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路还是挺平坦的水泥路，但是一出了县城，就是不太平坦的泥路了，坑坑洼洼的，车子开始有些颠了起来。
殷至达小心地把着方向盘，车速也放慢了起来，尝试着尽量让车子开得四平八稳。
他的脑海中，一直还在想着大夫刚才说的话——胎位不正，孕妇的血压也偏高，难产的机会非常大，建议你们住院等着生孩子，搞不好到时会出人命的。
殷至达扭头看向程美梅，见她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仿佛在这一刻，她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冰冷的尸体一样，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极其抗拒地想要甩掉这样的念头，便轻声唤道：
“梅，睡着了吗？”
“没有。”
程美梅的回答让殷至达顿觉从冰冷的地狱回到了温暖的人间一样，让他紧缩的心放宽了不少，才又把视线放回前方，心里想着这事得要好好盘算盘算，这事必须得办好。
殷至达就是这样心事重重地开着车。
他时而看看程美梅紧闭着双眼的脸，时而又看看她隆起的肚子，时而又望向车窗外的田野，心下暗暗地叹气，烦躁不已。幸好这个时候的车子并没有普及，路上的车子并不多，否则以殷至达这种状态开车，想不出事都难。
但是，偶尔也要避让一些横过马路的畜生，一不注意，就会把牛呀什么的给撞飞了。也只能说是幸好，在快要撞上种种畜生之前，他都能及时停车，而且是稳稳当当的。
当然了，这得归功于他的车速跟蜗行无异。每当这个时候，程美梅也都会睁开眼睛看向他，见没什么事才又闭上了眼睛。
殷至达是抱着一种铙幸心理的。毕竟以前的人不都是在家接生孩子的吗？程美梅这样的事也已经有个好几次了，哪一次不都是平平安安的？而且他的母亲接生孩子也有经验，又不是一次半次的给人接生了，村里不少人找她接生，也没有出过什么事。这一次只要他们做好万全的准备，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殷至达就是这样乐天地想的。回到家中，把程美梅送回房中安顿好后，他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首先，是不能让程美梅受到刺激的。他把殷雪华一应所需的必需品都搬到了楼下她奶奶的房里，叮嘱母亲看好殷雪华，不要让她大吵大闹影响到程美梅，让母亲在他不在家时替他好好照顾美梅。美梅要是有什么情况，她马上找个人帮忙到村府里给他打个电话，他会马上从单位开车回来的。
老母亲看到儿子这样一副谨慎的样子，嘱咐过的话说了又说，虽然他没有告知她检查结果如何，她也猜出事情的严重性，便提议道：“这事情要不要跟你爸说一声，找他来帮忙？”
殷至达一听就蹙起了眉头，“他能帮上什么忙呀？他不搅局我就得杀猪还神了。”
“达，你要真有什么事，你爸肯定会
帮忙的。”老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的事，他最焦急的。咱们要是忙不过来，你又怕雪华吵着美梅，让他帮忙看着雪华也是可以的。你说是不是？我既要照顾美梅，又要分神看着雪华，顾不过来的。”
“那你跟他说一声吧。”殷至达想了想，妥协了，见家里的事嘱咐得也差不多了，就又说：“我去买两条烟、酒什么的给司机班的人送去，跟他们说一下借车的事，你看着美梅。我今晚有可能跟他们在外面吃个饭，不用等我饭了。”
说完，人便又脚步匆忙地离开了。老母亲目送着儿子离开的身影，不禁摇头叹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直到殷至达驾着车驶离了视线，老母亲才回过神来，往老伴的那个屋子走去。
老伴知道他们今天上医院检查，是一天也没有出门，在屋里等着消息呢。就是至达他们不知道而已，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理解他这个当老人的心呢。
想到这里，她又是禁不住的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呀，现在的日子明明宽裕多了，比以前好过多了，为什么要这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呢？
而殷雪华呢，即使是大人对她只字不提，她也敏感地感觉到了家中气氛的改变。当她和赵文斐兄妹背着小书包开开心心地放学回家时，一踏进家门，就已经知道了家中将有事发生了。那样的一种紧张、诡异氛围，让她脸上的笑容冻结，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却紧闭了双唇，不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雪华，从今天起，跟奶奶作伴，和奶奶一块睡好不好？”奶奶是这么和蔼地问着她。
