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二月二十日,扶苏国使臣、鲛人南王朝使者入朝觐见,轩辕帝夜宴众臣于琼华宫,同赏一年一度的舞乐大典。

梨园中各个歌舞坊的师傅或坊主都跟疯了似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火爆,美女们哪怕跳错一个舞步,拨错一根琴弦,都会招来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坊与坊之间更是形成了“诸国对立”的局面,坊主们见了面都跟看仇人似的瞪着对方,更有甚者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便抱住滚在地上扭打,其状令见者大骇。其中尤其以拢烟坊和画眉坊间的火药味最浓,两个势均力敌的歌舞坊,每次见了面都能爆发一场世纪大战,幸亏这个年代原子弹还没被发明出来,否则地球就要被毁灭了……

路烟鸿日夜监督着手下的人练琴练舞,每日杏目圆睁弯眉倒竖一手叉腰作茶壶状,完全没有了以前知书达理的样子,整个一母夜叉……不……是公夜叉。看到他这个情况,我着实庆幸自个儿不算拢烟坊的人,不用被如此管制,只要配合着他们排练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在宴会之前我再没唱过歌,我怕每回忆一次,歌声的效力就会减弱,还是保存着实力留到舞乐大典时再用比较稳妥。

舞乐大典前的那一天,路烟鸿却意外地放了每个人的假,让他们休息一天,养精蓄锐。

我独自呆在屋里,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路烟鸿给我的那件实在……太仙女了,全是纱,连块实在点的布都没有,我一大男人怎么穿出去啊……我找出来陆地上时穿的那件鲛绡制成的白色衣袍,洗了洗,破掉的地方补了补,加了点修饰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寒酸。然而这点工作对于我这种从来没碰过针线的主来说跟耍杂技没什么区别,十个指头血流得哗哗的,惨啊……

晚饭倒是不错,虽然自打上了陆地我处处都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不像个人了,但是只有嘴还是属类人猿的,比起海底的海鲜,我还是更喜欢白米饭大馒头。

吃过饭,回屋就着昏暗的蜡烛把那衣服给折腾利落了。眼睛累得发酸,伸了个懒腰,我站起来打算到园子里转转,结果刚一推门就见到路烟鸿背对着我站在一棵不太高但十分粗壮的梨树边,双手负在身后,不知道想什么呢。

我就打了个招呼,“路坊主,看什么呢?”

路烟鸿回过身,对我笑了笑,却是面色凝重。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他说,“没什么啊。”

“那你干吗一脸幽怨地望天?”

“我只是……有点紧张而以。”

“你又不用上场,紧张什么啊?”

他幽幽出了口气,手轻抚着身旁的梨树枝,“小时候,师傅曾多次带着我和师弟入宫来参加舞乐大典,我们俩个最喜欢爬到这棵树上,抬头就能看见月亮。”

他和他师弟?“你是说画眉坊坊主傅画桐?”

他点头,话锋忽然一转,说道,“上次已经输给了他,这次我决不能输。”

我看了他半天,只看到让人费解的无奈和倔强。听他的话头,一开始他和他师弟关系应该不错啊,怎么弄成现在这样了?

我问他,“你和你师弟在成为坊主之前是做什么的?”

他说,“成为坊主之前?”

“是啊?”

“……我们是师傅坊中的囧囧。我善舞,傅画桐善歌。”

……男人也可以当歌伎舞伎么?

不过我自己明天也要唱歌去……没资格说别人……

“那你和你师弟后来怎么分道扬镳了啊?”我继续发问。

他转过来,面上已经没有了无奈的神色,只余一片有礼的沉静。他说,“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天色也不早了,伏溟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后便径自走过我身边,回屋去了。

切,不说就不说,整得神神秘秘的。

天上的云雾正缓缓散开,月色在清烟后若隐若现,看样子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天气。

