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夏夜,冰雹。
七月的天穹,一束锦蓝丝绸飘飞,织女之手银针挑染,那是绣,绣银,绣花。这段横贯大洋的丝织穿着哈德良皇帝身上也才一丝重,一根头发丝。也许那叫做天空,也许那叫做星空,也许那叫做凡人。但终究是人世间的至尊,凡世的尘埃。
他们,固然凡人。
“啊!!!”眼对眼,鼻观鼻,。淅沥雨珠砸落紫雨披,溅成碎琼乱玉,一滴血水混合着泪水自英尺半空也照样可击坠英里之上。西蒙咆哮着摁住紫雨披,在人与人间的对吼中。一个是愤怒,一个还是愤怒。紫雨披就像被节节削去的甘蔗,节节短。
残余的蔚蓝席卷过西蒙眼瞳。鲜血溢出唇角恍然是成了冰上之血,或许是阿多菲娜的飨宴。他咆哮着,咆哮着,手里攥着一颗头颅,抛将出去。返身咆哮着。
一个照面。紫雨披们当即一死三伤。被M14击伤的海德拉们艰难地站立起来,一汪汪颜色不一的血液汇入水流里。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西蒙。“这没有理由!此人的能力是五感增强!为什么他还同时具有突击专精与枪械专精!”
“这个人已经纯血了!”有人旋即反应过来,莫大的恐惧驱使着他连滚带爬逃离阶梯。这座浸染了数百人鲜血的死亡阶梯不介意多一个海德拉。“这是三能力者!”
时针过载潮汐渐退,滚滚带着海星的贝壳挟杂上岸,没有海水滋润,在烈阳曝晒下很快就要与沙滩熔为一体,是的,熔为。手中尸体破布袋样甩开。西蒙张大了嘴,仍旧咆哮着,丝毫未顾声带反复振动后沙哑酸涩。自然也顾不上远方钟楼的一点碧色。
“三能力者!”无线电通讯传来了紫雨披们仓皇呼唤。一栋琉璃瓦塌了小半的钟楼之顶,一只缠着麻布的手随即拨开了狙击镜防尘盖,彩色涟漪闪烁这组由数十个物镜弧面。在分队狙击手的视野里,那个青年的颀长身影立刻锁定在狙击镜视野中。这把同样缠绕战术布条的狙击枪甚至在交隙中抹上了特有的伊利湖泥。狙击手知道,隔绝布浸透湖妖血,能够紊乱一切向他袭来的电波讯号。哪怕是灵能探知者想要凭借人体生物电确定位置也要大费周章。到那时,这个狙击专精的枪手早就人去楼空了。
“林奇!冷静!我在支援你!”狙击手减少了倍率,好让他始终捕捉到任务目标,那个家伙动作慢到不可思议,而他的力量也强到不可思议!
紫雨披们正狼狈逃窜着,海德拉血脉里天生流淌着威权的拜服感,他们实在清楚不过一旦上位者爆发出血脉威压,届时他们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彻彻底底的砧板鱼肉!况且他们这些准正式成员!驯化不了海德拉之魂,制服不了狂野血脉,他们甚至没有资格抬头面对九首!
“支援个屁!我要撤退了!情报上根本没有说西蒙·海耶斯开发出了三个能力!”林奇躲在街角,喘息着,他连枪都没敢拿就跑了。那个雨幕中缓步前行的身影如今比恶魔鹰都来的更可怕!
……
“西蒙……西蒙……看这儿……”拜占庭紫蔓烧过圆月夜草原,长生天的骑手们纵情欢悦骑行。他们一会儿褐衣毡帽,一会儿马甲白帽。唯一不变是那抹紫,燃烧着的双头鹰。马鞭凌空爆响。在红墙白顶的冬宫下,西蒙发觉一列列蒸汽机车隆隆驶过中央火车站台。金马刺的元帅挥起元帅杖,指向天空。
那是一架架战鹰。
倾颓着的铁十字烙印在权杖。一列列半履带装甲车开进了中央火车站,开始卸下装甲掷弹兵。黑色与红色的波浪互相拍碎在夏宫前。他们同样咆哮着,呐喊着,他们的鲜血淹没了峡湾,席卷起一股峡湾之风,吹向喀琅施塔得,吹向了彼方。
而他,驾驭那阵风。
西蒙猛然睁开双眼。在君士坦丁堡,皇帝们的紫色权杖碰撞在行驶过黑海之滨的蔚蓝战舰。权杖落入了黑海,也正是那么一点紫,烙印在眼瞳深处。无可抵御的疲乏一瞬间在克里米亚的细细红线中拦腰斩断。西蒙弯腰拾起靴底一枚子弹。
黄铜锻制的弹壳盛装着火药,而它们才是新旧世界的威权。
……
“杜福伦大人的命令是活捉紫血者!或者令他不得进入礼堂干扰九首会议,你们难道拖不到他到天明!”狙击手任凭十字线锁扣于紫血者眉心,始终紧握而不扣。狙击手重复质问着作战失利的紫雨披们。
林奇坚定地摇摇头,枪声再响,那个疯子捡起了他们遗落的M5步枪,沉寂的三发点射。他的心脏渐趋捏紧,心悸感几乎攫取住他。他熟悉这种感觉,他第一次有幸觐见摄政王殿下,第一首,读心者,梅利萨·拉特姆时即是这样的心悸感。哪怕摄政王手无寸铁地站在一挺机炮前,也没有人敢扣动扳机。
“我管你开不开枪,我宁愿回去接受惩罚,我也不会对付一个三能力者!况且!易形者是四能力者!我不想被她活活吃掉!”
