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髅,你说一个人要是平时都冷着个脸巨高傲巨严肃,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就对你特好特温柔,这是怎么回事儿?”

“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精神错乱了,另一种就是这人喜欢上对方了。”

“……没有第三种?”

“……还有可能他想利用对方以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海神不可能精神错乱,我也没有哪点值得人利用的……

“没有第四种?”

“我想想啊……没有。”

我抓着头发,心中无限纠结。小髅一脸可惜地抓住我的手,“别抓了,挺好的头发,怎么就长你头上了……”

白毛女一样的头发好看?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我当人的时候那一头“乌黑的秀发”……

抱起桌上的一摞书站起身,冷不丁又发现几道鬼鬼祟祟的视线从四周的各个角落射过来。这是怎么了?今天好多人拿眼瞥我,就跟我脸上长海葵了似的。

“小髅,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很难看?”

“你每天不都这样么?”

“可是我怎么老觉着有人看我。”

小髅yin阳怪气地笑了几声,“你真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么?

他上下打量着我,仿佛第一次见到我一样,“其实我也想问你呢。你啥时候跟海神的关系这么好了?大半夜不睡觉俩人一起玩‘私奔’?”

他们知道了?怎么会?昨晚明明没有学生在场啊。“你怎么知道?”我瞪着他。

“海神夜里居然没有回公馆,这得引起多大骚动。你觉得这事儿可能瞒得住么。”

我捂住头……哀叹一声……果然跟公众人物走得太近会惹事……

小髅这时候又不长心眼地凑过来,一双眼睛里就写着“好奇”这俩字,“喂,你怎么跟海神关系这么好的?说说呗。”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上次去海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每次问你你都说不清楚。”

去海王宫……把海神给唱醒了…………啊!会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他他才突然变得这么奇怪的?想报答我?

……难道是以身相许?

在心里抽了自个儿两巴掌,我咋啥都敢想呢……

突然身后一阵喊声:“那边那个白头发的!帮我把十二层架子上的《神谕第二十六卷》拿下来。”

我赶紧应了一声,丢下小髅就跑去给那位喊人的少爷拿书。好不容易摆好梯子,小心谨慎地爬上去,把那本跟《辞海》一样厚的《神谕第二十六卷》拽出来,没注意本来就挺安静的二层现在更安静了,安静到只剩我踩着梯子发出的“吱嘎”声。

颤颤悠悠往下迈腿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紧接着腰也被扶住了。我回头一看,就见到那张另整个唱月苑,不,是整个北王朝都痴迷的脸。海神,当着整个藏书楼二层的人,巨TM温柔地瞧着我,然后给了我一个perfect的微笑。

我直接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掉下来。

然后就掉到海神怀里了……

我赶紧立正,向左转,双手把书放到微张着嘴一脸痴呆的那位少爷手里。

海神说,“还好我扶着你,看你的样子就像要摔下来了。”

我愣愣地回了句,“……谢谢啊……”

他又说,“以后小心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越过我向书架外侧走过去,抽出两本,走到桌子边坐下,打开书。

这是我到唱月苑里以来,第一次看到海神在藏书楼看书……

很久之后二层的诸位鲛人才把视线从海神身上拉回来,继而窃窃私语之声从四面八方渐渐升起,不时有目光再次向我发射过来,我僵着嘴角,拿起扫帚,用从没有过的热情兢兢业业地扫起地。

到了关门的时间,藏书楼中的人却史无前例地多,居然没有人打算走。我瞥一眼海神,他依旧看着书,但是忽然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用修长的手指合上书页,站起来,把书放回它们原来的地方,再然后,他就冲着我走过来了……

“到关门的时间了,你可以走了吧?”

我抓着扫帚把,点点头。

“走吧。”

很简单的两个字。他说完就看着我,等着我放下扫帚。

他在等我?

他来藏书楼看书是为了等我么?

不可能不可能……他可能就是需要查资料,然后走的时候顺带叫上我吧……

“我……我跟我们层的总管说一声……”

我一转身就看见总管在不远处。刚一招手,还没说话,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连连说着,“走吧走吧。”

我放好扫帚抹布什么的,海神一直等着,很有耐心。我跟在他的身后,往二楼的大门处走过去。

一路都接受着“注目礼”。

到了外面,他忽然说,“去吃饭吧。”

“啊?噢,好。”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很紧张?”

“有点……”

“怕人看?”

“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

“没关系……过一阵就习惯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他带我去的食肆是我平时绝对不敢进的,光看门面就特辉煌,雕花的朱漆柱,绘着壁画的檐顶,珠帘半垂,一片欲说还休的朦胧感。海神掀开帘子,示意我先进去,风度及其绅士。入门先是一扇银屏风,上面绘着几个描着红妆的鲛人仕女,转过屏风是一条蜿蜒幽深的走廊,两侧是一间一间的小隔间。小间的地面比走廊的低一些,地上铺着绒毯,珊瑚石的小桌摆在中间,四周是环着墙壁的一圈长椅。若是间中有人,门口的珠帘就会放下,灯光昏黄,照出一片暧昧迷离。

贵族生活啊……这就是贵族的生活啊……

一个侍者迎上来,见是海神,便越发恭敬。他将我们带到一个空着的隔间当中,然后问,“两位想要点什么?”