马上就能见到洛卿了呢。

我突然就特别想笑,可是这笑容还没成型,一股忐忑的心情又升了起来。

明天可是要以鲛人的身份出现了,但愿能平安顺利地过关。唉……佛祖啊……保佑我吧……

太阳历十二月二十日,天地清明。

琼华殿座落于皇宫东侧的四季苑中,据说苑内栽种着普天之下一切你能想象到的花卉,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当我进到苑中,就发现此话果然不假。入目皆是梅色夭夭,一连十里,囧囧盈盈而来,夹带着冬日的冰雪气息。山茶低卧,相依盛放,白者净洁,绯者姣妍,左右相对两两映衬。亦有水仙负水,亭亭净植,金盏银台,碧裙青带,仿若凌波仙子踏水而立。除了这些花,还有一些我完全没有见过的花卉,姹紫嫣红的掩去那些在十二月的寒冷中枯败的花木。数条羊肠小道蜿蜒其中,彩色的鹅卵石铺就各式图案,华美精致不亚于周围的群芳。

繁花掩映间,一座奢华宫殿岿然而立。大红的墙壁和梁柱上都用金线描画出枝叶弯曲的蔷薇花,繁复间尽显夺目华美,黄琉璃铺就的飞檐一层一层盖上去,缝隙间用孔雀蓝、翡翠绿、牡丹红、雏莺黄绘满了花纹线条,窗棱被雕刻成百合花的图案,有小鸟飞在花朵附近与之戏玩。我看着这宫殿,嘴都闭不上了,古代人果然是很擅长土木工程学的,一座座宫殿都能建得这么好看,让我这个现代人真是惭愧啊惭愧。

在夜宴开始之前四个时辰我们就要到这边来准备,但是不可以进正殿,只能在偏殿候着,等待宣诏。也就是说咱得在那儿干等八个小时,还没有坐的地方。我找了个犄角旮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反正身上还罩着那层黑色的破斗篷,也不用担心弄脏里面的白衣服。眼前是一幅货真价实的百美图。盛装打扮得众位美人绝对是一个比一个勾魂,那舞台装化得,那发髻盘得,绝对不是二十一世纪那些化妆师能够比拟的。本来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厅却意外地安静无声,每个人都想着自个儿的心事似的,这种情况让我有些无聊,我本来以为越到临近表演坊间的争斗会越发地白热化,结果居然是这副萧条的样子。

你让我怎么排解压力啊……

……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而正式的文艺演出活动,万一搞砸了,或是唱不出来了可咋办……

不行……我要镇静……之前两次回忆都唱出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况且我今天要用的那段记忆,以前还从来没用过。所以,伏溟,你一定要镇静……

可是心脏还是跳得比平时快了一倍。

太阳很快就落下去了,冬日的黑夜总是比白昼要长。侍官们点亮了苑中的宫灯,月亮也渐渐爬升而起。我听到正殿那边开始传来人声,一开始纷纷杂杂,估计是百官入殿,但是过了一会儿就静了下来,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皇帝来了。

皇帝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但我发现偏殿的人一瞬间都紧张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半晌,一声尖细的声音遥遥传来,“舞乐大典,启————”

靠,终于开始了……

画眉坊是第一个上去的。我和另外十几个舞女扒在偏殿的门边,偷偷往殿里看。眼前是几根大柱子、淡红色的轻罗纱帐,以及几名守卫的身影,只能大概看到正殿中的景况。那是一个十分宽广的大殿,由十数根盘龙巨柱撑起,顶上绘着天女散花图,大殿中间是空的,两侧摆满一层层的桌椅,坐满了文武百官,黑压压地一片。我往大殿的最前头看过去。高高的台阶之上是一个硕大的龙椅,一个金囧囧的身影坐在其上,但是视线正好被附近的一片纱帐挡住,看不清楚。那个就是皇帝了吧?往皇帝的左看去,立马就看到了岚无阙,他穿着浅缃色的缎袍,头戴银冠,剑眉星目俊帅无匹,气度雍容地坐在桌后,如同帝王一般。

我扫了扫他身边,却没看到洛卿的身影。

他没有来么?

