独的院子有人包下了,旁边的跨院儿还有一间上房。容月也没在意,跟着掌柜去看了看,房间挺干净,就让掌柜给准备点儿简单的吃食,付了房钱住下了。又问牛二住哪儿,牛二嘿嘿一笑说还要照顾牲口,他们赶车的自有地方住。
容月进屋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有跑堂小二端着茶壶茶碗给沏了茶,不一会儿又端了两个小菜,两个馒头送来屋里。容月道了声谢,顺手塞过去几个小钱。小二拿了钱挺高兴,扒着头往外看了看就压低了声音说:“这位姑娘啊,您一个孤身的姑娘家,需要什么就叫我给您送,这旁边院子让一群江湖人包了。那一个个儿的凶神恶煞可别吓着您。”
“江湖人?”容月一怔,连忙问道,“你知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嗨,这咱哪儿知道啊,就看着都拿刀拿剑的。”
“那他们说是要去哪儿了么?”
小二想了想说道:“去哪儿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们正在前面吃饭呢,商量这事儿来的。刚才我送酒过去听见正吵呢。好像说是追什么人,有几个人说要去西边,一个不同意,争了几句。最后也不知道说去哪儿,我这赶紧就给您送菜来了。”
容月低头看看八仙桌上的两个小菜两个馒头,还有旁边哈着腰站着的店小二,手里拿着茶杯转了几转,然后放在桌上,说道:“这两个菜和馒头帮我包起来,给我再送个小炒一碗面到前面,我去前面吃。”
“得咧,您请便。”店小二应了一声,心里想,这小姑娘还真是爱凑热闹呀,说了小心还往上凑,啧啧。
容月顾不上管这店小二想什么,走到客栈前面的饭店,抬步上了楼梯。一眼就看见二楼一角坐着那一桌江湖人,几个人还在吵吵嚷嚷,听见有人上楼,那边有人望过来一眼,见是个寻常打扮的姑娘,也没再看就又接着吵去了。二楼中间还有几个闲座儿,容月便挑了一个角落里的自己坐了,一边吃面一边小心听着那群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