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说,她最喜欢东极的春。只因她是在春季的时候在东极遇上我父亲的。埋怨他们自私地丢下我一个人的同时,我也忍不住去羡慕他们。
只是从前这种羡慕的成分很淡,现在却很浓。
我东极司四季,主掌世间万物之变化更替。渺渺素东过后,便是春之将至。
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四季之更替,都是劳烦两位师兄照料着。云烬兄长再是不得意,曾也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因而他那一身司四季的好本事也在这里得到了舒展。
山下的白玉长阶上,积雪消融。七宝芳斋林里,硕果依旧。
妙严宫的四季殿里,我调好了一百五十六种基础春色,再新添二百一十二种新色,四面墙幻化成天上人间之两仪万千。
玚珏是个闲得十分变态的妖王,三天两头都能往妙严宫跑。每次还能给我带好吃的好玩儿的。恰逢他妖界的百花圣典刚刚办过,他邀请我的时候我正忙于调春色便没能赶去,今儿来四季殿找我的时候带了若干松香的花糕。
我双手十指沾满了五颜六色,玚珏坐在我身边,葱白的手指拈了花糕往我嘴里送。我囫囵道:“平时你不带这么多花糕的,定是百花典用的花儿太多了,扔了可惜便拿来做花糕给我吃省得浪费。”
玚珏勾了勾嘴角不语,轻轻挑了挑眉。我又道:“被我说中了你不好意思了罢,好歹你也是个妖王,这么节约干什么。”
“哦那都扔了罢。”
“别,你说你拿都拿来了,在我眼前扔掉,你这么矫情干什么呀?”玚珏抽搐了一下额角,我指着凤尾糕:“这个给我吃一块,快点。”
我的画功,说起来是继承我父亲母亲的双重教导,但比他们差远了,与父亲的关门弟子云烬比也短了一截儿。画春画出来勉勉强强,不尽春色漂浮于空,四周墙幕不断变化转移,我需得将颜色给画上去,再添覆在世间草木生命上。
等布完了春,我已经累得全身痉挛。从头到脚,成了一个泥彩人。
妙严宫里,有一座九色莲花池。原本莲花池里,是我父亲才养得下来的九色莲。九色莲的矫情程度,丝毫不比玚珏差,放眼整个仙界想取它们当坐骑的不在少数,但没有哪个能驯服。听说当年云烬兄长还在东极学艺时就曾得过一座九色莲,只是后来疏于照顾,那九色莲遗落在了人界至今没找得回来。
如今莲花池里空空如也。我不会养它们,三百五十年间,它们相继离去,大多是去了西天梵境随佛修行。
于是我将九色莲花池改成了洗澡池。
洗干净一身春色以后,我换了身儿衣裳,走回园子。玚珏给我做了一顿像模像样的晚饭,落霞云天,衬得眼前的红衣青年韶华绝伦。
“阿寻,过来吃饭。”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两人这般相处的光景,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那时候忽而才明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所包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