怎么这样……我好不容易跑到这边来,居然看不见他……

是不是他知道有南王朝的人要来,所以没出席?还是岚无阙根本就没告诉皇帝有洛卿这么个人?还是洛卿的地位太低没资格出席这种宴会?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洛卿那么厉害……

算了,只要能见到岚无阙,无论如何一定能见到洛卿的。

我收起颇为失望的心情,往皇帝的右边看过去,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略嫌单薄的侧影,穿着玄底绛纹的华服,头上戴着高高的冠,坐姿庄重优雅,与岚无阙遥遥相对。

这个估计就是岚无阙的那个恶毒哥哥咯?怎么还没岚无阙有天子的气势啊?

挨着太子的,有一个鲛人的背影,蓝紫色的耳朵,似以烟罗裁出,雪青色的长发,穿着华丽繁复的服饰。

那个背影,怎么看着有点像灵枢?

丝竹声倏然响起,婉转悠扬地回荡在大殿上空。

四名美人身着胭色舞衣,茜红羽扇遮住娇丽面容,莲步轻挪,袅袅娜娜飘然而入,行至殿堂中间,羽扇倏然打开,留出一份份绝色的笑容,柳腰盈盈,轻轻扭动间带出一份香艳的囧囧。跳跃,旋转,那胭红的颜色仿佛化成一阵轻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时,丝乐之声忽然一变,从帷幕之后“飘”出1.女子,绛红大裙,长长广袖遮住面容,她行至先前那四位美女中间,双袖一甩,那袖后的面容只有极致的画家才能描画出来,她朱唇轻勾,凤眼向上微微一挑,霎时引起赞叹声一片。

舞了几下,她忽然张开双唇,歌声如同流瀑倾泻而出,那声线中带着一点点的慵懒,一点点的引诱,以及无尽的甜美优雅。

虽然好听,但是比起鲛人还是差了点。

后面挤得不行,我直起身,揉着酸疼的腰回到偏殿。

那个画眉坊,不过如此嘛……

一共有五个歌舞坊参加了这次舞乐大典,我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上去,心中倒是平静了许多。

不想那么多了,只要能见到洛卿就行。

岚无阙……这回可要靠你了……

拢烟坊是最后一个上场的。第四个歌舞坊上去的时候,路烟鸿走到我跟前,一双清眸静静看着我,却没说话。

我拍拍他肩膀,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时候,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到我们了。

我仍是站在幕后,等待。

琴师伸出纤纤素指,拨出一串音节,如山泉坠下青崖,在潭中荡出一串涟漪。

一队舞女鱼贯而入。

她们梳着高高的飞天髻,上身穿着短短的碧蓝无袖丝制上衣,下身着同样颜色的束腿荷叶口长裤,外围一条轻纱摆,露出柔韧优美的纤腰,手臂间搭着一条长长的海蓝绸带,行走时随风飞舞,飘飘若仙。这套衣服还是咱照着敦煌舞服装的样子设计的呢,在那个时代,敢露出腰部的衣服大约是很少见的,穿上去果然格外xing感。原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众臣一下子坐直腰身,兴致再次被提了起来。

五名舞女排成前面两人,后面三人的队形,拈起兰花指,随着琴声翩然起舞,舞姿柔和了敦煌壁画中天女和菩萨的动作形态,举手投足充斥着西域丝绸之路的气息,柔美优雅而又轻松自在,夹有一股虔诚之气在其中,而又不乏大胆与囧囧。路烟鸿果然厉害,我只是跟他说有这么一种舞蹈,名叫敦煌舞,靠摆动上身,胯部和膝盖使身体来总保持着流线般的三道弯,手型一直保持着兰花指的样子,然后又简单地画了几张舞蹈动作的简图给他看,他就愣是给我编出来一个不比《飞天》差的敦煌舞,这人真是天才……

众臣显然从未看过这种舞蹈,就连一直百无聊赖的岚无阙似乎也提起了兴致,坐直身体仔细观看。蓝绸飞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线,舞女们化着淡妆的脸上绽放着圣洁美丽的微笑,螓首微歪,纯真如同九天仙子,玉足点地,轻盈旋转,令人目瞪口呆不忍错眼。