“好。”殷雪华点了点头。
“妈妈不舒服，咱们要乖乖听话，不要吵到妈妈休息好不好？”奶奶又说道。
殷雪华还是乖巧地点头，不发问。
其实在好几年前，幼小的殷雪华曾经是渴望跟母亲亲近的，但是时间长了，也总是不能得偿所愿，她已经放弃了。至于父亲，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打从心底里就怕他的。只要他不说话，她都不敢去亲近他，只要他在她跟前不耐烦地“啧”一声，她就害怕，紧张地，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完全不用他开口说些什么责难的话。
而且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禁止在家里喧哗吵闹了。她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妈妈了。这其实真的很奇怪吧，她知道妈妈在家里，可她却见不到妈妈。
第二天早上，殷雪华跟往常一样早起，准备好了要去上学，而赵文斐他们也已经等在了她家门外。
但是殷雪华却有些踌蹰了，一副不愿出门的样子。因为自从殷雪华上学起，其实每天晚上，殷至达都会把自己身上一毛两毛的零钱全都放在二楼厅里的桌子上的，这些钱都是他给女儿作第二天的零花钱来的。但是今天她跟奶奶睡在一楼，她想上二楼去看看爸爸昨天晚上给她留钱了
没有，又因被禁止上二楼，所以才迟迟不走的。
“雪华，怎么了？文斐和文静他们都在门外等着你去上学了？”奶奶催促着她上学去。
“奶奶，我有东西在楼上忘记拿了，我想上去拿去。”殷雪华犹豫了一下，才怯懦地说。
“不可以，你爸爸昨天不是把你的东西都拿下来了吗？有什么东西忘在上面了，告诉奶奶，奶奶给你拿去。”老人并不知道个中原由，只以为殷雪华是想找借口上去，毫不考虑就拒绝了殷雪华的请求。
殷雪华没有说话，又在家里磨蹭了一会，才搭拉着脑袋，不甘不愿地上学去。
这些日子，殷雪华就象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白天都是在外面度过的。不是和赵文斐兄妹玩，就是跟在爷爷的身旁，只有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奶奶才会把她接回家去。有的时候太晚了，她甚至是在爷爷或者赵文斐他们家睡着了，到夜里才被抱了回去的。
不过，这种放任，不受管束的日子，小姑娘倒是没有感觉到被遗弃。相反，她觉得心中的大山被搬去了，过得倒是高高兴兴的。连她最在意的零花钱，父亲也在忘了两三回后，便又恢复了。她开开心心地把钱收起来，听赵文斐的话，把钱都攒了起来，憧憬着自己有一天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钱。
“钱是不可以乱花的，得用在有用的地方。我以后也要象你爸爸一样赚很多钱，让我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赵文斐是这样告诉殷雪华的。
这或许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真实写照吧。殷至达成了这个孩子心中的榜样。殷雪华为着这番话心中小小得意了下，为自己有个能干的爸爸感到自豪。她一向都愿意相信斐斐说的话。于是也学着他认真读书的样子，好好学习，努力地向他的好成绩看齐。
这一日，是期末考试后的第一天，三个孩子在殷老爷子的看管下，到殷雪华家的院子里玩耍。这一天真是热，烈日当空，太阳灿烂得就象是想让地上的一切东西都烤干一样，知了在树上鼓噪地叫着，没一个凉快的地方。
殷家的院子里，西南方盖着两个猪圈，因为没有养猪一直空置着，是殷雪华他们在这里玩家家酒时的道具房子。
猪圈与房子之间的空地上，种了一棵大荔枝树，这棵树是当年殷至达把两块宅基地围成院子时，从果园里用吊机移植过来的，当时在村里也是一件新闻。这棵树在这里生根发芽，几年过去也是长得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
往年在这个时候，殷至达总要把单位领导同事邀回家来好好的吃一顿，然后泡些荔枝酒、腌些咸荔枝分送出去。今年的荔枝也不例外，整棵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实，一串串的，可好看了。
只是今年的殷至达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今天见孩子们考完试放假了，才在殷老爷子的看管下让他瑺头摘些带回去分着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