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道:“你只知其一就不知其二了。我们药师平时都不大爱给女孩子看病,这般高调地给女孩子看病是想找个什么人。应该也是一个女孩子,好奇心颇重的那种。药师说,她爱凑热闹,也迟早会在铺子前看看。但后来药师说不用再找了,他就十分不乐意给女孩子看病了呀,你是不晓得,我每天在铺子里光是闻女孩子身上的香粉都是失眠多梦的!可即便是这样,女孩子也还是一群接一群地来,于是最终那些没病的给药师瞧了之后回去就都变得有病了。变得有病了之后再来瞧病,就越瞧越严重,脸上长红斑黄斑褐斑的,哎哟看着就觉得心里发麻!”
我心里也跟着发麻,问:“后来呢?”
小童继续道:“后来她们见识到了药师的厉害,就不敢再来了啊。”
我再问:“再后来呢?”
小童一耸肩:“再后来,铺子就被同行举报,说药师没有医德滥用药品,铺子就被勒令关闭了啊。”
我回味了半天,掂着下巴总结道:“如此看来,你们的铺子还真是命途多舛啊。你们药师,怎么没被抓去坐牢呢?”
小童伸长了脖子瞅了瞅还在下棋的善逝,小声道:“本来差点就要去坐牢了,可是县太爷家有一位千金小姐,也是脸上长斑。药师又给治好了,于是县太爷就免了他的牢狱之灾。”
善逝是在我们家用过晚膳,再给母亲把了一次脉以后才打算回去的。当时母亲的表情,就跟父亲知道她有孕一般无二,有些怔愣,随即就是一抹无比柔和的笑。
善逝道:“是药三分毒,我便不给夫人多开药方拿药了,夫人好生安养即可。”思忖了一下又面不改色道,“若是仍觉得不放心,我可隔日便来给夫人复查一番。”
于是,他很快在我们家混得很熟。且游刃有余。
母亲有孕以后,父亲是加倍小心着。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父亲有异议抗辩一句,彼时母亲便会摸着肚皮略惆怅:“我觉得我孩子的心情不好。”于是父亲只好缴械投降。
隔天,善逝没有来。将近傍晚了,母亲便差我去请他。
我默了默道:“我觉得你的状况挺好的,作甚还要让他来。不嫌多此一举么?”
母亲道:“图个安心。你且去,我让你父亲去煮酒。”
我:“看病就看病,煮酒做什么?”
母亲:“请他喝点小酿啊。”
我慢吞吞地起身,见大白期期艾艾地蹲在回廊上,不由对它招了招手。它欢天喜地地蹦跶着过来。此时天色已晚,带它出门放放风应该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将将走到门口,母亲在秋千上吃着葡萄囫囵就道:“唔,我觉得那个青年挺好。”
后来还没走去寻草堂,还在巷弄里便看见善逝拐了进来,不急不缓地行走在青石路上。墙头的藓草随着一缕薄薄的暮风而颤抖,天边的云霞散去最后一点绯艳的光亮。
他轻抬眼帘来看见了我,怔了一怔,在不远处就顿下了脚步。几缕银发从肩后悄然滑至了前襟,不管是着金袍还是穿青衫,都那么英挺合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