这时候路烟鸿站在暗处,向事先打点过的掌灯宫人出了个手势。

倏然间,舞歇,琴音绝,几名舞伎都半跪于地,双手合十于胸前。大殿中所有灯烛一时全灭,只剩寒霜般的月光从殿外倾泻进来。

众人惊呼,以为出了什么事。

到我出场了。

我拉了拉头上的兜帽,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我听过的最美的歌声。

那次,洛卿把我抱在怀里,升到大海之上,头顶是浩瀚的星空,璀璨的星光笼罩着整片海洋。他拉着我,悄悄游向一艘人类的大船,然后,用歌声引诱了一个人类跳入海中。

那歌声,是我永远都忘却不了的,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它就像在子夜的月光下,幽静的古潭里盛开的白莲花,不然一丝一毫的纤尘,香味幽幽,倾倒整个天下。它太美,太纯净,而那就是最极致的囧囧。听到那声音的人会不顾一切地追随着它,哪怕要葬身于大海深处。

那就是洛卿的歌声。我以为只有海神才能拥有的歌声。

熟悉的浪潮从身体里翻滚向上,我顺从着那力量的引导,微微仰头,张开嘴唇。

歌声潺潺而出。

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整个天地也安静了下来。

没有歌词,我顺从着那自然流露的声音,从偏殿缓缓走出,走到那殿外照射进来的月华中,站定。

整个轩辕王朝中最高贵的人就聚集在我面前这个幽暗的大殿里,视线集中过来。

我脑中却几乎空白,完全没有了紧张的感觉。

我控制着曲调,缓缓唱出歌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唱到此处,我解kai斗篷的带子,一瞬间兜帽从头顶滑落,白发散落下来。

我听到有低低的惊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斗篷萎顿在地上,被我丢掉了,现在的我以鲛人的外貌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毫不掩饰珍珠色的扇形耳朵以及手脚上的银蹼,穿着鲛绡制成的莹白长袍,明明白白地昭示自个儿的身份,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我手中捧着一颗我自个儿的眼泪凝成的泪珠,那还是我尝试从日月城逃跑时贿赂守卫时偷偷藏下的,本想等实在穷困潦倒时用来换钱用,现在却当成了照明的设备。它散发着幽幽咽咽的银白光华,驱散我附近的黑暗。

我捧着泪珠向前走着,口中的歌并没有停下,“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唱到此处时,我已走到五名舞伎中间,那轩辕的帝王就坐在面前的宝座上,鲛泪的光华中,我看到他老迈无比此刻有些痴迷的面容。

这老头,快到飞升的时候了吧……怪不得岚无阙和他哥打那么凶……

身边的舞女再次站了起来,围着我旋转、舞蹈,丝缎上海蓝的光华围绕着我,划出一圈圈波纹般的长线。琴声也再次响起,轻灵飘渺,配合着我的歌。我唱着,“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曲毕。余音徐徐,尾声杳然。

舞伎们围着我摆出收舞的pose。

可是大殿之中仍然寂静一片。

路烟鸿最快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巴掌,掌灯的侍官们于是回过神来,连忙把灯点上,大殿恢复了原来灯火辉煌的样子。

这灯一亮,众人似乎也如梦初醒。

高高龙座上的帝王缓缓拍起手,随即掌声便如潮水般扩散开来。我站在大殿中央,忽然有种满得意的感觉。

哈哈……大成功……

我瞥了瞥岚无阙,他却仍是一副呆住的样子,眼中多了一份不可置信。

多半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又瞥了瞥那个鲛人使臣。

不是灵枢,是一个长得十分帅气,五官轮廓深刻的鲛人,与灵枢的清秀截然不同。

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那鲛人旁边还有个人类,长得一张大饼脸,一副狡猾的样子,估计是扶苏国的使臣。

随着掌声渐息,我随众舞伎跪下来。在封建社会,就是得时不时地下跪,很是麻烦。

“好美的歌声,朕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籁。”

我窃喜,评价好高……我都开始心花怒放了……

轩辕帝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是鲛人?”

