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田里的气氛变得诡异、凝重。
一时间两边的人都把目光凝聚在陆成丁和里正的身上,一个是年轻气盛的陆氏新上任的族长;一个是慈眉善目的做了几十年的里正。孰是孰非在村民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陆氏虽说住在槐树坡,但家族庞大,大小事务都有自家的族长处理,他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服从过里正。
里正平日不过就负责传达一些上边的消息。河东的这些外姓村民,才真的归里正管辖。
陆余年在的时候,对里正是礼遇有加。两人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在槐树坡的名声地位也是相等。
可陆余年死后,陆成丁接任了族长,还风风光光的和县令刘长生一同回到村里。这件事在整个太平镇都是轰动一时。但却没和里正打过招呼。
完全就当成了陆氏宗祠和县令之间的事。
里正心里怎么会平衡,在官场上,里正连一个最下的品级都没有。可在村子上,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哪个村民家里有个红白喜事,不是先把里正摆到前头。
县令来槐树坡这么大的事,他连边都没沾上,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这不,听说陆家和郭家的人在洼塘地这边起了冲突。里正首先想到的是怎么杀杀陆成丁这个新任族长的锐气,怎么在槐树坡重新树立起威望。
洼塘地这一块,当时是陆晚星朝陆余年要求来的,这块地正是河东河西两块地的分界。
路上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里正也知道郭家不占理。但这件事,也没有具体的规定。陆晚星用了上游的水,下游的水一定会少。
都是靠天吃饭,靠地养人。没有水,庄稼没法长。要求把陆晚星的田埂拆除,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却没想到,陆成丁还真是不给面子,这么果断的就拒绝了。
里正不动声色还是慈眉善目的拉着长音说:“成丁……余年在的时候,这块地就从没动过。你们要是在这截了水,下游怎么办?都是一块土上的人,做事的时候想的周到点儿,别只顾着你们陆家这一片。咱们槐树坡河东还有百十户靠着这条河养活呢!”
“就是,里正说的对。”
河东的人马上响应他的话。
陆成丁四下看看,找了一个高出地面的土堆站上去,手遮住眉骨往远眺望。看了一会儿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说:“河东有谁家挨着河边种地了?我怎么不记得?种的什么?说出来听听。
要是这田埂真的截了那块地的水,我现在就帮着你们拆。要是没有,那你们说说,是不是觉得我陆成丁好欺负?还是觉得陆晚星一个姑娘好欺负?”
“成丁,你这话什么意思?”里正收起慈眉善目,换上一副奸猾的面相说:“刚才陆丫头要地契,你现在又叫村里指出谁种的?咱们槐树坡这些年垦荒的地,有几个是有地契的?还不是指着哪块就是哪块?就行你们在这修水田,我们下边就不行?”
里正这番话明显是强词夺理,别说槐树坡就是牛皋县种水田都是有数的。可这倒是给河东的人提了醒,马上有人站出来说:“挨着她这块地就是我的,我这几天也打算买稻苗。还想问问你的稻苗是在谁那买的。”
“你还想种水田啊?水都被她这块地用了,到了下头还剩啥?”
村民揶揄的说着,陆晚星为他们的目光短浅感到可悲和好笑。她上前一步,站在陆成丁的身边说:“盘古河的水,不会因为我这打了稻田就变少。大家伙这么多年都没种过水田,是因为咱们对水稻的种植不熟悉,促使河岸边的地荒废了这么多年。
我今年带头来种,要是收成好,明年把经验传授给大家。咱们自产自销,也能都吃上白米,有什么不好?
各位叔伯,我生在槐树坡,长在槐树坡。盘古河两边的地多地少,甚至谁家的地,不光是我,大家心里都有数。我这块地的下边就是荷塘,那块是晴天沼泽,雨天池塘。到底能不能种,是明摆着的事。
就算说荷花也是要种的,说我截了水,你们试想一下,盘古河这么多的水,是我一道田埂就能截住的?是我这几块水田就能用尽的?
我相信今天的事,叔伯们不会偏听偏信,都有自己公道的想法。”
她说完淡淡的扫了一眼里正,看他有些恶毒的眼神,又轻笑了一下说:“咱们都是乡邻,我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大家也知道,前几日县令刘大人亲自来咱们槐树坡,大人亲口承诺,以后我在牛皋县有任何困难,他都可以解决。你们说,这修个水田,芝麻绿豆的事,要是麻烦刘大人,不太好吧?”
陆晚星也是被逼无奈才搬出刘长生的,里正不是土皇帝吗?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不说镇长对她的夸赞,直接说刘长生对她的允诺。这个压力可是够大了。
听她说完,三婶在人群里挤过来,一把搂住流儿紧张兮兮的说:“你们谁动手了?我告诉你们这娃娃可是刘大人的弟弟,暂时住在我们家。流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管叫你们赔命!”
听到她说,人们才注意到这个小男孩,都知道陆晚星是陆家最小的孩子,从哪来的这个男娃呢?冒充县令的亲属,罪名可是不小。料得陆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人群里传出了窃窃私语。
那就是说这孩子真的是县令的弟弟?
郭青林听了顾不上身上的疼,后怕的后脊梁骨都打颤。努力的回想刚才混乱的场面,没人打到这个孩子吧?要是没人打到,他怎么一身的泥?
里正可不相信这是真的,县令能来一趟这山沟都是奇谈。怎么可能把弟弟送到这来,还送给最穷的陆家养活。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
他慢悠悠的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啊?多大了?县令的弟弟怎么会在咱们这,镇上连个消息都没传来呢?”
他这么问,有人又觉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