海神看我,“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我说,“什么都行……”

他说了几个名字,侍者一一记下,临走的时候把珠帘放了下来。

这个世界仿佛突然只剩我们俩。

好尴尬啊……

“来过这里么?”他问。

“怎么可能来过……”

“其实我也不怎么来。”

“可是我看你对这儿挺熟的啊。”

“偶尔会来。在这儿呆了60年,就算只是偶尔来也挺熟的了。”

唉,鲛人什么都好,就是教育制度太没人xing了……

“你现在……跟北斗住在一起么?”

我抬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北斗。

他也不管我回没回答,径自继续问,“他最近怎么样?”

他这是在问候么?ohmygod……

我说,“还好吧……”

“让他回公馆住吧。”

“啊?”

“让他回公馆吧。”

我惊讶得俩眼都快变成叹号了,“你说真的?”

他点点头。

“你不讨厌他了?”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试探xing地问了一句,“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哦……”

说那么直接……丢人了……

“你有给他唱过歌么?”

“唱歌?”

“就像在海王宫那样唱。”

“没有……那次我其实也是误打误撞。”

“没有就好。”他轻声说。

我差点就问出一个“为什么”来。

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了上来。同样的海鲜,鲛人的做法却与人类截然不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但都好好吃啊……

我想我一定长胖了很多……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敢抬头。我怕一抬头看见海神那种优雅得像在绣花似的进食动作,就不好意思再这么大朵块颐了。

他突然问我,“你有兄弟姐妹么?”

“没有亲的。鲛人应该很少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吧。”生育率那么低,一个鲛人一辈子要是能生个娃连朝廷都会给钱作为奖赏,要是生俩估计就要被当成英雄了。

不过海神他爸是海王,应该老婆挺多的吧,也许能多生几个?我突然想起北斗来了,于是我就问,“你有兄弟么?”

“有。”

“是哥哥还是弟弟?”

“我有过一个姐姐。”

……大失所望,但我还是问道“为什么说‘有过’啊?”

“因为她死了。”海神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般人听到这种回答都会说个对不起什么的,可是我没这么说。我继续大大咧咧地问:“死了?意外?”

“不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什么叫意料之中啊?”

海神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低着头说,“她比我大40岁,在我20岁那年她爱上一个人类,就为了那个男人离开了大海。鲛人在陆地上不可能存活。更何况人类的感情怎么能够相信。十年之后我们在北溟城外发现了她的尸体。她似乎是想回王宫来的,可惜半路上就支持不住了。她的尸体上尽是伤痕,都是人类做的。”

人类……又是人类……为什么每次听到这些比较惨的故事,始作俑者都是人类呢?“你姐姐喜欢的那个人,不管她?”

“人类的感情跟鲛人可不一样。”海神的语气有淡淡的嘲讽,“鲛人的爱情一生只能给一个人,自己的伴侣死了,多半也会追随而去。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的心是不断在变的,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妻子,这样的爱情,怎么可能长久。我姐姐应该是跟那人类走了不久就被抛弃了。”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这对人类来说确实只在童话和爱情小说里才会出现吧……一辈子只在乎一个人,眼睛只看着一个人,太难做到了,不,是对人来说太难做到,可是在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鲛人却认为是理所当然。

究竟是人心太善变,还是鲛人太执着?

“你喜欢你姐姐么?”

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喜欢。”

……这种神情……怎么看也不像真的……

“那你恨人类么?”

“与其说恨,不如说厌恶。”海神淡淡地说,“人类还没有让我恨的资格。”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神的气势果然是十分有压迫感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怎么说呢……很诡异。

以前极少出现在藏书楼的海神大人现在天天来这看书,还总是一看就看到关门。走的时候总带着一个白头发的小仆役,脸上还有巨慈祥的微笑。而我作为这奇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人际关系发生了神奇的转变。以前都不屑于看我的少爷小姐们开始跟我打招呼套近乎,似乎这样就可以离海神大人近一些了。我十分受宠若惊。

于是我的“朋友”开始多起来了,也没人叫我帮着拿书了,走到哪都有人跟我打招呼顺便询问两句关于海神大人的讯息,也有过几位穿着打扮挺出众的小姐或少爷来质问我和海神的关系,我说您看我一个下人跟海神当然是主仆的关系了。可是怎么说他们都不信,别说他们,就是我都不信,哪有主子对下人那么温柔的,更何况还是个平时一脸冰山高高在上的人物。我不由自主地怀疑海神暗恋我,可是又不敢真的这么想,毕竟这种事太离奇太“灰姑娘”了。再说就算鲛人都是雌雄同体,可我好歹外观上也是个男的,难道这么巧海神也是个断袖?

北斗仍然同我住在一起,他说他不想回去。但是他最近十分不安,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一天他写给我一张纸条,上面问道,“你跟禺强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也搞不明白……他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拿回纸条刷刷地写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北溟城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奇怪地笑了笑,有些苦涩的样子,他在纸上写:“你不要总跟他在来往好么?”

“为什么?”

“我们跟他的距离太远了,我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传说中的阶级言论么……我摸摸他的头,安抚xing地说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北斗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