狙击手扔下步话机,呸了一口,骂道:“你没资格让易形者动嘴!泥巴种!”冷锻枪管伸出雨幕,点滴溅起冷水,令这支珍贵的M110A4镀了一层清辉。
他看见了什么?
毛骨悚然
“乒!”西蒙沉默地放低步枪,拜占庭紫越发浓郁地从瞳心扩散到瞳孔,不消多时,大概是一颗子弹穿梭到塔楼,从狙击镜打穿狙击手的眼睛,再射中那座报时钟的时间罢。
“当~当~当!”钟声敲响,那双紫瞳里散去了一切人类情感,是的,就如同查理·马特,查理十二世,他们都是征服者,请倾听吧,在雨幕里,在人类最丰盛的情感与热情中!
My name is Ozymandias, King of Kings: Look on my Works, ye Mighty, and despair!
军靴踏过雨幕,就如同铁幕。沉眠在骨髓里的海德拉之血终于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顺从着意志,疯狂改写着这具孱弱身躯的基因谱。在西蒙身后,奔腾水流自死亡阶梯,索提戈金字塔。
“呼叫增援!我们拦不住他!通知杜福伦大人!这是一个三……”澎湃爆发出的血脉威压瞬间把林奇死死摁在地上。他勉强转动着眼珠,盯着手边的步话机。“滋滋滋……突击队?突击队!听到请回复!是塞兹·零来了么?回复!”
水流漫过了林奇鼻孔,春夜暴雨,绵绵无绝期。所有的在场海德拉们,尽皆匍匐在拜占庭紫之下,直到在积水数寸的街道上溺死。
一道雷霆劈过夏夜天穹,蔓生出无数分叉紫光,紫瞳着的西蒙一步一步走过死亡阶梯前的空地,前方仍有一个紫雨披战栗着,这名海德拉成员牙关止不住上下敲击着,这样透骨浸髓的威慑他只在九首们暴怒时经受过。那样锤击鼓面的鼓点,他记得,在那场叛乱里,有数十人全是因为承受不了摄政王盛怒而活活心脏震碎。普通的海德拉之间岂有这等威势!
他被彻底束缚在原地,绝望地看着紫血者缓步走来。
……
1453年,君士坦丁堡,城将破。
“朕当与帝国共存亡!诸将士们!朕在此!与尔共御敌!”君士坦丁十一世柱剑于地,脚下即是千年古都的脉动,他望着双头鹰哀哀坠落,一轮新月升上了圣索菲亚教堂。他没有回头,但是皇帝知道,背后是帝国最忠诚的士兵。有瓦兰吉亚卫队,有希腊重步兵,有黑海特拉布宗投枪手,甚至有来自西欧的基督卫道士。他们团结在一起,与皇帝并肩,戍守在圣宫之前,他们背后就是帝国,面前即是皇帝!
“倘若朕当死!务必使请诸君斩下朕之头颅!当死!也必当战死基督徒剑下!告诉天父,地上的子民们已然尽力!”君士坦丁十一世取下皇冠,传承自帝国第一位皇帝弗拉卡狄乌斯的桂冠在靴下粉碎,皇帝拔出了宝剑!呐喊着冲入了洪流。
亦如螳臂当车。
……
最后一个紫雨披徒劳地挣扎着,在那双紫瞳里,翻涌迭起的暴风渐渐剥离出了他的生命力。
……
公元前31年,九月二日,亚克兴角。
“英佩拉托,军团就绪,战船齐备,将士们,在注视着您。”屋大维朝着他忠实的将军点了点头,他接过百夫长恭敬伸来的科林斯式头盔戴上,罗马鲜红流缨飘飞,在海洋,在天空,在陆地。
屋大维眺望着人皆鹰徽,人皆呼号的海面,这方世界,已然全是罗马的疆域。在西北风的另一边,安东尼叛军苦苦支撑着。他想起了养父的教诲。“屋大维,你是个好士兵。”
“我是政治家,不是一个士兵。”
“罗马有足够多的政治家,她缺少士兵。”
在那不勒斯滨海,母亲送走了她年方而立之年的儿子。“为什么凯撒钟爱你?”
“因为我很忠诚。”
“不,他看中的是你继承他的遗产的潜质。”
屋大维虚虚抬起了右臂,顿时山呼海啸。“Heil! Heil! Heil!”麾下,罗马人、希腊人、高卢人、西班牙人、日耳曼人都臣服在红缨之下。
“活下去,我的儿子,罗马,需要一个皇帝。”
……
最后一个海德拉颓然倒地,雨幕如泣如诉,紫色眼瞳中逝去最后一丝幻象,前方虽无坦途,但他必将行到最终!
我的名字是奥兹曼迪斯,万王之王!且看我的伟业,无所不能而又绝望悲戚!
Ps:历史上,亚克兴角海战的统帅是阿格里帕,屋大维坐镇罗马整个内战期间其实都不大动窝……另外,屋大维是凯撒的外甥,也是养子,人送外号“小凯撒。”