这不是废话么……我毕恭毕敬地说,“回陛下,是。”

“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人名叫伏溟。”

“你手里的那个珠子,是什么?”

“回陛下,这是小人的眼泪凝成的珍珠。”

此话一出,一阵切切查查的私语之声从百官的席间传出,多半是在发出“那就是鲛人泪啊……”等等的感叹。

这帮财迷的人类……

“陛下,臣有话想说。”

我转头,是那个南王朝的鲛人使臣。

轩辕帝说,“请讲。”

那鲛人竟然面向我,说道,“阁下的歌声确实绝美,就算是在我南王朝恐怕也少有能够并驾之人。不知阁下可是北王朝的鲛人?”

我立时提高警惕,回答了一个字,“是。”

“那么,可否告知在下,一个本该在海里的鲛人,怎么会出现在轩辕国的皇宫里?”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让我有点不爽,于是我就说,“你不也是鲛人,你怎么也在轩辕国的皇宫里?”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顶撞他,微微一愣。旁边的太子立时站起来大喝,“大胆刁民,竟敢顶撞使臣。”

哼,吼得声倒是挺大,可惜仍是一副弱质少年的样子。

轩辕帝却笑起来,“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

呃……

……小……家……伙……

佛祖啊……他这是在说我么………

我立时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抬头偷瞄那个皇帝,却见他眯着眼,神情有点不对劲。

我说道,“我上岸来……其实是来找人的。找我弟弟。”

皇帝挑起眉毛,“你还有个弟弟在这儿?”

我说,“有可能……小人还在找……”

“你一个鲛人,在陆地上生活恐怕多有不易吧?”

“还好……拢烟坊的路师傅一直很照顾我。”

“嗯……拢烟坊。”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说道,“拢烟坊今年就留在宫里吧。”

Ohyeah~~~目标之一达成~~~

路烟鸿从偏殿快步走出,跪地谢恩。

“至于你这个鲛人……”老皇帝看着我,似乎有特别的安排。

该不会……

“父皇。”

是岚无阙。他突然站起来,打断皇帝的话。

皇帝有一点不悦地看过去,“什么事。”

他快步走出坐席,站到我旁边,深深一揖,说道,“父皇,前些日子儿臣流浪在外被贼人追杀,他曾经救过儿臣的xing命。父皇常教导儿臣要知恩图报,所以儿臣想将恩人接到月华殿,好生供养,以报救命之恩。”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岚无阙……你终于说话了……

老皇帝的神色微变,问道,“他救过你?这么巧?”

岚无阙说,“是的,那时儿臣从悬崖上落入海中,是他把儿臣救上来的。儿臣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恩人。”

呃……虽然他没落在海里,也不是我帮他打退刺客的,但咱确实帮了他一把来着……好歹咱帮他解了毒不是?

太子看了看我和岚无阙,神情间若有所思。

“恳请父皇恩准。”岚无阙又重复了一遍。

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沉声说,“好,我皇儿能知恩图报,朕心甚慰。”

安全了……

散席之后,岚无阙带我上了一辆车架。一进车厢,他劈头就问,“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我颇为无赖地说,“反正我已经来了。”

他瞪了我半天。

以前他每次都对我挺礼貌的,但这次,貌似是真的怒了。

我稍微收了收无赖的气质……

他说,“先不说路上,你知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刚刚我要是晚说了一句,你就成父皇的囧囧了!”

啥?!

我说,“你说啥呢?!”

“你看不见父皇看你的眼神么!”

我翻了个白眼,“拜托,你爹都多大岁数了……还囧囧……”

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说道,“皇宫里的事……你不明白。”

什么乱七八糟的……搞不懂这些人。我忽略掉他那些不知所谓的话,连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洛卿在哪?”

他看我一眼,然后说到,“等一下你就能见到他了。”

等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等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等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我终于,终于走到这里了!

二万五千里长征啊……终于到头啦~~~~

洛卿……他现在一定想不到我在皇宫里吧~~

可是此时岚无阙却幽幽说道,“等一下……有你好看的……”

我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